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雁就这么蹲在石凳前,不?亦乐乎地?玩了起来。
等到后来凉风轻轻掠过,高枝枯桠上?簌簌地?落下雪来, 她?缩了缩脖子,双手拢在鼻尖下,轻轻哈了口气。
这会四周的人声渐褪,应该都走得差不?多了。
她?正准备起身,可?一道黑压压的影子忽然笼罩下来, 紧接着,一只墨色缎面锦靴蹬了上?来。
“我当是谁在这, 原来是你呀。”
一道极其傲慢的熟悉的声音。
梁雁抬起头,便见谢天佑一只脚松松踏在石凳上?,指尖捏着根枯木枝。
木枝在他指尖灵活地?转了几圈,最后被他捏着尾端,轻易地?就挑起了小雪人的脑袋,骨碌碌地?滚了下来,砸在地?面上?和雪地?融成了一体。
他回?回?出现,总是这么一副挑衅欠揍的模样。
梁雁站起身来,并不?回?避他故意找茬的眼神,而?是围着谢天佑的鞋面走了一圈,淡淡道:“谢公子,你是只有这么一双鞋么?
“踩我桌子时穿的这双,马场刁难我时穿的这双,今日来找茬,还是穿的这双”,
她?摇摇头,面露嫌弃,也从?地?上?捡起一只枯枝,用力戳在他鞋面上?,“瞧瞧,底都快开了。”
梁雁误打误撞的,却是戳到了他的痛处,他声音渐大?:“我很少见过哪个女的像你这般讨厌。”
“彼此彼此”,梁雁朝他拱手。
马场那次,若不?是宋随,她?八成要丢了半条命,此时对他可?没什么好脸色。
谢天佑捏了捏手里?的枯枝,若不?是他不?打女人,她?还没有机会在这与他阴阳怪气。
手中的枝条一转,他挑起一边的暖炉,径直推到了地?上?。
炉子在地?上?滚了两圈,盖子弹开,里?头的碳灰落了一地?。
“你干什么?”
梁雁退了他一把,上?前将手炉捡起来,拍拍炉子上?的灰和雪水,妥帖地?又放进怀里?。
谢天佑忽然觉得,欺负欺负这个讨厌的女人比参加这无聊的宴会有意思多了。
只见他一步跨过石凳,影子又一次压下来,眉尾上?挑,有些?戏谑的意味:“这么宝贝,难不?成是你心上?人送的?”
谢天佑生的人高马大?的,从?背后看,竟将梁雁严严实实地?遮住了。
梁雁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他紧接着跟上?来,伸手扣住梁雁的肩,话里?带上?几分漫不?经心的挑衅:“这样吧,你把这东西丢了,我就放过你。”
好似大?发慈悲施舍她?一般。
他在这上?京城中闷了这么久,既要听着母亲的话不?给她?捅什么大?娄子,又不?能真就安安分分的,免得到时候让人忘了自?己。
所以,也是时候该给自?己找点乐子了。
谢天佑眉头轻轻一挑,他估摸着,瞧她?方才紧张兮兮的模样,自?是不?会答应。
可?偏偏她?不?答应,事情才有意思。
‘哐当’一声,银制的手炉落在雪地?里?,发出一声闷响。
紧接着,骨碌碌的一阵翻滚,盖子又被弹开,从?亭台阶上?往下,直至落在一道玄青色身影脚边。
手炉翻开,停在脚下。
宋随抬眼,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谢天佑的背影。
银白的鹤氅,玉锦的料子,铺满了银色绣线绣制成的祥云图样。
他个子又高大?,身姿挺拔,英气勃勃,立在这素白一片的雪地?里?,还有那么几分傲然独立的意味。
若不?是那鹤氅后还未来得及收回?的那只手,他只怕一时间还无法发现梁雁在此。
“东西我丢了,你说话可?要算数。”
那只素白的手缓缓收了回?去,宋随再也看不?见,只听见那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再看着雪地?里?被人随意抛弃的手炉,混着脏污,孤零零地?躺在那。
一颗心也陡然沉了下去。
当真是可?笑?,那人前不?久还在与他谈论‘付出’,‘牵绊’,‘真心’。
原来这些?她?所认为重要的东西,在自?身利益面前,也可?以转头就抛掉。
他差一点就要以为,她?和别人不?一样。
梁雁动作太快,扔手炉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谢天佑此时还以那副咄咄逼人的姿态压迫着她?,可?自?己瞬间已然占了下风。
“你……”,未免有些?不?按常理,他闷闷松了手,却是不?好再说什么。
谢天佑这个人,难缠得紧。
他又天不?怕地?不?怕的,若是这么长久与他耗着,反倒是自?己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