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之下,聂隐娘在后花园舞剑。
剑气萧萧,连月色都悄然退去。又有满园花香,随着她的轻舞聚而不散。
在长孙无忌和李淳风离去之后,她知道还可能有更厉害的刺客前来杀她父亲,自是不免暗自担心,于是想到了那狱中的奇怪青年教她的御剑之术,一有空便潜心修炼,很快便有了小成。
风魂教给她的这套剑术与红线所学的太阴剑诀不同,名叫“璇玑”,舞起来只见银光点点,有若星河泻地。
无数星点忽然消退,她在阶台上持剑而立,凝神静气。
这时,有人从一棵树后走了出来,她先是一惊,这才看清出现的竟是在狱中教她剑术的那个人。只是那天他蓬头垢面,脏得有如街头乞丐,现在却穿着虽然朴素却还干净的衣衫,面上的泥血也早就洗去。
月光移了过去,照在那人身上,多了一种潇洒俊朗的气度。
“是你?”聂隐娘轻唤一声,踏下阶台。
风魂走上前去,借着月色仔细观察她的面容,仿佛想从中看出她与王妙想的相似之处。谁知隐娘一来到他的面前,便伏身下拜。
“多谢先生传我剑法,”隐娘拜道,“隐娘愿拜先生为师,还请先生收下隐娘。”
风魂没想到她一见面便要拜师,倒怔了一怔。
他却不知,聂隐娘这一两年里虽然一直在辟谷诵经,向道心诚,却终是无人指点,对成仙之道茫茫然然,本就动了离家寻仙拜师的念头,只是舍不得让父母难过,才一直没有成行。
而现在她已经知道风魂是非常之人,再加上知道近日恐怕会有剑侠之流的刺客前来行刺父亲,心中实实没有把握,想要尽快学成本事,这才动了向风魂拜师学艺的想法。
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却连她也弄不清楚,自从那天在街上看到这落魄的男子后,她就始终有一种想要再见到这个人的念头,以至于她忍不住跑到了大牢里去,只为了见这个明明以前从未见过面的男子一眼。
而自那之后,也不知是为了什么,这个男子目光中的痛苦,疯笑后的叹息,就一直映在她的心中。
她竟隐隐地希望自己以后能够时时陪在这个人身边。
做他的徒弟,就能够和他在一起了……这就是隐娘潜意识里的念头。
隐娘原以为风魂既然肯传她御剑之道,自然也会收她为徒,谁知等了许多也不见风魂回答,不禁抬起头来,却看见他站在那里一脸错愕地看着自己,不禁也心中着慌,以为是自己还没有显出诚心,赶紧伏得更低了。
风魂的心中却像是翻了五味瓶,只觉得一阵阵揪痛,却又有着复杂难解的奇怪感觉,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她不是王妙想。
就算我一心想将她当成王妙想,她却仍然只是聂隐娘!
妙想姐姐想要做我的妻子,她却只想做我的徒弟。
他长叹一声,看着跪在身前的女孩儿:“你真的想拜我为师?”
隐娘低声说道:“请师父成全,弟子愿听师父教导,一生无怨无悔。”
无怨无悔么?风魂慢慢地道:“好吧,我就做你师父!”
聂隐娘向他磕了三个响头。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风魂便留了下来,一直在指点隐娘的道法和剑术。隐娘慧根仍在,许多东西一点就通,让风魂很是欣慰。
“你还有两个师姐,”风魂告诉她,“你大师姐名叫薛红线,我现在也不知道她在哪里。你二师姐名叫灵凝,她的父亲是六御中的北方玄天真武大帝,她现在应该还在玄天境,我也有三百多年没有见到她了。”
隐娘想起长孙无忌所说的事,于是便将红线师姐已被左领军中郎将薛仁贵收做义妹的事告诉风魂。风魂怔道:“薛仁贵?就是那个‘将军三箭定天山,战士长歌入汉关’的薛仁贵?”
隐娘疑惑地问:“三箭定天山?”
风魂干咳一声,知道现在李世民刚死,薛仁贵的功勋基本都还没有开始。
白袍一举成威名,玄武门上救高宗;将军三箭定天山,战士长歌入汉关。
这薛仁贵真实的生平事迹,实是比演义还要精彩得多。
不管怎样,知道红线没事,风魂心里也安心多了。而隐娘现在已经知道自己的师父竟是太乙救苦天尊的传人,甚至还有一个师姐是天上的公主,更加确信自己没有拜错师。她将长孙无忌和李淳风所说的天命被人逆转的事告诉风魂,希望能够明白那隐藏在暗中的势力想要杀她父亲的缘由。
风魂听到此事,也是心中惊异,就他所知道的历史,虽然唐朝会因为武则天的存在而有一段时期改了国号,最终却仍然能够回归到唐朝。
他从百宝囊中取出棋子放在地上小心排演,谁知演了几步,竟无法继续下去。他暗自忖道:“看来李淳风说的没错,竟真的有人能够以人力干预天命。只是,谁会有这样的本事?”
要知道,除非是王母、西皇、南极仙翁这一类的金仙,一般人自身都是在命数之内,又如何能够做到跳出天网,干预天命?
当然,像风魂这样的穿越者,却又是个例外。
风魂想了许久,却也想不出个头绪来。最关键的一点是,他无法弄清自己穿越前所知道的那段历史,到底是按着命数发展下去的,还是命数被人改写之后的?
此时,天色开始隐隐发亮,玫瑰色的黎明铺在了花园的上空。
忽有一道阴风刮过,风魂看着棋子沉吟半晌,又移动了一下,这才看向隐娘,凝重地道:“今天晚上,行刺你父亲的刺客就会出现。”
隐娘担心爹爹安危,赶紧向风魂跪道:“请师父助我。”
风魂摇头道:“我是命数之外的人,如果强行干预,只会让形势越来越乱,所以今晚的刺客,最好由你自己来解决。”
隐娘心中忐忑,说道:“可弟子才学了这几天的剑术……”
“论心境,你这两年靠着自己的辟谷诵经,早已胜过一般的修仙之人,这是你的慧根,就算是你的两个师姐也比不了你。论剑术,你也进展极快,这璇玑剑舞乃是太乙天书里记载的,又岂是人间一般的御剑之术可以相比?”风魂道,“唯一需要担心的,还是你的体质。你从小多病,体内五行之气较弱,经脉亦不怎么畅通。这几天你的体内虽已形成先天真气,但毕竟时间太短。那刺客若与你正面交手,你慢慢与他缠斗,或许还能凭着剑术的精巧胜过他,但刺杀讲的是一瞬间的时机把握和力道,你和你爹爹又是在明处,以你目前的能力,只怕不足于在刹那间的交手中截下敌人。”
隐娘脸色苍白,这毕竟关系到亲人的生死,她如何不会担心?
风魂却问道:“你相信我么?”
隐娘低声道:“弟子自是相信师父。”
风魂道:“那你闭上眼睛,不要动。”
隐娘听话地闭上眼睛,没过多久,却是身子一轻,她发现自己竟已被师父抱了起来,紧接着清风拂过,风魂已将她放在了一张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