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做到比卖菜技术含量更高的事,可惜颜珂他妈估计早就忘了那么多年前教训小儿子随口说出的一句话了。
现在,他的身体和灵魂离奇地分开了,颜珂其实比叶子璐更迷茫,在他看来,叶子璐站在一个停滞不前的生活的拐角处,而他自己,正站在生与死的交点。
有些人遇到的挫折大,有些人遇到的挫折小,可是有时候挫折其实没有大小之分,它只有“过得去”和“过不去”两种。
颜珂觉得自己有些被叶子璐传染了,好像也患上了那种离奇的、之前没有听说过的“拖延症”。
明明应该和她说自己想去医院看看,原装配套的灵魂和身体总该有吸引力,明明他就是相信着,只要能有机会靠近自己的身体,他一定就能回去,醒过来、好起来。
可是他干了什么呢?
在这个傻熊的身体里练习走路,以及用了一整天的时间嘲笑一个年轻女孩的意志力不坚定。
“她只是个小姑娘而已。”颜珂用那种惯常的、苛刻的口气质问自己,“你自己呢?比她高明到哪里了呢?”
害怕自己就这么死了,或者永远醒不过来了,怎么甘心呢?
他的思路在黑暗里清晰得惊人——那么多年,他一直那么努力地活着,难道就是为了早死的么?所以这一会他被吓坏了,以至于连确认都不敢确认,潜意识想着逃避,一直在说服自己,叶子璐不可靠,自己要为自己做好各种准备,甚至为了能迈着五厘米长的小断腿走到医院去,从现在开始练习走路……
估计等他练成了,早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了,到时候那个叫“颜珂”的恐怕尸骨都寒了。
小时候念课文,《兰亭集序》里有一句话,颜珂到现在都记得:“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小男孩都觉得这句话很拉风,可是现在想起来,你没有死过,怎么能知道活着的意义呢?
没有在生死一线的地方拼命挣扎过,怎么能说“死生”不是大事呢?
颜珂借着窗帘缝隙里射进来的一点微光,看了看已经熟睡的叶子璐,心里想:如果她明天早晨能做到小本上写的事,我怎么也要去医院看一次。
第二天早晨,叶子璐果然照着颜珂的建议,在本子上写:要做一套习题。
“就做一套题而已,一天就干这么一件事,”颜珂说,“你就想,做完以后想干什么都行,越早做完,你解脱得就越快,你就拿它当一副药,虽然可能有点苦,但是吃完这幅药,你这一天就解脱了,晚上不用焦虑了,也不用抱着被子哭了,你试试,肯定管用。”
叶子璐做完真题的时间比预期长了半个小时,中间停顿几次,几次都想扔下笔去上个网,都被颜珂打断,男人用低沉平缓的声音提醒她:“还剩半碗,喝完它,喝不完不管用。”
这天上午差十分钟十一点,叶子璐终于做完了整套真题,她肩膀僵硬,并且做错了一多半,这似乎是个令人沮丧的结果,但她却一点也不觉得不高兴,好像真的像是喝了一副药一样,浑身都很轻松。
“做完了事”,“这一天再没有别的安排”,这两件事让她的心情飞了起来——和平时无所事事地在网上找乐子不一样,那时候她虽然笑了,精神上却依然隐隐地压抑着什么,知道自己有些事不能想,一想就会不要醒,心里被压了一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