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闭门羹?”
安南侯眉头紧皱,疑惑道:“沈樵山那个老不死的什么时候这么大胆了,敢让你闭门羹?你没说是我派你去的吗!”www.
老者叹了口气,苦笑道:“说了,但沈樵山还是不见,只是让管家传话,说身体不适,谢绝见客。”
安南侯哼道:“这个老东西,真是活腻歪了,你先让孔鲤号召书生,明日一早带五十个兵去见沈樵山,我不信他还敢不见。”
老者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低声道:“侯爷,孔鲤也没见我。”
“什么?”
安南侯瞪眼道:“他区区一小儿晚辈,也敢不见你?”
老者道:“他只说了一个字——滚。”
“放肆!”
安南侯腾地站了起来,大声道:“立刻带人去!立刻去!”
片刻之后,老者带着五十兵丁出发,前往沈府。
这一次果然有效果,沈府大门打开,管家便带着老者一路走了进去。
“可溶,经年不见,唏嘘万千。”
沈樵山躺在太师椅上,一边看着书,一边说道。
老者淡淡一笑,道:“记得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八年前的神京,正值秋杀之时,你我于林中交谈圣道,何等畅快。”
沈樵山却是冷冷道:“奈何可溶如今已然从贼,要做那大逆不道之事!”
“杜齐!你也是读圣贤书的人,你也知道什么叫忠君,如今安敢逆天行事,不怕天打雷劈吗!”
杜齐,自可溶,前朝举人,多次殿试不中,而后为县令,大饥荒时辞官归乡,乃是宁波府人。
沈樵山与之多有交际,只是此人近八年来已不知去向。
若不是而今露面,沈樵山都以为他死了。
“何为逆?何为不逆?”
杜齐深深一叹,郑重道:“樵山公,你是养尊处优之人,你不知道现在的大晋是什么模样啊!”
“八年前我从神京回往临安府,兴致之下,一路从河南至湖广,至江西而归。”
“所过之处,见到的哪里是锦绣江山,分明是人间炼狱!”
他指着外面大声道:“你出去看看吧,看看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一场蝗灾就让百万人流离失所,化作饿鬼,四处乞食,方圆千里的树皮草木都被啃食干净,逼得没法子的就吃观音土,一个个肚子浑圆却枯瘦如柴。”
“易子而食,白骨累累,这才是如今的大晋!”
沈樵山额头青筋爆现,攥紧了拳头道:“这就是你造反的理由?这该是你匡扶国家,报效朝廷的理由才对!”
“错了!都错了!”
杜齐大吼道:“八年前回到临安府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决定从贼了,这天下不该是这般模样啊,大晋国祚四百年,皇帝昏庸无道,宗室骄奢淫逸,这天下该换了!”
“那妖妃不过一贱妇,靠着点权术手段,便可荣登大宝,主宰天下,大晋的江山早就烂了,朝廷不早点崩,百姓只会继续受苦。”
“唯有改天换地,把这肮脏的朝廷一扫而空,百姓才有活路。”
“你说叛逆,不错,老夫的确是叛逆!”
“但老夫叛的是腐败的大晋,忠的是黎庶万民。”
沈樵山面色一阵红一阵白,有心反驳,却找不到话语。
在辩论这方面,他确实不太擅长。
于是只能沉默叹息,慨然道:“我在神京待过,我也曾游历天下,求学四方,我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但我也见过圣君!”
沈樵山看向杜齐,激动道:“可溶!我见过圣君的,那时我做客曲公阁府,送别曲公,曾见圣君。”
“她与曲公畅谈天下,分明是明君之相,分明是大德之皇,绝非昏庸之君啊!”
“只是大晋积弊已深,才有如今之乱,我等读书人岂可不报效朝廷,为圣君分忧,反而从贼做乱,倒反天罡?”
杜齐摆手道:“樵山公!安南侯不过三等武侯,又是被贬之人,焉能在短短八年时间,便有如此格局?”
“只因时所致,朝廷民心已失,你可知江西最新情报?两江大军席卷江西诸县,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这才是民心。”
沈樵山张了张嘴,脸色惨白,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连忙回头,看向了身后墙上挂的那一幅字。
那是他的得意之作,他从未写出这般神品之字,只因那天心潮澎湃,圣贤附体。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此四句圣言,一直在他心中回荡。
他此刻却不知道,该如何提起这四句话。
念及此处,他抱拳道:“可溶,你我多年故交,我有我的坚持,你有你的志向,我不想为难于你。”
“若你真心想请我出山,明日下午再来,与此人辩论一番。”
“若你能说服他,我沈樵山,愿效犬马之劳!”
杜齐心中大喜,若能得樵山公相助,至少能获取大半士子之心,再利用士子之影响力,宣扬王师,大有裨益。
于是他当即抱拳道:“多谢樵山公体谅!”
说到这里,他又有疑惑:“不知公言‘此人’,究竟是谁?”
沈樵山叹声道:“一个目无尊长的晚辈,一个狂妄的年轻人,这幅字所写,就是他之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