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马周一脸的羡慕嫉妒恨,羡慕李善饮酒,嫉妒李善饮酒,恨李善饮酒却不带上自己……自从山东归来之后,凌敬就给马周下了死命令,不得浪饮,以免误事,毕竟马周也是知晓内情的关键人物。
刚刚回来的凌敬想了又想,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问:“那首《春江花月夜》今日已见,听闻怀仁在平康坊还吟了几首?”
王仁表啧啧两声,从袖中取出一张写满了字的纸递过去。
凌敬凝神细看,口中低低吟诵,片刻后面如土色,喃喃道:“此天授乎?”
呃,古人在看到不可思议的事总有这样的想法……至少在这件事上,凌敬猜的大差不离,真的是天授。
今天李善连续抛出去八首诗,在他自己看来质量参差不齐……但能流传后世的,哪一首都是水平之上的。
被抬进房的李善晕乎乎的躺在床上,周氏小心翼翼的替李善宽衣,小蛮端着碗醒酒汤进来。
“德谋兄、孝卿兄走了吗?”
正在脱鞋的周氏一愣,回头看去,李善揉着醉眼,虽然犹有醉意,但再无一刻钟之前烂醉如泥的模样。
李善蹬开靴子,靠在床头,自己接过醒酒汤抿了口,“走了吗?”
“已经走了。”小蛮小声问:“适才妾身听……李太白之名已泄?”
“嗯,谁知道他们正好领着去那间……”李善嘀咕了声,大口喝完醒酒汤,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今日在平康坊,从第一首诗之后,诸人出题,若有旧诗,一挥而就,若无,三杯三勒浆。
所以,其实李善原本是先丢出三四首,后面实在撑不住……只能又丢出几首。
靠在床头出了会儿神,思绪渐渐清晰起来,李善才低声吩咐,“去请凌先生、马周过来。”
“郎君大醉……”小蛮只劝了半句就被周氏拉了把,看李善漠然的表情,只能出门去了。
片刻之后,凌敬、马周进门,李善让周氏去搬了两个胡凳放在床边,然后将周氏、小蛮赶出去。
凌敬显然思绪有点乱,“此天授乎?”
李善看向凌敬的眼神中带着怜悯……你真的没必要这么沮丧,谁都没办法和李白、韩愈、王维、白居易、李商隐、王勃的集合体对敌啊。
而且因为时代的因素,李善今天抛出来的几首诗大都是唐诗……比如王维的那首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这也意味着,此后两百年的唐朝诗人,需要更加努力了。
马周倒是没受什么打击,他志不在诗赋,看向凌敬的眼神中……满是同情,他想起凌敬有次私下说,李怀仁真用不上老夫!
李善想了想,安慰道:“凌伯,此梦中神人所授。”
马周差点乐出来了,这真的是安慰吗?
“梦中神人……”
看凌敬要追问,马周赶紧打断,“醉后相邀,怀仁必有要事。”
李善沉默片刻后,低声说:“今日平康坊聚饮吟诗,共二十人。”
“其中包括某在内,七名进士科进士,只有清河崔氏子弟与御史中丞孙伏伽未至。”
“另德谋兄、孝卿兄之外,房遗直、杜荷、李昭德、长孙冲、高履行等人均在列。”
“此外还有三位,分别是范阳卢氏子弟、弘农杨氏子弟、赵郡李氏子弟,又在平康坊恰巧遇见两位河东柳氏子弟。”
马周在心中默算,“共计十九人,还有一位?”
“此人未入皇城看榜,不知何时出现在平康坊,共饮酒论诗。”李善幽幽道:“乃杜荷三叔父。”
“杜楚客。”凌敬回过神来,“前隋昌州长史杜吒三子,当年在郑国任户部郎中。”
顿了顿,凌敬解释道:“当年夏王与王世充约定同盟,对此老夫多有查探。”
“杜吒长子为王世充所杀,次子即天策府从事中郎杜如晦,三子杜楚客。”
马周眨眨眼,“他为何会去……小辈聚饮,他身为杜荷长辈……凌伯,此人年过三十否?”
“年近四十了。”
马周摇摇头,“不对……他与怀仁从无交往,又以长辈身份以贺,而且还与侄儿杜荷同席,说不通说不通。”
李善目光游移不定,手撑着床沿,缓缓道:“他提到了玉壶春。”
屋内安静下来,凌敬和马周对视了眼,他们都知道李善在怀疑什么。
按理来说,百姓未必清楚,但世家大都知道玉壶春和李善的关系,更别说杜荷和李善是有私交的。
在恭贺高中进士的场合中,提到玉壶春……即使是和李善素不相识的人也不会这么做,这是在掀人家的痛处,而杜楚客却提起了玉壶春。
这不能不让李善怀疑,难道玉壶春封门至今,背后有杜如晦的身影?
李善低低将自己心底的疑惑慢慢讲述,凌敬、马周凝神静听,时而摇头,时而颔首。
“《春江花月夜》得众人公推,之前却传言落榜……”
凌敬打断了马周的话,“不是传言,乃房玄龄亲口所说……但吏部尚书封伦乃是天策府司马。”
这也是之前李善一直疑惑的地方,封伦是天策府司马,又出任吏部尚书,在秦王一脉中的地位不低,就算他不知道自己和李世民之间……但《春江花月夜》这首诗的质量摆在这,封伦却不让李善上榜。
这里面总有些不好解释的地方。
而现在,似乎有了些勉强能解释得通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