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那坑蒙拐骗的燕大师如今又游历到了何处,假以时日,天下太平了,他还准备同燕南叙叙旧。
“你倒是爱清静,”祁从晋爽朗的笑声自身后传来,在他身旁坐下,手里提着壶酒,“来点儿?”
“不用,”蒲炀摇头,“我不冷。”
蒲炀酒量极差,不似将士们饮酒豪爽,为数不多的几次也只是为了在凉寒的三更夜里取暖。
而且酒这种东西,极易上瘾,让人上瘾的,还是少沾的好。
祁从晋也不意外,仰头饮了一大口,用手背草草擦拭一番,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释放,此刻是难得的轻松:“这地方,老子真是呆够了。”
长忻亭是处长形弯拐,景色极好,山清水秀,可落在祁从晋眼里,郁郁葱葱的绿色,全都是血。
这个关隘,是他的将士们用血肉堆起来的。
蒲炀神色清明,一双眉眼淡淡勾勒出山水,气质是冷的,呼吸却是热的:“快了,明日便回。”
“回了以后呢?”祁从晋试探着看向蒲炀,粗眉竖起,“还是像以前那般,做个逍遥闲人?”
他从第一眼见到这位丧闻天下的三殿下便知,以他的才学,定非池中之物,可也是他眼见着这人日复一日,安稳自在,当个别人口中的废物。
如今时局大变,他也很期待,这位心思难以捉摸的太子会选择怎样的结局。
毕竟太子掌兵,又打了胜仗,这位妖星祸世的小皇子,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祁将军,你觉得,这天下的百姓是想要位仁君还是明君?”
祁从晋看向他:“这两者有何区别?”
“当然,明君重智,仁君博爱,”蒲炀思绪飘了不知多久,才低声开口,“若是稍不注意,成了为暴君、昏君,那又是另一种说法。”
祁从晋被他绕糊涂了,眉头皱起,干脆道:“你又不会成为暴君和昏君,揪着这些不放作甚?”
蒲炀似乎有些恍惚,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两下腰间的玉佩,摇头道:“我不知道。”
他只是突然觉得国之命数,仅仅掌握在一人手中,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都在一念之间。
有些不妥当罢了。
但这些琐碎也没什么讲出口的必要,秋风瑟起,蒲炀起身宽宽衣摆:“走吧,去看看他们喝多了没。”
可等他们回去,那地方的场景,蒲炀眼中所见,组成了他从此以后全部的梦魇。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惨剧,这样的……触目惊心。
尖叫与哀鸣声混杂,凄厉狠辣,哀嚎响彻整个山谷,数不清的将士们跪倒在地,七窍流血,浑身颤抖,那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脓疮遍布全身,口吐白沫,脸庞肿胀,好似数不胜数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