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垮台,皇后被废,最开心的那个人,应该是我。这是宣帝放我离宫的条件,如今它终于变成了现实,在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之前。
曾经,我以为,我会欣喜若狂,像范进中举,痛快淋漓地疯癫一场。最好老天再下一场大雨,我要甩了鞋,扯了发,跑进那暴雨滂沱中,大喊大叫,手舞足蹈,把这些年憋屈着的,统统fa泄出来。
我要让,压抑了我这些年的,高的宫楼,深的庭院,黑的檐角,阴的天幕,统统都来见证,我,廉子服,即将远离你们,你再高再深也锁不住我了,你再黑再阴到底也不能暗沉我一辈子!
我以为,现在的我,应该像那破晓的黎明,亮的色彩,喷薄而出,欢畅是生命的主题。
然而,本当欢畅的我,本当狂若疯癫的我,却只是静静地倚在窗前,望那高的宫楼,一座连着一座,雄伟地气魄非凡地矗立,似绵延到天边,划分成无数的院落,幽深了视野,深到无尽无边。
黑的檐角似要飞出屋顶,像女人的兰花指交媚地上翘,勾起一片阴沉的天。
偶尔晚风来袭,摇曳了檐下的宫灯,一闪一闪,很像潜藏于暗处不怀好意的眼睛,在不经意间露了底,乍现精光。
有那么一刻,我似乎真的,看到了那双眼,用我女人的直觉。
霍成君去了昭台冷宫,后位空虚,只怕瞄上椒房殿的,又何止一双眼睛。大家议论纷纷,猜测着它的下一个女主人。
没想到在那些大胆假设的名单里,居然也会出现我的名字,居然我还是育有皇子的张、卫二婕妤最有力的竞争对手。
因为我护卫太子有功,因为我揭发了霍家谋害许皇后的罪行,因为我是“廉系汉室”的廉子服。传闻,就连朝中,也有不少我的支持者。
觉得可笑,可笑复可怕。我,还能抽身而退、远走高飞吗?
耳边,呼拉呼拉,风越来越大,越来越疾,风起未央,夜色苍茫。
“良人”
收敛心神,回身,看向阿满,她刚刚进门,自外间步入内室“良人,夜深风大,让阿满服侍良人早点歇息吧。”
我没开口,淡淡一笑,任由阿满牵着我,自铜镜前坐下,镜子里的她,帮我拔下簪子,散开长发,拿起梳子轻轻巧巧地把白天缠绕成髻的青丝梳理通顺。
我喜欢阿满替我梳头,不像小沅,缩手缩脚生怕扯痛了我,也不像我自己,总是不耐烦,为了速战速决,每次都要拽一把的乱发。
“阿满,太子睡下了?”
“嗯。”“奭儿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出什么事了么?”
梳子在头上停了一下,又恢复了先前的舒缓前奏“今日陛下在承明殿考问太子功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