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连几天地做恶梦,梦见那块邪了门的红纱,梦见李美人那比红纱更红上百倍鲜血淋淋的脸。
谁会想到,曾经千娇百媚的容颜,死后竟然成了别人午夜梦魇中的狰狞面孔。
不过,大概也只有我才会如此小题大做,同样亲眼目睹李美人死状的魏夫人便比我镇定得多,最初的震撼过去之后,她只是轻描淡写地叹了一句:“可惜了,一代佳人,红颜命薄。”
我不知道久居深宫的她,是看了多少类似的人间惨剧才能做到司空见惯,才能练就如此坚强的神经如此冷硬的心肠。
或者应该称她看得开吧,李美人死了,也就死了,即使她生前多风光,死后多凄凉,深宫中人顶多也就是如魏夫人这般同情加怜悯地哀叹几声。
她的死没给任何人带来损失,相反倒有不少人从中捞到了好处。
比如我,因为李美人堕楼身亡,搅得此次上林苑之游不欢而散,上官太后进献“mei女”的计划因此夭折,而且我还可以安安稳稳地在长乐宫待上很长一段日子,因为近期汉宣帝不会有心情宠xing其他女人。
在我认为,这个宫里最不会伤心的人,却成了李美人这一事件中最伤心的人。不仅我没料到,便是这宫中许多人同样始料未及。
汉宣帝把自己关在未央宫,已有三日之久。
这三天里,他不上早朝,不见群臣,甚至与他相濡以沫的许皇后也被他拒之门外。
上官太后着了慌,如坐针毡。
一天三回地派人往未央宫打探消息,翻来覆去地问,皇上吃了没有,皇上睡得可好。
仍旧无法心安,一天三趟召皇后过来教训,怪她拢不住宣帝的心。
还是不能解气,不止一次恨恨地道:“陛下实在不知分寸,怎可为了区区一个李瑞儿,如此一蹶不振?”
可惜,纵使她把皇后骂个狗血淋头,纵使她把汉宣帝怨上千遍万遍,依然于事无补。
汉宣帝依旧一如既往躲在寝宫里当鸵鸟,朝野上下对他已然颇有微词,大将军霍光急急乎乎便要闯宫直谏。
一个初登帝位的新君,而且是被手下一班大臣捧上龙椅的皇帝,为了一个女人如此颓废,长此以往,只怕会痛失民心威信全无。搞不好霍光一个不爽,他就步了昌邑王刘贺的后尘。
上官太后自然了解其中利害,百般无奈之下,放出话来,只要有人可劝得宣帝出寝宫重理朝政,一律重重有赏。
我隐隐感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个让我跳出深宫的好机会。
其实想劝服宣帝并不难,只需太皇太后去一趟未央宫温言软语开解一番,我想宣帝肯定立马跟打了强心针似的生龙活虎起来。
毕竟,他对李美人只是有情,对上官太后却是深爱。
也许是做贼心虚不愿与宣帝过多亲近落ren口实,也许是还不清楚自己在宣帝心目中的份量,上官太后只肯在长乐宫里干着急,却不曾亲身走这一遭。
我也不打算向上官小太后提这个建议,如此轻而易举解决此事,怎显出我的能耐?显不出我的能耐,我又凭什么跟太后谈条件。
再等得一日,宣帝变本加厉,不仅文武百官后宫众妃,就连未央宫侍候的内侍宫婢一并扫地出门,只一人独坐殿中,不吃不喝不声不响。
上官太后闻知,在长乐宫大发脾气,摔盘砸碗,瞧谁都不顺眼。
我知道她是在借此fa泄心中的焦虑与不安,她的脾气越大,就说明她心中越是焦虑不安,仿佛逼到了绝境的困兽。
这时,只要有人伸出手拉她一把,我想不管那人提出怎样的要求,她也会毫不犹豫一口答应。
我等的时机,已然成熟。
我躬身出列“太皇太后,无需如此忧虑,奴婢倒有一法可劝服陛下。”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最先出声的是魏夫人“子服,不可妄言!”不赞同地冲我微微摇了摇头。
我心中明了,她是怕我自不量力强出头,在这节骨眼上引火烧身。我既然夸下海口,成功便罢,万一失败了,上官太后就会把所有的怒气一骨脑撒到我的头上。
上官太后这会子已是病急乱投医,立马眼神热切地看向我“哦?你有何办法?快快讲来!”
魏夫人维护我道:“太后,她不过是个小丫头,她能有何主意?只怕——”
上官太后不高兴地一摆手“听听有何关系?子服,你但说无妨。”
我跪下“太后,奴婢此法只可意会不何言传。太皇太后若信得过奴婢,可派奴婢去未央宫拜见陛下,只要奴婢见得陛下一面,奴婢自有一番说词劝解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