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一向勤勉的外祖父告假在家修养,原因是身体不适。
舒朗猜测是宿醉未醒。
第五日,也就是今天,安乐侯单独约了柳氏在茶楼见面。
舒朗将纸条捋平整,整齐的放进床头小匣子里,人倚在窗口不知在想什么,手边小匣子里同样的纸条已经积攒了厚厚一沓。
十三皇子拎了食盒进来,瞧见他这幅失魂样儿,趁机在他脑门儿上弹了一个响亮的脑瓜崩儿。
舒朗顺手抓起桌边砚台扔过去,被十三皇子利落的躲开,顺带送上一波嘲讽:
“就你这小身板儿,再练一百年也砸不准本殿下!”
见舒朗罕见的没还嘴,十三皇子纳闷儿:
“我说你这幅小鸡崽被恶人偷走的可怜母鸡样儿究竟是为哪般?”
舒朗被他精妙的比喻噎了一瞬,心说你可真会往人心上扎刀。
依据目前得到的情报,他娘和安乐侯这事儿,十有七八能成。按理说他该为他娘感到开心的。可他嘴上说的大方,要真亲手把娘给嫁出去心情有多复杂,谁来谁知道。
十三皇子把筷子塞他手里,催他快吃饭,见他心不在焉,差点儿把莴笋塞进鼻孔里,放不筷子,十分不理解道:“我听秋蓬公公说了!辰皇叔多好一男人啊,有权有势,默默守护你娘多年,打完仗回来发现你娘和别人定亲了,也没做出失礼的举动让你娘难堪。等你娘成亲后便远走天涯,寄情山水,不曾打扰你娘平静的生活。出家这十多来年扶危济困,在民间名声极佳,只不过少有人将他一个和尚与安乐侯联系起来。
你娘和离了,皇兄一封信他便日夜兼程赶回来,路上累死了三匹马。听闻他老人家这些年无儿无女,无妻无妾,我合理推测他是忘不掉你娘,这么说不过分吧?”
十三皇子砸吧砸吧嘴,感慨道:
“要我是个女子,我都要感动的嫁给他了,你还有哪里不满意的?”
说着十三皇子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画面,指着舒朗鼻尖,不可置信道:
“你该不会在替荣桥鸣不平吧?我告诉你荣二,就算是个瞎子,也晓得我辰皇叔比你亲爹强一百倍,这时候你可不能犯糊涂!”
舒朗心说,正是因为这些天了解的越多,发现安乐侯这人对她娘越没得挑剔,心情才诡异的复杂啊!就跟嫁女儿一样,女婿不好,他做老丈人的心里老大不乐意,觉得女儿配得上最好的。可女婿没得挑,就证明他们家在这门婚事里占不到任何上风,女儿将来吃亏了他做不了主啊!
至于荣桥?哈?那种人有必要这时候拿出来破坏气氛吗?
十三皇子见他不说话,急了,拉着他就往外走:
“我是不会允许你破坏辰皇叔和柳夫人好事的,太子哥哥要促成之事,谁都不能在本殿下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看在你是本殿下好友的份儿上,本殿下亲自带你去辰皇叔跟前,咱们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
十三皇子拍舒朗后背,十分爷们儿道:“咱们像个男人一样,有话当面讲,别躲在背后茶饭不思唧唧歪歪!”
舒朗对他的想象力佩服至极,用力拽住小牛犊子一样,不管不顾往外冲之人:“行了,别演了,就说你是不是安乐侯派来试探我的?”
作者有话说:
舒朗:我送我娘出嫁,心酸没人懂。
第41章 正面相遇
十三皇子并非安乐侯的探子, 但他确实在太子跟前打了包票,保证会看好舒朗,不让他在这件事里头有丝毫机会搞破坏。
虽然他也很好奇太子哥哥与安乐侯之间的关系何时这般亲厚, 叫他都有些吃味。
索性他不辱使命,近些时日与舒朗寸步不离,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终于在舒朗被他烦得不行, 忍不住第三次与他大打出手之际,传来了辰皇叔与柳府四小姐的好消息。
可喜可贺!
