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三宝,你给我说实话,你到了长平之后,具体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你有没有亲眼看见事情的经过。”
虽然重病,郑和脑子还算清算,道:“回陛下,奴婢匆忙赶到长平后,发现布政司只有一众吏员,由谢客和刘絮两人在操持政事,朱阳的千户所也空无一人,奴婢急忙询问,得知出了事后,急忙带人赶过去驰援,不料晚了一步,奴婢赶到的时候,朱阳的两百多人被兀良哈残兵挡在外围,屡攻无效,赵王殿下的三千人已经全部战死沙场,而黄昏被兀良哈残兵挟裹着,显然是周旋失败,然后奴婢还没来得及出声,赵王殿下就举剑自戕了。”
顿了一下,“陛下,还有个事,奴婢留在长平的人加急送来了奏报,当日战事战场清扫工作已经全部完成,兀良哈残兵的尸首之中,几乎全部能在兀良哈的户籍信息上对号入座,只有七八十人没有验证——大概是战后动乱人员流动没有记载在长平布政司的缘故。”
说完递上一个册子。
朱棣接过册子,看完后没有说话,而是拿起薛禄呈递上来的案卷,直接翻到最后几页,细细一读,发现黄昏和庄猛的供词确实如出一辙。
暗暗叹气,“罢了,你回去歇着吧,等下朕让太医来给你诊治。”
郑和谢恩告退。
出了乾清殿后,心还在猛跳。
虽然他说的是所见的真实实情,但郑和知道,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然而为了大局着想,郑和只能选择配合黄昏。
而为了逃避责任,郑和也是豁出去了。
倒春寒的时节里,大半夜的淋冰水,能不重病?
待郑和退下后,朱棣陷入沉思。
长平那边的事情基本上已经厘清了脉络,表面上就是案卷陈述的那般,从中看不出黄昏一点错,连朱阳都一干二净。
错的是李友边、梁道和赵彦杰、王魁几人,以及赵王。
至于赵王到了长平为何会和朱阳等人一战,庄猛和黄昏没有解释——这个事情也不需要解释,大家都心知肚明。
但是不管怎么说,朱棣还是松了口气。
从始至终,兀良哈区域出现的兵力,都只是残兵,而没有蚍蜉义从的影子,虽然战死的兀良哈残兵有七八十人对不上身份信息,但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长平布政司那边在兀良哈区域经营的时间还短,不可能将户籍信息做到至善完美。
也就是说,黄昏并没有在关外经营势力。
赶紧的吧
数日后,朱棣在殿内听取行部右侍郎李庆汇报关于赵王陵园的进展事宜,殿外倏然传来喧闹声,隐约听见有人咆哮。
旋即是刀剑出鞘声,有人倒地、撞柱的沉闷声。
朱棣还没来得及发怒,便见有人按剑闯入殿内,双目通红,一把推开拉着他的一位将军,近乎疯狂的吼道:“父皇,您让我进诏狱去杀了那狗日的黄昏,为老三报仇!”
汉王,朱高煦!
终于到了。
朱棣看了一眼朱高煦身后的将军,嗯,甘肃都司都指挥使靳荣。
在殿门外,还站着一位靖难老臣。
薛禄。
此刻薛禄神情尴尬而惶恐。
用脚膝盖想都想得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汉王昼夜疾驰来到顺天后,直接去诏狱要当面杀了黄昏,结果被薛禄拦住,汉王忿忿不平,不顾靳荣的阻拦,强闯乾清殿。
靳荣确实拉不住朱高煦。
不论是从体格还是从地位,靳荣都只敢做个样子,不敢真正的拉他。
朱棣猛的一拍案桌,怒道:“放肆!”
这是哪里?
这是乾清殿!
就算你是朕的皇子,也不能没有旨意径自闯入,何况还佩剑闯入,这种有忤逆谋刺之举,一旦群臣弹劾,谁都保不住你!
朱高煦浑然不惧,睚眦目裂怒发冲冠,声如雷霆,“父皇,儿臣今日就放肆了,你若不让儿臣去杀了黄昏为三弟报仇,儿臣就跪死在这乾清殿中!”
说完啪的一声跪下。
不再言语。
但整个人都表达了一种态度:今天要么我杀了黄昏,要么你杀了我。
朱棣眼睛有被刺痛的感觉。
盯住跪在地上的二儿子,抬起手,“来人——”
站在后面的靳荣大惊失色,急忙跪下,“陛下,请您念在汉王殿下是出于兄弟情深,不要责怪于他,须知一脉同根,忽的一日便阴阳两隔,汉王殿下如此失态,实乃人之常情啊。”
朱棣冷眼斜乜靳荣,“来人,去诏狱将黄昏提来!”
靳荣愕然。
朱高煦大喜,按住腰间剑,咬牙切齿,“我一定为三弟报仇雪恨!”
朱棣懒得理他。
对李庆道:“你先回行部,继续按照计划,不过需要加快进度了,朕只能给你们半个月时间,要是做不到,提头来见朕。”
李庆顿时面如死灰。
一向不怎么说狠话的朱棣在这个时候说了狠话,意味着这话的真实性,如果行部完不成赵王陵园,不仅自己会掉脑袋,还会有无数人掉脑袋。
不过转念一想,李庆忽然明白了朱棣的用意:今天朱高煦冲撞天子,如果被朝臣知道了,肯定少不了一通弹劾,朱棣其实就是在威胁自己,出了乾清殿不要乱说话。
也是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