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
她并不想吃掉她,或许因为她是好人,或许因为她放了她。
苏蓁向来以怨报怨以德报德。
但凡别人犯她一寸,她可能会还上一尺甚至一丈。
就像之前那人嘴上不敬她的母亲,她就将之打伤,对方若是不低头,她多半会当场杀人,也不去在意一句不敬是否该死,她只在意对方是否有自己惹不起的背景,若是没有,那杀就杀了。
对。
她就是这样混蛋的人。
但她仍不乐意伤害任何对自己好的人,这事本能让她觉得不舒服。
“……你的任何法术对我都没用的。”
那人淡淡开口道:“你能吃掉他们,只因为他们与你同境界,但凡来个筑基境,都不会那么简单。”
苏蓁眯起眼看着她,“二师姐放走我,但凡他们用法术还原此处……”
后者挥了挥手,“我自然有办法。”
苏蓁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又渐渐慢了下来,背后的灵压不曾隐匿,就如同散发着血气的生肉,不断诱惑着饥肠辘辘的猎手。
确实。
自己或许杀不了上七境的修士。
但未必伤不了她。
那本书记载了多个咒语,其中有些就可以使在高境界的仙君身上,哪怕自己只是一个练气境转化的魔物。
届时自己依然可以从她身上得到想要的东西。
后者可能会受伤,可能会因此沾上浊气,但肯定不会死。
不。
苏蓁艰难地迈开腿。
一个玄仙境修士的学识技艺,于她而言虽然重要,但不足以让她违逆自己的心愿。
她不会这么做。
苏蓁仿佛再次被撕裂成两半,她陷入了一种近乎痛苦的矛盾感觉里。
朦胧中,她似乎又听到了那个声音,像是来自自己的心底,也像是来自遥远的天外。
——我们本就是同样的人。
——我们不被理解也不需要被理解,世人于我辈如愚顽蝼蚁,恐惧多于认同,憎恶多于喜爱。
“不!”
她在湿滑泥沼中摔倒,坠入污泥之中,啃了满嘴腥臭脏水土浆,头发也沾满血秽,眼前的世界仿佛在不断动荡。
“我不是你!阇梨!”
苏蓁声嘶力竭地呐喊道:“刚才那几个畜生东西杀就杀了,中间是我昏头了,但是这会子我醒了,我不想伤害的人,我绝不动她一根手指头!”
她捡起地上的长剑,掐了个剑诀,那剑自行跃起,横空一斩,切掉了自己的双腕。
苏蓁疼得双眼发黑。
那一瞬间,黑暗里仿佛浮现出熟悉的身影,有谁立在虚空之中,千百眼眸无声闪烁,静静地凝视着她。
苏蓁只觉得脚下生出根须,扎入了地面之中,整个人无法挪动,像是一株濒死的枯树。
黑暗中的神祇呼唤着她,诱惑着她,她们的灵魂仿佛在共鸣,因为其中相似的部分。
她喜悦又悲恸,镇定又慌乱,兴奋又恐惧。
——为什么要抗拒?
——你在竭尽全力地挣脱我?
——你在我的过去之中,就如同过去的我,我们天生就如同一人。
苏蓁试图后退,却依然动弹不得,“因为我终究和你不一样,我不可能成为你的一部分。”
她忽然放弃了挣扎。
“不信你就吞噬我,试一试。”
对方逼近了她,伸出了眼眸密布的手臂,拥抱了她。
苏蓁脑子里闪过一幕又一幕的过去,快又凌乱,像是被风吹开的画册。
记忆起于母亲欣慰的微笑和温暖的臂弯,然后掠过无数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妖王在殿堂中,祭坛上腾起大魔的幻影,荒原上闪灭的剑光,堆积成山的尸骸,脸上残留着死前的不甘,惩仙台万箭齐发,金光散去。
看看我的记忆,所有组成我的一切经历,所有我在意的人和物,又有多少与你相同?
一切飞速消逝,定格在那双深邃的蓝眼睛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