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宁被他气得不轻,有心想一脚踹过去,但是为了宿舍的和平他还是忍住了,生着闷气把参考书取下来,继续修改自己的论文。
不过论文修改的进度还没多少,纪宁忽然在电脑上收到了弗吉的消息,询问他终于和阿尔克排练得怎么样。
犹豫一下,纪宁回复:说实话挺糟糕的,他今天状态不对。
同时他又想起了当时阿尔克对他说的那些话,心绪有些烦乱,要不是他当时晕倒了,说不定阿尔克都可能会对他告白,当然他希望最好是自己多想了,否则他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和这个学弟相处。
果然啊,我看他今天也是挺不对劲的,晚上和他一起吃饭的时候他也总是心不在焉的。
弗吉如此说着,纪宁知道他和阿尔克的关系很好,应该是在上大学之前就认识的朋友,因此那两人的接触要更多一些,弗吉也更能看出问题。
弗吉继续说:我问他今天到底怎么了,他也不说,就自己闷头吃饭,我开玩笑说他该不会是遇到感情问题了吧,结果这小子瞬间端着餐盘走了,我没看清,但是他的耳朵好像红了,可能是真喜欢上谁了。
“……”
看到这里,纪宁的手指久久地停留在键盘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弗吉,但弗吉本就是话多的性格,就算纪宁不作声,他也能自顾自地讲下去。
我当然得想弄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可他就是死活不说,打死我也不和我说,我是真的没办法。
弗吉一口气打了好多字,最后又说:所以我这不就是来拜托你这个副社长了么,你来和他聊聊呗,这小子很喜欢你,如果是你问,你说不定就和你说了。
我来问?纪宁愣了一下,连忙回复,这不合适吧?这是阿尔克的私事,我们都是外人,还是不要插手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是这小子的状态都影响到咱们的话剧了,你也不希望咱们的演出最后演砸了吧?弗吉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说什么,迅速回复道。
可是如果让他问,说不定情况会更糟糕啊……
纪宁无奈极了,可是这话他又不能跟弗吉明说。
但弗吉说得没错,话剧他们已经准备了很久,不能现在再出什么纰漏,而且他也不能确定阿尔克喜欢的人到底是不是他。
好吧。他最终如此回答弗吉,明天我和他谈谈。
那就交给你了。弗吉说,对了,和周凛先生约好的时间已经定下来了,是后天晚上六点,地点还没定,你那时候没事吧?
我没事,可以去。纪宁说。
那就行,等到地点定好了我再告诉你。
与弗吉交流之后,纪宁又收到了来自于哥哥奥泽尔的消息,继续和奥泽尔聊了一会,时间也很晚了,快到了宿舍的熄灯时间,于是纪宁不再修改论文,去洗漱过后便直接睡下了。
睡梦中的纪宁做了一个梦,不知是否是因为白天屡次提到了江彻,他做的是有关江彻的梦,梦到的是江彻送他吊坠时的事情。
那天是纪宁十六岁的生日,每年除了和朋友家人庆祝之外,他还会单独和江彻出去吃饭,这个挂坠就是在吃饭之后江彻送给他的。
“这是你从哪里买到的?”
他拿到挂坠的时候不由惊讶极了:“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是我为你定做的。”
坐在他对面的江彻轻轻勾起唇角,似乎特别喜欢看到他惊讶的表情:“我也参与了制作,它的眼睛是我刻出来的,怎么样,应该还不错?”
“……”纪宁捏着机器人圆乎乎的身体,忽然笑了起来,说道,“怪不得我觉得其他地方都好看,唯独眼睛特别丑,原来是你把它毁了。”
“丑?”江彻扬了扬眉,“如果你觉得它丑,那是因为它本来就很丑,就连店家都说我刻得很像,那不是我的问题。”
“不许你说它丑,它比你好看多了。”
纪宁笑着和江彻拌嘴,最后才收敛起玩笑的态度,将挂坠系在了手机上,特别认真地和江彻道谢:“我很喜欢,这是我今年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谢谢你,江彻。”
江彻闻言也柔和下眉眼间的神色,揉了揉纪宁的头发笑起来,纪宁拍开他的手,也去揉乱发小的头发。
画面渐渐陷入黑暗与寂静,而后转变成一片血红色,是急救室上方的灯光,他坐在手术室外,眼前一片模糊,唯有赤红的光无限浸染,在那漫长煎熬的等待中,他最后所听到的却是医生宣布江彻死亡的消息。
纪宁霍然睁开眼睛,从噩梦中惊醒过来,醒来时他的眼睛酸胀一片,几乎是在他睁开的一瞬间,眼泪就已经流了下来。
“纪宁?”
忽然他听到床下传来很轻的声音,是秦如望。纪宁擦了擦眼泪,从床上探出头,就看到秦如望已经换上了一身运动装,戴着耳机,看样子是要去下楼晨跑。
“我听到你在哭。”秦如望双眸沉静,仰头与他对视,低声问,“你怎么了?”
