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不知道,但有一个人说不定会清楚,我究竟在那回廊上站了多长时间。
一转脸,我看见了魏夫人,她立于三尺之外望着我,眼神严厉而忧虑。
我蓦地手足无措,魏夫人是什么时候出来的?为什么我丝毫没有察觉?她会不会听到了我和司马洛的对话?要不然她怎么会用这样的眼光看我?
一连串的疑问,一个比一个令我胆战心惊,刷白了脸色。
我怯怯地试探地叫她:“夫人——”
魏夫人却移开了视线,若无其事地道:“子服,天色将晚,早些回屋去吧。”言毕,自顾自地走了。
我顺从地答应着,心里老大松了口气。或许是我眼花了,或许是我作贼心虚,没那么凑巧吧,应该不会那么凑巧。
跟着的两天,我一直暗地里留心魏夫人对我的态度,说话时的神色、语气,一如平常,我想我大概真的是杞人忧天了。
然后,到了第三天,也就是司马洛约我见面的这一天,我却慢慢、慢慢地觉出了不对劲。
从早上开始,魏夫人便把我叫到房里,美其名曰是授曲,却是跟防贼似的寸步不离,即使太皇太后召我去说故事,她也是毫不例外地随同前往。
尤其到了傍晚,她看我看得更紧了,我记挂着恐怕早已久候林中的司马洛,心急如焚,坐立不安。
好不容易熬到晚膳时间,魏夫人的贴身宫婢端了膳食进屋,我如蒙大赦,忙道:“如此,子服便不打扰夫人用膳,奴婢告退。”
谁知,魏夫人却道:“无妨,子服今晚便与我一同用膳。晚上,我还想与你对奕一局,检视一下子服的棋艺有否进步。”跟着,便吩咐那宫婢再取一副碗筷。
我暗暗叫苦,没辙了,索性铤而走险,借尿遁,无论如何我也得见司马洛一面。
人有三急,这下我倒要看看她怎么拦着我。
可是,我居然听见魏夫人说:“可巧,我也正要前往如厕,便与子服同去。”
到了此时,我终于能肯定,我之前的担心并非无的放矢,明摆着魏夫人就是千方百计在阻饶我,阻饶我去见司马洛。
我无法可想,无招可用,无可奈何,却不甘心,下意识地怨道:“夫人一定要如此么?”
魏夫人面色一震,摒退他人,方才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子服莫要怨我,我这全是为了子服着想。宫人与近臣私通,乃宫中大忌。更何况子服,曾经还是陛下看中过的人。”
我知道,魏夫人说的都对,都有道理,她是怕我以身试法,怕我死无葬身之地。
不错,我确实也很怕死,而且怕得要命。
但是,就目前而言,死亡的恐惧实在离我太过遥远,而思念的折磨却是无时无刻如影随形。
原来,不再极尽所能地抗拒,放任自己去沉迷于一段爱情,就好像顺流直下一xie千里。等到惊觉可能投入得太多了,再想收回,再想全身而退,却已是不可能了。
正如司马洛所说,像着了一种疯魔,我疯了似的想他,想见他,哪怕只是远远地互相看上一眼也好。起码还能眉目传情,把我思念传给他知道。
因为我担心我的无故失约,会冷了司马洛的心,会让他以为我对他并无情意,会让他负气之下而放弃我。在我放不掉他的时候,放弃我。
越是骄傲的人,越不能伤了他的骄傲。可是,我该怎么才能让他明白,我没有要伤他,我真的是迫不得已。
这样患得患失着,浑浑噩噩恍恍惚惚地过日子,每一天早晨睁开眼,唯一的渴望,司马洛今天会来长乐宫。而这渴望,却在每一天的夜里睡着之前,转变成失望。
司马洛有很久很久没来长乐宫了,倘若按照“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种的算法,怕是已经有半个世纪那样漫长了吧。
我不晓得我是如何熬过这半个世纪。居然还没有在那周而复始的等待中,彻底地沉沦疯狂,实在是个奇迹。
然后,有一天上午,我懒懒地蜷缩在榻上,无精打采地捧着一册古籍,读来读去,还只定在最初的那几个篆体字上。
这时,有两个年轻的宫女经过我的窗前。
一个说:“几日不见,司马大人是越发地英俊挺拔了,唉,世上怎会有如此貌美的男子?”
另一个立马打趣她“怎么?莫非你瞧上司马大人了?不如哪天去跟太皇太后求个情,求她把你许给司马大人,做个小妾。”
第一个着了恼,上来便要撕她同伴的嘴“jian丫头,看我不撕烂了你这张jian嘴!我看是你自己巴望着嫁给司马大人,倒拿我来说事。”
于是第二个尖叫着闪躲讨饶,第一个故作凶恶地不依不饶,两个人一路笑闹着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