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天刚黑透了,长安城便刮起了大风,风势之猛,几可地动山摇。跟着黑透了的天,越发漆黑不见五指,闷雷,便像那磨盘,越推越快,越磨越响,轰隆隆,间或伴着喀嚓一道闪电,越来越频繁。
天色将暗,我便紧紧地缩到了门边,将那细丝线攥在手心里,手心里的冷汗已将丝线浸湿了一遍又一遍。
总觉得等了很久,其实也不过短短一瞬,蓦地,一声惊雷,离得如此之近,便如同响在了头顶一般,在那屋外的人看来,怕是那天上闪电,便好似一把天神利剑,将那炸雷径直地劈向了常宁殿我的内室。
轰!巨响震天,爆炸般的威力,惊雷炸开了我的屋顶,炸出一个大洞,兀自冒着枯焦的黑烟,碎瓦纷纷砸下,而那断开的木梁已有火苗蹿起,在那疾风骤雨里顽强地燃烧。
接着,一大堆的脚步,乱乱糟糟地,夹杂在轰雷滚滚里,向着我的寝室跑来“夫人!夫人!”
有人在推门,有很多人,在门开之际,我掐断了手里的丝线,把身体又往里缩了缩,谁也没有发现门外还藏着一个人,他们的目光都因眼前的一幕而震惊。
火势尚未蔓延到的,我用丝线绑在高处的一套我白天还在穿着的袍服,飘飘荡荡,自那半悬空处落下。
“夫人!夫人!”他们争先恐后地迎上去,想接住那袍服,其实他们想接住的是我,在天光晦暗局面混乱之际,是很容易把那衣服就直接当成了我。
我趁机从门后闪身而出,依然没有人注意到我,谁会在这个节骨眼去注意一个瘦瘦小小的内侍,是的,我早就换上了内侍的衣服,乍一看,便和这些涌进挤出的内侍们一般无二。
“快!快!快去禀告陛下”
我便很轻松地混在了人群里,出了我自己的寝室。
临走,又向屋内张望了一眼,他们已经接到了那袍服,也发现了那只是一件空落落的袍服,骇声顿起“夫人呢?夫人去了哪里?”
他们会找到“我”的,因为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袍服里还沾着一根羽毛。
“天雷度厄,羽化登仙”这是我和司马洛送给汉宣帝的最后一份大礼。
那屋顶,在之前一次刻意安排的翻修中已然动过了手脚,司马洛原先的构想是弄松了某个局部的瓦片,等到雷响之时,一拉便塌。但我改进了他的计划,在远离门边的屋顶一角竖着固定好一根铁钎,如此才算得上名副其实的“天雷度厄”
今夜之后,世上再没有廉子服,廉子服死了,遭雷击而亡,肉身灰飞烟灭。这是她命里注定的劫数,她历了天劫,便已羽化,飞登仙境。
这样多的人眼见为实,汉宣帝就算有所怀疑,也应该无可奈何吧,更不能因着心中的怀疑,降罪于其他廉姓族人。至于往后他会不会公报私怨,刘平康说他会尽快将我爹娘弟弟迁到安阳,宣帝便是要报私怨,也鞭长莫及。
洛的办法,果然是天衣无缝。
洛,洛!我马上就要见到他了,我马上就要和他远走高飞了!不用死生契阔,不仅仅是比翼天高,我们要执手偕老,生同衾、死同穴!
狂喜,也仿佛那闷雷,在我胸口滚动着,如雪球般越滚越大,好像也要把我整个人炸开来一样。我极力地扼制着狂喜,生怕与我擦肩而过的那些内侍宫人们觉出了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