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苏进入墨阁后,很疑惑,这到处都是人,为什么说只有一个人?
黑老笑笑告诉他,墨阁之中你所看到的所有人,都来自桌上五十闲书,他们是书中精灵,不是真人!
事实上,这句话有真有假!
墨阁之中真的只有一个人,但并不是黑老,而是那个从书中出来的精灵夜无双!
夜无双不是书中精灵,他是造成天河劫的罪魁祸首李天磊!
李天磊这个名字,林苏听过。
他登上凌烟阁之时,在第二层“文功殿”里见到了一块空白的碑,洛无心告诉他,这块碑的主人叫李天磊,因为犯了事,所以即便拥有盖世文功,也不能名列“文功殿”。他犯的事就是天河劫,而天河劫,他也知道,八百年前,天命宫一代圣女命无颜,因为错看了一个人,导致天河劫,从此她自毁命瞳,隐于无忧山下忘忧谷,偶尔她会到书山转转……
此刻,短短一段话从李归涵口中而出,挟着无与伦比的信息量传递到林苏的耳中。
林苏第一时间捕捉到最大的隐忧:“然后呢?”
李归涵深深叹息:“收留天河劫之余孽,黑老也罪在不赦,黑老被打回原型,砸得粉碎,抛于文墟,而那缕残魂李天磊,锁于圣殿法宫!墨阁五十闲书付诸一炬,墨阁上万人在烈火中化为乌有,那一日,我在弈江观之,亲眼看到一对夫妻紧紧地抱在一起,不知为何,我有点想哭,他们其实根本不是一本书中的人,但是,在墨阁,他们活得象一对寻常的夫妻……”
林苏手中茶杯重重落在桌面,深入三寸……
夜风之中,他的眼中一派波光,他的胸口轻轻起伏……
李归涵猛地站起,抓住他的肩头:“别冲动!需要知道,黑老已是高层准圣,他的本体乃是天下奇玉‘万星墨玉’,能够将他的本体粉碎之人,不是你能想象的。”
“三重天之上么?”林苏目光慢慢抬起:“哪位圣人如此雅兴?”
“你应该问的是,他死于哪种文道神通之下,这文道神通乃是……《流沙吟》!”
乐家!
乐圣!
李归涵不敢直接提及这个名字,但是,只需要这三个字:流沙吟,就清楚地指向了唯一的一个人:乐圣!
因为黑老是高层准圣,他的本体即便是准圣也无法毁灭,唯有圣人出手,才能做到,流沙吟,就是乐圣的招牌。
“别为我担心,我知道分寸!”林苏缓缓吐口气。
“我知道你的性格,我也知道你的世界里,凡事都不会认命,但是,我要告诉你,在圣殿之中,你不再是挥手定乾坤的大苍文王,你只是个文界,入不了准圣,哪怕圣殿这一关你都过不去,更不用谈更高层级。”
“谁说我入不了准圣?”林苏道。
李归涵心头大跳……
林苏目光慢慢抬起,直射天边:“世人都有一个根深蒂固的认知,以为文位是圣殿所赐,连带的,认为文道伟力也是圣殿所赐。但是他们忽略了一个至理,文道伟力,本是天道伟力的一种!即便圣力,也是天道之力,可不是圣人自己拥有的力量!”
李归涵呼吸似乎完全停止:“所以,你要越过三重天……直通天道?”
文道伟力,一般情况下的确是圣殿在执掌,但是,并不意味着它就属于圣殿,属于圣人!
它,本质上是天道伟力的一种。
圣人,也不过是天选之人,代天道执掌文道而已。
所以,有一条天道规则……
称为“文道达峰,伟力自生”。
什么意思?
只要你文道达到顶峰,你就可以绕开圣殿,绕开三重天这个代理机构,直接向天道索取文道伟力。
这就是破入准圣的第二条路,真正意义上的“天路”!
林苏缓缓点头:“我文道博界共取了九道,其中有两道是我自己开创的,本身就是顶峰,尚有七道,只要这七道我能超越我自己原有的境界,让我体内博界之峰达到与、词同样的高度,我就是准圣!天道准圣!”
他体内的博界,有两座高峰,分别是和词。
因为这两座高峰是他自己开创的,理所当然就是最高峰。
但其他的七道,不是大道,而是小道,这小道虽然惊艳一时,但也达不到独立高峰的高度,所以,他才不能进入准圣。
只要他在这七道之上再度突破,他有望九峰同立。
一旦九峰同立,文道史上一个空前绝后的人物就会横空出世,那就是整个圣殿从来没有过的准圣——天道准圣!
文道准圣,圣人批。
天道准圣,天道批!
这就是区别!
李归涵看着他豪迈的脸,不知何时有了一种激情澎湃:“这条路之难,旷古绝今!”
“是!”
