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不谈,附近几个庄上从他这学过的,都把人拘在家中,也不外传,日复一日织袜子挣钱,硬气些的,连上门的亲属都不传授。
人家愤愤不平指责此人一人得道,却不愿带亲属一同“鸡犬升天”,实在是不顾亲属间的情面,却被一句话顶回来:“你大凡有求学之心,何不直接去跟高十二郎来,他向来是广而传授技艺,你若去了定不会被拒之门外,何苦要在我这学二手的。”
“我嘴笨手也不巧,教不了别人。”
那被打回的亲戚讪讪,心说:我与高十二郎非亲非故,还没脸皮厚至此。更何况同人学了这手技艺,不就承了对方的情,后若将此技卖给他人,被人知道了是要戳脊梁骨的。
他可不想跟高十二郎产生直接联系。
不过,并非人人都如此硬气,总有教给娘家夫家亲属编织手艺,再由这些人不知倒了多少手又外传,最后总会被想要分一杯羹的商贾习得。
很快,羊毛袜的产地不独高老庄一地,河西走廊乃至益州都出现了卖羊毛袜的商贾。
就是质量良莠不齐,常人若听了羊毛袜之名便去买,多有买到次品的。
刘毅将这情形看在眼中,很为高十二郎感到不值,倘若将毛袜毛衣垄断,光凭这技艺,一辈子吃喝不愁。
你看小门小户,掌握个做醋的方子便能活好几代人。
这话不止刘毅一人同高长松说过、劝过,可他每每都一笑了之。
高长松又跟刘毅聊了一会儿,不多时说了句“稍等”,要去内室取物什给他看。
刘毅看他姿态,总觉得颇为神秘,他此时盘腿坐在炕上,右手边是冻梨冻柿子,左手的木编制中塞满高长松做的各色糕点。
要说刘毅也出身大家,富裕得紧,都曾用樱桃沾蜂蜜吃,什么糕点没吃过,可等他真吃了高长松这得枣泥糕,不由大惊,这得是下了多少糖!
味还不发苦,比尚未过滤的石蜜强多了。
他再一次为高长松的财力而心惊。
回头等见到染过的纯色毛衣与多色编织而成的花样毛衣后,刘毅就更惊讶了。
他早就想过,这毛线能织成足袋,怎么就不能成衣了,又听闻顺德楼的少东家就得了一件,他成日里内穿毛衣,外面就套一件薄薄的袍子,时髦得不得了。
刘毅长叹一声道:“长安又要掀起新风潮了。”
唐人真的是太爱美,太喜欢赶时髦了!
……
凌霄派的二师姐名为叶澜。
是一众师兄弟姐妹精挑细选推举来唐的,长老与掌门认为她能顶事,乐于让她来。
甭看凌霄派贫穷如斯,实际上却是四洲中数一数二的剑修门派。
不过这“一、二”有水分,原因除东胜神洲外,压根没剑修这说法。
南赡部洲且不说,唐王朝治下只分儒释道三家,最多添上学骑射功夫的将士。这其中用剑人颇多,然而主修道,以剑为法器同剑修又是两回事,剑修看见这类人,分分钟就要diss一下人家心不诚。
西牛贺洲,也就是高长松所在地,按照原文中的介绍,“不贪不杀,养气潜灵,虽无上真,人人固寿”。
这个形容算好吗?
从字面意义来说是好的,可一想到大唐所在地被形容为“贪淫乐祸,多杀多,正所谓口舌凶场,是非恶海”,就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人族兴盛之地,多半是不好的,大唐修士对本地妖魔不假辞色,西牛贺洲妖魔频出,吃人都是基操,可在大唐,野外甚至找不到两个妖怪窝。
西牛贺洲的人族很“佛”,门派也很“佛”,这儿的修士有是有,却很零散,而且一个国家有一个国家的特色,譬如人家“女儿国”,听说不学佛不学道,有夜叉修罗庇护她们,不知是真是假。
偌大一个西牛贺洲,找不到一个正经剑修。
北俱芦洲说不定有,可其他三洲与其联系不多,这么看来,凌霄派的名声也是东胜神洲限定的。
在东胜神洲,凌霄派有一片连绵的山。其峰高耸入云霄,又兼之云雾缭绕,壮丽异常。
高长松远观这些山,想到了昆仑。
这座山在中国历史上一向带着些神秘,现代的仙侠作品,很难不跟昆仑山相联系。
凌霄派在的几座山正如此,从高度来看,实在无主峰次峰之分,每一座都那么高,听说身在其中,伸手仿佛能摸到蓝天。
而门派的洞府与宫宇,听说也修得很气派,这让高长松十分奇怪。
他记得自己问过钟离珺:“凌霄派看起来很是富庶,怎么剑修……”
剩下的话就隐于唇齿间了,说出来实在有些折辱人。
其实,这问题不用问钟离珺,问任何一个懂行的大安国修士都能给出答案。
钟离珺说:“门派还算富庶,那是因为他们待弟子一视同仁,按月给内外门弟子供灵石,发放任务等等,至于修行的门法剑谱,一是历年积累所得,二是与养剑相比,实在花不了几个钱。”
他又说:“听闻以前凌霄派还供弟子伙食。”
高长松:?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他听钟离珺的话认为另有隐情,不由追问:“为何现在不供了?”
钟离珺道:“有弟子从门派里装吃食走又到凡俗摆摊卖,得了灵石再去锻剑。”
高长松听后目瞪口呆:这他娘的真是个人才!
他沉默半天又说:“……这,限定堂食不就行了?”给他们饭吃也不至于啃树皮吧?
