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轻岫悄声:“这就叫做相同现象的不同推导。”她的视线落在燕雪客身上,露出一点笑意,“虽然真相只有一个,但合理的假设却可以存在很多。”
比如今天垂钓事件,只要她不说,同谋许白水不说,燕大人这个正好旁观了现场的人证不说,那么谁又知道她是一条鱼没钓上来,而不是钓完鱼后又把鱼倒回了小溪里面?
跟一脸若有所悟的燕雪客告别后,朝轻岫在晚饭的香味中回到了农庄。
饭菜还得过一刻钟才能上桌,朝轻岫趁着这会子功夫处理了下积累的信件。
她虽然是以休假的名义来的千庄,诸自飞却没忘记将各类文件按时送来,请门主批阅。
此刻放在朝轻岫案台上的,就是她前段时间吩咐下去的调查结果。
最开头那张纸上,写得是怀宜城王氏一族的基本情况情况,后面还有韦念安府邸的人物关系。
朝轻岫与那位韦通判见过好几次面,对方每次都表现得很随和,从未大摆排场,也正因此,朝轻岫几乎没见过韦念安身边的随从官吏,好像这位通判大人除了陆月楼之外就没什么值得一提的手下
但事实情况并非如此,陆月楼固然身为韦念安的第一心腹,不过后者身边还有益天节秦以笃等人,每一位的武功都值得一提,其中益天节是通判府中仅次于陆月楼的要紧人物,而秦以笃似乎是被郑贵人派来江南辅佐韦念安的,与京中联系颇为紧密。
除此之外,韦念安还训练了一批高手在府中,听她吩咐行事,问悲门的人偶尔能够碰见,不过那些人轻功都很好,没法缀在后面瞧瞧情况。
好在最近李归弦终于腾出空来,查到了一点端倪。
韦念安经常暗中派人前往墩山,而墩山就是怀宜城王氏一族的老宅所在。而且根据李归弦的调查结果,如今经常往墩山那边派人的并非韦念安一方。
夕阳一点点消失在地平线下,朝轻岫没有点灯,一个人静静坐在书房当中。轻纱一样的夜色笼罩了整个世界,让她的双眼显出一种与白昼时决然不同的幽暗。
她放下那些信件,走到窗边,看着靠墙放着的棋盘。
朝轻岫的书房内,似乎永远都摆着一局没有下完的棋。
她看了棋盘很久,然后拿起了一颗棋子。
棋子落下,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第234章
云维舟将嫌犯送回到附近的县衙中,考虑到天色已晚,就没有返回千庄。
——她是花鸟使,奉命在外巡查时可以借住县衙内的员工宿舍。
云维舟拒绝了那些被县令派来服侍自己的漂亮僮仆,一个人躺在床榻上,脑袋枕在手臂上,许久无法入睡。
案子破得很快,却没快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云维舟却依旧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大对。
她闭着眼,开始酝酿睡意,同时在脑海中为本次案件卷宗打起了草稿。
案子的经过与结果大致已经弄明白了,虽然张伯宪将问题大半推在了季容业身上,不过整体作案过程很清晰,只凭今日得到的口供,就足以定案。
但她依旧觉得不安。
整个案件中充满了一种无法忽略的怪异感与巧合感。
屯田兵刚定下决定驻扎在千庄,季容业便暴毙,云维舟实在很难把原因归咎在死者流年不利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上头。
而且季容业大半夜来找张伯宪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是觉得当晚的天气特别适合掩盖作案痕迹?
——可要是假设所有一切都是有人在刻意安排呢?
云维舟心中清楚,千庄那边确实有一个人,有着在不动声色间编织出一个合理案件的本事。
除了不幸罹难的黄为能外,似乎所有跟朝轻岫有过接触的花鸟使都对她的能力抱有强烈的信任感。
比如云维舟,也比如燕雪客。
他们都相信,朝轻岫要是想破案,就一定能破案,若是想要掩盖真相,那真相就会像浸透了水的字画一样,变得模糊、混乱,直到任何人都无法辨认出上面真正的内容。
躺在床上的云维舟重新睁开眼。
在没有使用炭盆的情况下,县衙宿舍实在有些冷,云维舟横竖睡不着,干脆翻身坐起,重新梳理整个案子的案情。
冬天的风呜呜地吹着,扑在窗户纸上,发出簌簌的声响。
燕雪客看向窗户——为了让季容业住得舒服,这间房子刚刚才裱糊过,窗户纸上没有丝毫破损。
在与朝轻岫分别后,燕雪客又回到营盘内,再次仔细检查季容业的住处。
他到的千庄的时间比云维舟晚许多,没来得及参与到前期的环境调查当中,所有消息都来自师妹的转述,难免存在疏漏的地方。
在检查完季容业住处后,燕雪客还打算去发现尸体的地方看看。
他还记得云维舟告诉自己的信息。
尸体当时躺在泥水中,凶器也是,那里还有一柄匕首。
匕首……
燕雪客猛然站起,目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
他心中升起一种模模糊糊的预感——今天的假设,或许还存在另一个合理的、但对问悲门非常不利的后续。
自己要继续追查下去吗?
与师兄分头调查案件的云维舟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重新出现的她脸上有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
同样深受加班困扰的燕雪客一见便明白过来,语带同情:“……你也整夜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