“……做了个噩梦。”
纪宁轻眨酸涩的眼睛,勉强冲着秦如望笑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五点五十,时间还很早,可是他也睡不着了,犹豫一下,便问道:“你能等我一会吗?我想和你一起下去。”
秦如望俊美的面容流露出一丝意外之色,很快点了点头,纪宁也不再耽误时间,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洗漱之后就跟秦如望一起下了楼。
因为有纪宁在,秦如望没有跑步,只是和纪宁一起在路上散步,他并没有问纪宁下来要做什么,因为现在才刚刚六点,食堂最早也才六点半开门,更别说是教学楼和其他地方,如果纪宁不是想锻炼,也就是要散心了。
现在天才蒙蒙亮,光线昏暗,气温不高,秦如望开口时,呼出的热气化成了微微的白雾:“冷吗?”
“还好。”纪宁吸取了昨晚的教训,特意穿了一身比较厚的衣服,全身暖乎乎的,就是手比较冷,他没有戴手套,这身外套也没有衣兜。
秦如望低头看到他微红的指尖,忽然伸手扯下一只手套,递给纪宁,接着伸手将纪宁的一只手包裹在自己的手掌里,带着他的手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啊?谢谢……”
被秦如望牵着手,纪宁有些不好意思,本想拒绝,但秦如望坚持要这么做,还替他的另一只手戴上手套,没戴手套的那只手就被他握着,放在衣兜里取暖。
秦如望的手温度很高,纪宁的一只手被他握着,一同放在口袋里,彼此温度交融,似乎就连心跳的脉搏也能一并摸到。
如望的心跳好像有点快……纪宁的脑海中在一瞬间闪过了这样的念头。
不过还没等他来得及深思,秦如望便问他:“刚才你做了什么梦?”
纪宁沉默一下,才缓缓说:“可能是因为昨天提到了江彻,我刚才梦见了他,梦里他出了车祸。”
或许是自指尖传来的温暖让他产生了安全感,这一次他没有停止自己的倾诉,继续说了下去。
“他去世的时候,我非常绝望,从小到大,我只有他这么一个无话不谈的朋友,他的离世对我打击很大,有那么一瞬间,我连陪他一起死的念头都产生了。”
“但后来我有时会出现这样的念头,我觉得江彻没有死,他只是暂时离开了一段时间,就像只是出了一趟门,很快就会回来。”
“这两种矛盾的想法交替出现,导致我有段时间精神特别不好,还进行了心理辅导。”纪宁自嘲地笑笑,“其实直到现在我的心理辅导都没有完全停止,有时我会去赫里诺斯老师那里,让他对我进行辅导,还要去医院定期检查。”
“本来我的情况都好多了,但也许是这几天太累了,又开始犯老毛病了……”
秦如望静静地听他讲述着,过了一会,纪宁说完,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而后秦如望开口说道。
“从我很小的时候开始,每当我心情不好,我就会起来看日出。”
说着,他停下脚步,纪宁也跟着他停了下来,他们正好面朝东方,此时朝阳正一点点地升了起来,阳光越来越明亮,将万物蒙上淡淡的光芒。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太阳总会升起,驱散黑暗,它的光辉灿烂,就是我所有的向往。”
“它会带走你一切的悲伤。”
说着,他偏过头,凝视着纪宁的双眼。
这并非是他的谎言,在他母亲还活着的时候,要早早起来伺候宫廷的贵人,有时他会跟着母亲一起,每当看到白日自东方而出之时,他便会忘记所有烦恼事。
当母亲被赐死后,他充满了绝望与恨意,如若身在漫漫长夜,寻不到一丝光亮,是纪宁为他点亮了黑暗中的光辉。
但那时他同样憎恨着纪宁,想要对这抹光辉视而不见,却又不自知地贪恋着光的温暖,心中的激动一日比一日强烈。
他仍然会去看日出破晓,只是随着年岁渐长,他的心境已有不同。
来日他必将君临天下,这日月山河,将会全都为他所有,若是天地无光,便让他成为日,成为月,成为星辰与天地,照耀这苍茫人世。
后来他成功了,他登上帝位,统御四海八荒,凡是日辉所及之地,皆为大夏王土,对于臣民而言,他就是天地日月,可是坐在那高高的帝位之上,他却沉沦在长夜与孤独之中,所剩下的只是彻骨的寒冷。
那时他才知晓,纪宁是他的日,他的月,他的星辰与天地。
纵使如今他知晓自己只是另一个人的化身,但对于纪宁的心意,却是分毫不曾改变。
他曾度过了完整的一生,早已拥有了天下,却唯独失去了纪宁。
如果能拥有纪宁,他并不在乎自己是什么身份,也不在意自己会失去什么,他不在乎自己,所在意的只有纪宁。
倘若只有成为“江彻”,他才有机会真正拥有纪宁的话……
秦如望眸色深深,手上的力道又缓缓收紧几分,然而此时周围的景象忽然破碎,虚幻的色彩褪去,他又回到了那片黑暗里。
纪宁昏倒在他的怀中,其他人的身影也一并浮现出来,神色各异,却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未来。
“怎么了?”
霍无灵先是看了纪宁一眼,然后看着未来,扬眉问道:“又是怎么回事?”
“我来是告诉你们,手术就快要结束了。”
未来看着他们,说道。
“时间已经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