否则每次舒朗对他动手, 他都要假装失手,被对方揍一下,以平息对方怒火的滋味儿简直一言难尽。夹在太子哥哥和好友中间他付出了太多, 哎, 他十三皇子,可真贴心啊!
舒朗一点儿都不感谢十三皇子的体贴, 对这个奉命来看守他之人毫不怜惜, 每日都要找无数借口寻衅滋事, 给对方添堵。他就是自个儿心里不好过,也不想叫别人好过。
但这点不好过只能在十三皇子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跟前表现一二, 回头在柳家家宴上, 当着柳家人的面, 他又是一副洒脱样儿, 还和大哥一起表达了对母亲选择的尊重与祝福,喜的外祖父摸着胡子对他道了三个“好”,直言他长大了,有担当。
柳家人对安乐侯的满意, 舒朗全都看在眼里。安乐侯的种种举动, 皆证明了他对柳氏发自内心的看重, 他是冲着柳氏这个人来的,无关其他。
不似早前怀着各种心思上门,其中不乏年轻未婚男子,口口声声真心聘娶柳家女为妇,结两姓之好。言语间总透露出他们头婚男配二婚女的屈尊降贵,借此提前从外祖父和几位舅舅手里讨要好处。安乐侯单凭这点,就叫柳家人对他另眼相看几分。
这日晚宴上,一向刚强的外祖母拉着舒朗的手,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往昔之事,眼里全是释然与喜悦:
“你娘与你姑姑少时跟假小子似的,成日惦记着往前线上跑,亏得咱们柳家是书香世家,家里姑娘还不如合水侯一家子莽夫养出来的女儿娴静。陈家姑娘十四五的年纪,美名远扬,上门求娶的人家从城南排到城北。
你娘跟你姑姑倒好,不相熟的人只以为我柳家生了四个调皮小子!愁的我整宿整宿睡不着,偏你外祖父说姑娘家性子就该爽利大方,就该亲眼见识周遭善恶冷暖,将来才能从容生活,愣是把你娘给宠的愈发没边儿!”
舒朗听她老人家形容宫里那位贤妃娘娘“娴静”觉得怪有趣,连连点头,请她继续。
外祖母转过身悄悄抹一把眼泪,舒朗逗她喝一盏温水,才听她接着道:
“你三个舅舅那会儿也忙的成日不着家,好不容易见了面,只管把好东西往你娘院里塞。没人管着,一群孩子就爱围着你父亲荣轩打转,他去前线打战,你娘她们便闹着要支援前线。好不容易来个安乐侯,叫他帮忙盯着些,谁知好好一大小伙子到了你娘跟前,就似没心眼儿一般,你娘说东他不往西,你娘把他卖了,他还能乐呵呵帮你娘数钱,那才叫真愁人呢!谁知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
舒朗心说,难怪安乐侯能一出手就俘获柳家上下的心,原是两边早年便交情匪浅,从外祖母这头,听不到一句安乐侯的坏,话里话外全是念叨他的好。
大舅舅闻言凑过来嘀咕了一句:
“怪道那小子后来再不跟我争论是非,还一口一个柳大哥喊的亲近,我原以为是我用人格魅力征服了他,把他当小弟一样罩着,没少帮他跟人打嘴架。谁知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才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傻蛋!”
安乐侯对柳寄雨的感情说开后,众人便有了种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恍惚感。
你需要我,转身便能看到我在你身后,你不需要我,我便远远离去,我们各自安好。少年人的感情经过时间的沉淀,内敛又含蓄,却也深沉的叫人动容。
今日柳家家宴,主要目的便是试探荣家兄弟两对柳氏再嫁的态度。若兄弟两对此心里不痛快,柳家父子开宴前便有了计较,他们四张能把活人气死的嘴定会叫兄弟二人心服口服。眼下情况比他们预想的好太多,心里高兴多喝了几杯,众人皆有些微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