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他修长的指节缓缓动了两下,于宁静的光线里带起几不可见的一丝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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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礼拜后,孟向东为林微重新圈定了心理干预的时间,坐在玻璃屋中的她把目光从外面的一行人脸庞上徐徐掠过。当视线和坐在轮椅上的顾景炎交错的那一秒,她对他轻轻笑了一下。
她在说:别担心。
“我们开始了。”孟向东一边说,一边按下了手中的仪器。林微点了一下头,对面在应声之间徐徐降下了一大块漆黑的幕布,把幕布外的人都遮了起来。然后孟向东掐灭了室内的所有灯光,只余下一盏挂灯在她的身上散落下唯一的光芒。
她从善如流地坐在灯光下,湛蓝的眼瞳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孟向东手里的那块金色怀表。或许是孟向东的声音有着很强的蛊惑力,又或许是怀表有着某种魔力。总之,林微渐渐觉得自己的眼皮上像是被人压了一块石头,越来越重,越来越重。就在她缓缓闭上眼眸的时刻,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吸引力狠狠揪住了她的灵魂。
犹如以往的每一次人格交换一般,她猝不及防地进入了那个心底里的世界。
这一次,那个世界变成了一座大影院。她穿着一身洛丽塔的甜美裙子,坐在红色的座椅中间。
她忽然想起严歌苓小说《陆犯焉识》当中的一个类似的场景,陆焉识与狼周旋九死一生到达电影院,站在挤挤挨挨的人群外看着女儿出现在电影屏幕中。她看小说的时候,就在想,他看的仿佛不是女儿,他看的是他可望不可即的生活。生活——犹如一条永不后退的水流,它让你没有回头的可能,即便是来路这样的词汇,起码也要被冠上曾经的帽子。
人们总爱留恋过去,因为它能被记忆美化得毫无瑕疵。她相信自己从前是决计不敢回忆往昔的,因为在她的过去当中,除了顾景炎的一点温暖,她遍寻不到任何会让她微笑的地方。
为什么她会那样抵触结婚呢?
她有时候不想去与这个名词纠葛抵抗,因为一旦碰到了这两个字,她当然就难免想到自己的父母亲。似乎在她的印象里,婚姻代表的是争吵以及挨着。所以她小时候超级羡慕顾景炎啊,他的父母看起来恩爱极了!
为什么会喜欢公主裙呢?
现在想来,好像也跟顾景炎有关。因为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漂亮的像睡前故事里的王子殿下。妈妈讲的每个故事里,都会有那么一句:从此以后,王子与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她想做他的公主殿下呀,穿着漂亮的裙子跟他站在一块儿,大人们就总会说:看,小王子和小公主。
小的时候,她每次回家后都会在床上高兴地滚来滚去,觉得吃了满嘴的蜂蜜,甜滋滋的。而现在回味起来,那种余香似乎仍在。
她记得三岁时,母亲特意装扮了一番,牵着她肉嘟嘟的小手到了一位伯伯家。她那时尚且不清楚那位伯伯是刚来锡城不久的企业家,只是母亲和对方相谈甚欢,她坐在沙发上与对面年纪稍长的男生大眼瞪小眼。如今,二十多年弹指挥间,白驹倥偬,那一年的细碎细节早就随了尘埃作了泥土,模模糊糊,不成样子。可那个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小男生却像是在她的生命里驻下了脚步,一呆,就往一辈子的方向去了。
会写他名字的那一年,是六岁。
她忘不了那天的小雨,因为她那对彼此并不相爱的父母,就是在那一天当着她的面剧烈争吵了起来。母亲捂脸哭泣,泪水从指缝里流落。父亲坐在凳子上,抽烟、看着母亲。她呢?觉得天都塌了。一直哭一直哭。
是他穿着白衬衫,小马甲,送来一盘刚出炉的小面包,用门铃的声响平息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