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客师拍了拍李善的肩膀,他当然听得出来,并不避讳其他医者查验……这是视之为友才会如此行事。
“三弟的胳膊……”一旁的李嘉提醒了句,李楷的左胳膊处一片鲜血。
向来沉稳的李楷龇牙咧嘴,“疼……”
“不过小伤而已,骨头都没断呢。”李善的话带着一种独特的腔调……呃,这是他当年在骨科实习时候最常听到的。
“嗯,不过也要尽早清洗,抬着走,抬着走,送去太医署。”
李善让人去寻门板来,准备将李善送走,太医署里备着高度酒……其实消毒效果有多好李善也拿不准,估摸着有一部分心理作用。
人家在行医时候的心理作用都是针对患者,只有李善是针对自己。
“怀仁。”
李善转头看去,回了一礼,“嘉佐兄。”
来人是南安郡侯张琮长子张永,因为芙蓉园一事,李善后来请李楷延请东山酒楼赴宴,席间致歉,虽然只见了两面,但却有同仇敌忾的认同感。
“慈皓那边……还请怀仁出手。”张永面色苦涩,今日之事不能说是他的责任,但终究是他惹出来的,如今连累的父亲多位同僚被羞辱,更害得赵慈皓身受重伤。
“咳咳。”一旁的李客师盯着儿子,突然咳嗽了几声。
张永再行一礼,“不论生死,均谢过怀仁。”
李善叹了口气,他过来的路上看了几眼,那赵慈皓的伤未必致命,但也没那么好收拾……李客师这是在提醒别去沾手。
犹豫了下,李善迈步就走。
在他自己看来,终究犹豫了下……但在其他人眼中,这位少年郎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李嘉不禁叹道:“取字怀仁,果有其性。”
前面那些皇帝皇子臣子还在掰扯,平阳公主估摸是不想掺和进去,指挥禁军将数百长林军士卒,以及秦王府将领的亲卫统统看管起来。
手摁刀柄的平阳公主趋马缓行,突然看见了满手鲜血的李善,“怀仁?”
像是没听见似的,李善依旧在忙碌,赵慈皓的伤势有点重,肋骨骨折,还好没往里面深扎,之前几位医者的处置还算不错……但最后有什么结果却很难说。
终于直起身,李善伸出双手,“洗手。”
等了片刻,李善才回过神来,现在身边没有亲卫,但这时候平阳公主取过水囊,浇在李善满是鲜血的手上。
略为洗了洗,李善向平阳公主点点头,回头交代道:“若是今明两日呕血不止……”
年纪略大的医者苦着脸,“若是呕血,只怕难愈。”
李善脸上带着惯有的冷漠,只点点头就转身走开。
“秘药不能用?”平阳公主小声问,赵慈皓的兄长赵慈景是她的妹夫,尚长广公主。
赵慈景阵亡后,长广公主改嫁弘农杨氏的杨师道,但之前两子都是得赵慈皓夫妻照料。
“不对症。”李善回了句,“小弟先去太医署了,德谋兄已经送过去……”
话音未落,那边魏征突然小跑着过来,“怀仁!”
“留点神,少做少错。”平阳公主瞄了眼,转身离开。
走出几十步,平阳公主翻身上马,回头看了眼,却看见魏征拉着李善往东边快步走去。
平阳公主微微摇头,她心里有着古怪的感觉,总觉得李善这个人很难揣摩……以其心计能力,不可能不知道,多做多错,少做少错的道理,但却如此不避风险。
一个人的行事准则总是很难改变的,李善自认是个医生,虽然面对死亡保持着冷漠,却不会躲避……但今天,他有点后悔了。
因为躺在地上的是罗寿。
“落马后被马蹄踩中小腿……”魏征低声说:“适才太医署的医者查验,断了……听闻怀仁最擅外伤。”
李善抿了抿嘴,上前看了几眼,回头问:“移动过?”
医者是个中年人,苦着脸说:“馆陶县公,在下不擅……想送去太医署……”
“找个门板抬过去就是,你居然还让他骑马?”李善阴着脸呵斥道:“某记得你,也去伤科上过课,如此外伤,最忌移动!”
“怀仁?”
李善看了眼魏征,再看看旁边的几个东宫属官,突然快步走向还在争辩不休的李世民、李建成。
“太子。”
李建成诧异的回头看了眼,李渊、李世民也看了过来。
“怀仁?”李渊微微蹙眉,觉得这少年郎有点不晓事,不知道这边在处理正事?
李善上前行了一礼,低声对李建成说:“殿下,罗寿断腿,玄成兄请在下诊治……可能会瘸。”
声音不大,但李渊、李世民都听得清清楚楚。
李渊神色略为放缓,甚至嘴角带起一丝笑意……今日之事,实难处置,之前训斥太子、罗艺这么长时间,就是因为李渊还没想清楚如何处置。
秦王府多位将领面带鞭痕,如此羞辱,二郎怎么可能轻轻放过,但对罗艺,甚至太子做出实质性的处罚,李渊也不太愿意。
其实之前罗艺如此跋扈,甚至针对秦王一脉,就有李渊在某些场合的默许……打压天策府一脉的气势,是李渊和李建成都希望看到的。
现在好了,程咬金、张士贵等人是被抽了鞭子,但人家罗艺的弟弟罗寿腿断了,而且还很可能成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