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月楼楼主大笑着,仿佛听到了这辈子以来最好笑的事情,他扔了冷月扇,弯下腰,盯着沈无常的眼睛。
那双好看的桃花招子里充满了绝望。
沈无常与他四目相对,气若游丝,却仍固执地说:
“杀了我吧,割下我的头去,一切就都如你所愿……咳咳咳!”
薛无情看着他嘴角上淌下的血珠,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快不正常了——
堂堂千手魔头,就这么软弱地跪在地上恳求一死,
那还是沈无常么?
他不该鼓动乱鸦铁扇,甩出一线寒星镖来,与自己不死不休吗?
薛无情纵然歹毒残忍至可恨可恶的地步,却万分不想杀一个寻死之人,那非但不能使他解脱,反而会令他作呕,令他耻辱,令他愈加厌恶生命本身。
半晌,他才找出这一切错乱的根源,喃喃道:
“你竟不恨我吗?”
“我为什么要恨你呢?”
那魔头虚弱一笑,
“恨你能解决什么?如果横竖都要你死我活,那么还不如——咳咳!还不如让我这个短命鬼去死……你继续做你的孤星照月楼楼主,也再不用担心鬼哭峰的事情……不好么?”
“不好!”
薛无情暴喝一声,双手抓着沈无常肩膀,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他那被雨打湿的发丝微微颤动起来,大声咆哮道:
“谁要你施舍,我不要你施舍!起来,与我决一死战!”
“你不要,难道他们也不要吗?”
薛无情一愣,顺着他那柔和的目光看去——
山脚下一片橙黄色星海,是中原武林众人手中的火把。
“他们?”
沈无常点头,接着说:
“为了一个将死之人,兴师动众……你若提着我的头颅下山,他们也该放心了吧?”
薛无情闻言,好像第一次见他一样,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神情古怪,
“你怎变成现在这般模样了,是因为那顾风流?”
提起那顾七公子,不知怎的,沈无常忽然鼻尖一酸,过往种种皆如烟如雾,翻涌上心头。他暗自一叹,
“我到底不是圣人,到底要亏欠许多。”
念及此处,猛地呼吸一滞,眼皮沉重,浑身冰凉困倦。
薛无情见他合眼,慌忙捧起他的脸来,怒道:
“不要死,你不要死!”
沈无常恍惚间听见他声音,强撑着睁开眼来,目光却涣散游离,他断断续续说:
“师父,师父曾对我说,我们两个,是一般的苦命。自始至终,你都是我无可替代的亲人——
八年前也好,三年前也好,如今也好,永远也好,
我都宽恕你……”
薛无情闻言如遭雷击,苍白着脸色,一双手颤个不停,忽然间,泪水大颗大颗自他的眼眶滚落。
无耻之徒,混账东西,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好事!
你从来只这一个亲人,你却要害他,伤他,杀他!
他骤然间心如刀绞,哽咽着嗓子,愤愤然,
“沈无常,好,算你狠!”
薛无情说完,猛地拔出那追雷镖来,与沈无常的寒星镖互换,
自嘲一笑,
“都是命运作弄,教我练成了醉扫星河。”
言罢,从怀里拿出一张獠牙面具——
这面具,他原本预备扣在沈无常尸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