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路生不搭理人。
林重从他旁边经过,他的小电驴被拉去修了,还没修好呢,他和陆雪说了这几天坐她车,他和陆雪一块离开,陆雪把他送到家,他上楼时,鞋底蹭到台阶楞杠,从鞋底掉下来一块很小的陶瓷碎片。
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什么的碎片,原来卡进他鞋底里了,陈路生才没找到。
他一脚将碎片踢远。
它像小石子一样,在地上弹了几下,不知蹦到哪去了。
公司里所有人都下班走了,除了陈路生,他坐在走廊的地板上,手里的手机显示通话是接通状态。
“……小山送我的杯子碎了……”
陈路生嗓音喑哑,仿佛行走在沙漠里的旅人,沙海无涯,而他快要渴死了,“我想把它拼好,可是缺了一块,我怎么也找不到,怎么办……缺了一块,他真的把我给忘了,怎么办……”
他越说越乱,说病历上写的失忆是真的,说小山问他是哪位,说小山看他的眼神好冷漠,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说小山身体不舒服,不要他照顾,不让他送他去医院,说小山不坐他的车,说小山似乎很抗拒他,是讨厌他吗,说很多很多,最后语无伦次。
电话那头的程医生听出了陈路生状态不对,“路生,你先冷静。”
然而,陈路生好像听不到她说话,呢喃着:“是不是被人踢到了别的地方?”
他站起来,开始将整个公司翻遍,手机还通话着,却已被他扔在了走廊的地上,传进手机那头的只有翻找间发出的声响,噼里啪啦的,各种东西掉地上的声音。
下午上班,公司员工过来时,一个个惊讶地站在门口,面面相觑:“我们公司这是招贼了?”
林重在外面看了一眼,好家伙,除了他那个桌子上的东西还在那,其他人的东西都在地上躺着呢,乱七八糟的,办公室里的垃圾桶倒扣着,里面的垃圾全倒了出来。
“为什么林重那没事?”很快有人发现了异样。
林重避着脚下的东西,走进去,拿起了自己的水杯,中午他走的时候,水杯不是放在桌子右边的,而且没有这么满。
“我的也被动过。”
他朝其他人耸了耸肩:“但,没乱。”
助理走过来,让他们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一下,不要议论,办公室里一阵怨声载道,随后助理又说,月末给大家发奖金,一下怨言全没了。
林重拿着上午理出来的几张资金申请表,去找陈路生签字,敲了两下门,没听见里面给个回应,他就直接推门进去了,陈路生的办公室没比他们的大办公区好多少,桌子上的除了电脑,就只剩一个坏了的杯子了,其他东西都在地上,没人收拾。
陈路生一直盯着那个杯子,手指摩挲着裂痕,对他的出现毫无反应。
他把手里的材料拍在了桌子上,“麻烦您审核完签字。”
陈路生迟钝地抬头望他。
许久,
“……缺了一块。”陈路生的眼睛好红。
“别找了,卡在我鞋底里,被我不知道踢哪去了。”林重从地上捡起一根笔,放在那沓材料上,方便陈路生签字。
伸出去的手被陈路生抓住,“踢哪去了?”
陈路生现在的样子让林重感到莫名,明明只是一个曾经看不上的东西,碎了也该无所谓才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魔怔了一般。
“谁知道,也许是回去的路上,也许是楼道里吧。”林重说。
话落,便见陈路生冲了出去,带起一席风。林重望着不见陈路生身影的门口,门晃悠了两下,他低声骂道:“有病吧。”
陈路生不签字,他这一下午的工作就进行不下去,陆雪下午摸了一下午的鱼,打游戏打得飞起,他闲得无聊,参与了两把,被陆雪骂惨,气得陆雪不带他了。
他在公司里来来回回逛游,叼着烟,跟个二溜子似的,看见助理收拾陈路生的办公室,他过去帮了把手,期间故意把陈路生的破杯子碰掉了,助理手疾眼快地接住,杯子没迎来第二次碎裂。
助理后怕地深呼出口气,对待林重客客气气的:“您可小心点。”
这个您字听得林重犯别扭。
林重晃晃悠悠,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他坐陆雪的车回去,外面下了挺长一阵雨了,雨很大,路边的积水甚至来不及渗下去。
雨点打在车窗玻璃上,哒哒的声响挺催眠的,他在车里犯迷糊,困得眼睛半睁不睁。
忽然听见陆雪说:“那是不是陈总?”
林重一下清醒了,他往车窗外看,视线寻了半圈,看见了那道路边的身影,陈路生的膝盖几乎全贴地,那个姿势已经近乎于跪着了。
他将手伸进积水里摸索着。
全身湿透,头发紧贴在头发上,衣服也脏了,简直狼狈不堪。
林重很难将眼前的陈路生,和印象里那个永远光鲜亮丽、干干净净,还有洁癖的陈路生联系到一起。
“停车。”
陆雪闻言,把车停在了路边,陈路生就在他们前方。
林重看着陈路生完全跪在了地上,膝盖顶着地面,从混浊不见底的积水里摸出什么,又失望地扔掉。
陈路生那一副狼狈样令林重想笑,他忍不住笑出了声,“趴在地上,像狗一样。”
陆雪一脸奇怪,她看着林重笑,笑声里满是嘲讽,林重笑着笑着就哭了,他捂着脸,弯下腰,不停抽泣。
“林哥。”陆雪无措地抚摸着林重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