玉芙宫的醉云轩内尤其明亮,一个年纪不小的肥公公侍候着公主。
太监宫女不断进进出出,有的张罗这个的,有的料理那个,东走西顾的声音此起彼伏。公主则坐在灯下,被凤冠霞帔遮去了面目,宁静得好似换了个人。
一天之内,来过醉云轩的人不计其数,然而这些人中唯独不见主位芫妃。
天快亮时,肥公公颤悠着双下巴,将公主殿下扶出醉云轩。公主一身真金白银的重饰,路走得倒挺稳当,肥公公反而汗如雨下,迈两步就得喘三喘。
公主正式启程前,先到了玉芙宫的正殿。一直没露面的芫妃就在正殿里,幽幽盯着一盏忽明忽暗的灯。
事有凑巧,公主出嫁事宜诸多,从各宫调派了不少人手,这会儿值守正殿的小太监,正是那只小耗子。
趁着公主进殿行拜别之礼的当儿,小耗子悄悄拉住肥公公:“救、救命……娘娘就像中了邪,一整夜都在自个儿跟自个儿说话!”
“娘娘都说什么了?”肥公公飞着眉毛小声问道。
“娘娘说……说‘皇上始终是对公主好的’……”小耗子使劲儿咽了口吐沫,“听说鞑靼人茹毛饮血,一辈子不一定洗得了三回澡。把公主嫁去那种地方,怎么是对公主好呢!所以我觉得娘娘是悲痛过度,脑袋不正常了……”
适逢公主退出殿门,肥公公尴尬地擦擦汗,赶紧上前搀扶。小耗子也只能捂紧自个儿的嘴,夹起尾巴该干嘛干嘛。
待到公主离开玉芙宫,大批的太监宫女也都跟了出去。芫妃望着遥远的宫门凄清一笑,没过多久就把小耗子也一块儿撵走,偌大的宫宇一瞬空旷得让人心酸。
朝阳似火,送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帝后的仪仗更是声势浩大。这是早前就已决定好的,萧擎与皇后会亲自将公主送出紫微垣。
不单是帝后,除太子被派遣出使邻邦不在帝都外,惠王萧承义、五皇子六皇子、还有其他的小皇子小公主也都一水儿地排列开来。
徐湛身为亲军都尉府的指挥使,自然统领百人护驾在侧,一丝不苟地履行着职责。
队伍行进到玄武门,就到了公主与帝后真正诀别的时刻。
公主一拜苍天、二拜厚土、三拜帝后,几滴清泪低落脚边。
岂料正在这时,玄武门外忽然响起一声尖锐的笛鸣,紧接着便发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大事儿——徐湛抽出了佩刀,刀锋直指萧擎的命门。
“徐大人,你做什么?!”老太监蔡福一声惊呼,拦到萧擎身前。
“做我要做的事儿。”徐湛手起刀落。
年迈的老公公脸上出现了一道血线,从天灵盖缓缓延伸到下巴颏。
“陛下……老奴……不能再……侍奉您了……”他颤颤巍巍地转头,咣当倒在徐湛与萧擎之间。
蔡公公血溅玉阶,死不瞑目,紫微垣的绿树红墙都化作浮影,于他混黄的老眼中岿然不动。
惨剧的发生,快得简直难以名状。
皇子皇女尖叫不止,徐湛却面不改色,把滴着血的刀刃在蔡公公的尸身上蹭了两蹭,好像刚才不过是劈了一块木头。
吓死人的笛音再度响起,徐湛手下的禁军兵士就像受到了笛音的指挥,整齐划一地亮出武器。于是乎,上至萧擎与皇后、下至皇子与皇女,每个人的脖子都被架上了一柄精刀。
公主跟肥公公更是一步也没走成,被困死在凤辇之上。
与此同时,恭王萧承礼一身明黄踏入玄武门内,端的是神采飞扬、气势磅礴。明黄一色至尊无上,本只得天子一人专享,此时却被萧承礼明目张胆地摇曳生姿。
萧承礼的身后还跟着一溜人马,为首的俩人一个清衣迎风、静默间不见悲喜,一个鹤发长须、狞视中更添戾气,正是萧昱与璆鸣子。
前面蔡公公尸骨未寒,后边就又来了这票盛气凌人的不速之客,皇子皇女们一个个魂不附体,这当中又属惠王萧承义的反应最为惊世骇俗。
瞅见萧昱的那一刻,萧承义呈钳口挢舌状,再往前那么半寸,眼珠子就得飞出眼眶。
可很快他就变了姿势,扭两下屁股跺三下脚,丧心病狂地傻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