“但你还是必须得走下去?”
“当然!”
“我也要走了!”李归涵道。
林苏微微一惊:“你去哪里?”
“入涵谷!”李归涵道:“三年半前,我与你第一次见面时,原本就该入涵谷,但我没有入,而在这风云将起的前夜,我要入了!”
“有把握吗?”
李归涵轻轻一笑:“有把握吗?如果拿来问你,你的路有把握吗?你会如何作答?”
林苏轻轻摇头:“我无法回答。”
“是的,你无法回答,我也无法回答,但另一个问题我们都可以回答,那就是:如果有件事情是你认为必须做的,你会不会去做?我的回答是:会!”
林苏道:“何时走?”
“现在!”李归涵手指尖一只玉玺微微一亮。
“我送你一程,顺便,你捎我去一个地方。”林苏道。
道玺空中过,无声无息间到了一条河的上方。
这条河,原本黑白分明,而今日,没有了任何黑色,只有白色的河水,圣洁而又宁静。
曾经林苏来过的墨阁,已经完全消失。
就象它从来都不曾出现过一样。
“好了,看过了,我也送你在这里了!”林苏出了道玺,向空中轻轻挥挥手,李归涵的道玺在空中消于无形。
只有林苏,孤独地站在弈河之侧。
弈河,月光之下闪着银白的光芒,迷茫而又圣洁。
如同天河一般,干净无尘,清雅如诗。
河边嫩柳轻扬,河中银波翻滚,河边,有一条小船,小船之上,一个老艄公一直都看着林苏,在林苏从上游下来的时候,就一直看着,似乎在等待着今夜的一单生意。
林苏在小船前停下了,目光抬起,看着老艄公:“老人家,如此寂静之夜,想必没有客人前来,你徒然等待也。”
老艄公笑了:“公子不就是客人吗?公子欲去何方?小老儿送你一程。”
林苏轻轻一笑:“我要去的地方你送不了!不如在这月夜之下,与你喝上一杯如何?”
他的手轻轻一抬,两杯酒出现于掌中,其中一杯递到老人面前。
老人手中船桨放下,搓搓手接了:“公子好生风雅也!”
“弈河,本是对弈之河,即便是河水,也色分黑白,形成对弈之势,老人家在这里撑船渡日,耳濡目染,想必也是风雅善弈之人!”
老人摇头:“岂敢岂敢,老朽并不善弈,只是旁观。”
“能在弈河旁观,岂是一般人?”林苏道:“小生有一问题,想问问老人家。”
老人微笑:“公子想问什么?”
“昔日黑白对峙,一弈千年,如今棋终局散,在老人家看来,这一局,谁胜?”林苏微微举起杯,向老人示意。
老人托起酒杯,酒杯之中波光微微:“两方对弈,弈到如今,一方没了,公子何必多此一问?留下才是胜者,放之天下皆准也。”
林苏轻轻一笑:“老人家通透于世事,倒是佩服了。但是,似乎并不了解棋局本身。”
老人微微一愣:“哦?”
林苏道:“放在一般情况下,两方对弈者,留下的一方自然是胜者,但是,那只是一般情况!而今情况并不一般!”
“何处不一般?”
“对弈双方宗旨不一般!”林苏道:“消失的这一方之宗旨,乃是博一个‘不为棋子’之命运,此刻虽然消亡,但他实现了他的宗旨,他终究没有成为棋子,从这个层面上来说,他赢了!输了棋局,赢了宿命!”
老人沉吟半响:“那另一方呢?”
林苏目光抬起,遥视月光下无比圣洁的白阁:“另一方宗旨乃是:天下万物俱为棋子,看起来指点江山,意气无穷,然而,他这一宗旨却是一个悖论!既然天下万物俱为棋子,那么他自己呢?恐怕也难逃身为棋子的宿命!赢了一场棋局,却也锁死了他的宿命!老人家,你说他是输还是赢?”
老人家久久沉默……
“与公一席论,平生快慰哉,林苏告辞!”林苏踏空而起,一首长诗从天而下:“偶无公事客休时,席上谈兵校两棋,心似蛛丝游碧落,身如蜩甲化枯枝。河东一目诚甘死,天下中分尚可持,谁谓一局终分较,参横月落几人知?”
他消失了,月光下的小船随着波涛轻涌,突然化为一缕波光……
这缕波光一收,掠过百里弈河,融入白阁最高处一人的眼中……
此人,白须白发白衣,坐于白阁之顶,他的面前,有一人,这个时节,貂裘深锁,他,是洛无心。
“河东一目诚甘死,天下中分尚可持,谁谓一局终分较,参横月落几人知。”洛无心轻轻吟道:“师尊,他这是在下战书啊!”
白老目光慢慢回落:“的确是下战书,他已经知道了本座的身份。”(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