真听说有剑修饿到啃树皮了。
钟离珺道:“也不知是掌门过于气愤后连坐取消,还是觉着他们吃饭太耗灵石,总之后来,凌霄派就不提供饭食了。”
他又说:“不过此峰颇高,山野之中可用地也多,于是弟子开垦种地,不到非常之时也能饱腹。”
“就怕等丰收后鬼迷心窍,又将那些灵草灵食卖了,换钱锻剑。”
高长松:……
好家伙,所以无论干什么都殊途同归,要换灵石锻剑是吧?
用剑的修士多,剑修却只有几个个。
想要成为剑修,必须有一颗剑心——心无旁骛,一心爱剑。
养一把新手剑并不难,可若想养好……
门派的基础剑用不长久,不谈一步到位找炼器师大能锻造一把,也得买把差不多的应付应付,可这就像是现代人的豪车,把把贵得惊人,定制款更恐怖。
单纯靠门派月供,积攒上百年也凑不了一把,于是不得不接更多的任务,门派任务先刷一波,还不够,再去受雇清除妖兽等等,更兼之省吃俭用,才能有些积蓄。
倒不是没有出身富贵的剑修,他们多少能过得好些,只可惜人的欲望是无穷的,待到有钱了又有有钱的花法,譬如寻常剑修用玄铁锻剑,人家可以用天外陨铁。
再说,倘若真凑足了钱,有了本命剑,后续难道不保养吗?真以为用块布擦擦就够了?那当然不行,擦剑的布得是天蚕丝,除此之外还要时不时打磨等,那又是无穷无尽的花销。
高长松总结了一下,不是每位剑修都像是西门吹雪、叶孤城,家里不是有连锁的蜜芳斋就是干脆背靠海岛,寻常剑修为了养剑各个疲于奔命,至于那些少有富裕的……
武侠小说的名剑造价有限,修真小说中的名剑造价无穷。
那些真背靠一国的国主富豪,又没谁是一心向剑的,如此剑修才会活得苦哈哈。
然而,他们过得是穷了些,却不是脑子笨,剑修在修炼之余想尽办法搞钱,也有卖力气的,可他们总觉得那样赚的灵石少,效率不够高。
先前高长松为感谢剑修的帮助,将最后几瓶白酒留给他们,这酒在大安国拍出了天价,给当日帮助高长松的剑修们都发了笔不菲的灵石,这让他们凑在一起动脑筋了。
“这白酒真真是值钱。”
“听闻高十二郎从东土大唐之西的国度而来,依我看来他应当是有意往大安国卖的。”
“十二郎应当不能时常往返二地,他出身的大唐门派在我们这也不是很有名声……”
一群剑修尝到了甜头,凑在一块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最后表示,想去跟高十二郎聊一聊,接洽一下,看能不能由他们当十二郎在大安国的销售代理。
实在不行让他们分销也行啊!
剑修们认为,他们还是比较有优势的,一个是他们跟高十二郎也算是关系还可以,第二个,这可是酒水生意,先不谈能不能取得在大安的卖酒许可,这里的妖怪修士酒品大多不好,在酒肆里喝上一两杯,是会砸场子的。
高长松的白酒别的不说,度数是真的高,如果妖怪喝醉了现出原型怎么办,他们有些原型太大,遮天蔽日,这要是撒酒疯,无人可治就遭了。
由此可见,在大安国行商也算是高危行业。
剑修们对其中的危险度很清楚,他们总被雇来做护卫。
倘若由凌霄派人分销,别的甭说,安全是有保障的。
总之,为了手中的剑,他们也想尝试一番,先于其他修士将代理拿下。
剑修的行动力是很强的,讨论出结果就要选一人去跟高十二郎谈,推举来推举去,叶澜就被选出来了。
她在凌霄派颇有些威望,论辈分是掌门二师姐。
掌门二师姐各项发展平均,长相不是女剑修中排第一的,却也能杀进前三,修为不是剑修中最高的,却也在第一梯队,性格不是剑修中最冷的,可你看见她只会脑出“冷美人”三个字,在交际能力上也十分排前。
这综合评分,是相当的高,堪称为剑修的牌面、楷模!
叶澜一开始不很想接,此去一行,不知要多少时日,耽误她修炼怎么办,于是她提名其他人,譬如这一代的首徒,灵秀峰的呼延问雪。
他不是掌门弟子,但修为是真的高。
立刻就有师弟说:“不成,呼延大师兄不缺灵石,他买材料甚至不讲价!”
听此言,在场人肃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天呐,那是不能让他去,此人连杀价技能都没掌握,肯定是不会谈生意的。
偶尔还有人露出了羡慕的表情道:“哎,真好,呼延大师兄从不为灵石所困。”
呼延问雪名字都跟西门吹雪肖似,斗占了个雪字,性情一不一致且不多谈,可他是剑修中少有富庶的,跟贫穷的大家显得格格不入。
可剑修都心眼子直,而且没人打得过他,自然不会说闲话。
之后叶澜又说了好几个名字,众人觉得各有千秋,可各自的缺点也不小,最后还是决定让几乎没有缺点的叶澜出马。
可这又涉及到一个较为严重的问题了。
叶澜压低声音道:“我没有灵石。”
“我买不起漂洋过海的船票。”
好在这问题是早已被想到的,正经剑修怎么能买得起从东胜神洲到大唐的船票吗?
因是公事出差,凌霄派的弟子们便从牙缝里抠出点灵石,集资让叶澜去。
叶澜走的时候只带一包裹,其中最值钱的是船票,此外她从不离身的剑挂在腰间。
船上人多是唐来东胜神洲进货的商贾,看见白衣飘飘的叶澜都很好奇。
什么时候剑修都要去大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