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实在太吵闹,那些高亢迷醉的哭腔在风里,听不到了。
直到那轮红日快要跌进昭昭星野,行人往家赶去。
刘野赤裸着一身情欲的印记立在窗前,朝闻夕体贴地端来一杯润喉的茶水,她抿了抿靠在那堵令人安心的肉墙里,他伸手将人抱进怀里,轻声问:“冷吗?”
刘野摇摇头,将他环抱住自己的双臂再拉紧些,眺望远方。原来人间忽晚,山河已秋。
随着刘野怜悯的眼神望去,朝闻夕看到了几个瘦弱的脏兮兮的孩子,他们跪在地上身后躺着位羸弱的妇人,身前立了块牌子——“卖身救母”。
“如今,就算是沛县也不安宁了,前段时间,什么陈胜吴广在大泽乡闹起来,好多郡县都跟着闹,要我说啊,这日子确实过下去,没完没了地征兵、要粮。”
朝闻夕搬过刘野的脸,那双剪水的眸子沾了些下落的日光,痴痴闯进春水里,确定她在认真听自己说话后,撒娇道,“我的好亭长,外面不安全,咱们在江东郡的铺子都快歇业了,沛县的铺子都快开不下去了,我买捆烧火的柴要收税、割一斤肉要收税,就连我去买米,也是一天一个价。”
““吃得好”有达官贵人帮衬着,生意照旧红火,可咱们的“吃到饱”,客人少了很多,以前可都是排队来的,现如今到了该上客的时候能做满都算厉害,备下的菜卖不完没完没了地倒,我心痛啊,祖宗。”
刘野没搭他的话,把头靠在他软软的大奶子上蹭了蹭,““吃到饱”再降些价吧,菜量再加大些,若是吃不完的也别倒了,留下好的,给人送去。”
刘野说的给,是给那些吃不起饭的流民、乞丐、没人养的野孩子。往日里也这样做,领剩菜剩饭的人也是早早围着等救命的饭吃,只是如今征兵凶险,哪里还有什么流民、乞丐?全都拉去前线打匈奴、修皇陵、宫殿累死了。
他伸出自己修长的指点在刘野额头,没好气说道:“我的祖宗哟,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没得亏了本。”
刘野指了指外头跪着的小孩子央求他,“好夕夕,你不是说差人吗?那几个小孩看着很是伶俐,买了吧,买回来给顿饭吃。”
“冤家,刘亭长!感情我刚刚和你说的话你是一个字也听不放进去啊,我们家生意不好了,要垮了。什么都要收税,我买他们要出钱不说,还要交税,很多很多的税,只怕这新皇帝一个不高兴,我就是喝口水,多呼吸一口也要交税。”
他不抱刘野了,他生气了,朝闻夕气呼呼坐在窗边的矮榻上,抱着手不时偷瞄刘野,嘴里,“哼,哼”都是气声,见人不搭理他,便是手也不抱了,好不委屈的红了眼睛,直勾勾瞪刘野。
刘野望着依旧热闹的街道若有所思,她想了半天终于想明白了,兴奋跑进朝闻夕怀里,在他大奶子上猛地香一口,拉着他的手摇啊晃啊,“夕夕,爹咪,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哼,你知道什么?”
朝闻夕还是搂过她,大大白了她一眼,“你什么也不知道!”
“你没发现外头逛街的人都少了吗?”
“那是...那是太阳下山了,人要回家。”
刘野搬过他不耐烦的脸,捧着他完美的下颌,逐字逐句说,“是~天~变~了!”
朝闻夕扑闪着大眼睛,长长睫毛被外头熹微的日光透出懵懂的阴影,他很享受被刘野注视的感觉,他缓缓闭上眼睛,脖子前倾摆出求吻的唇形。
“啪叽~”
刘野吻上去,正当朝闻夕想要深入这个吻时,她错开只顾搂着人脖子说胡话,“街上他们都穿得好厚哦,少了好些搔首弄姿的公子,逛的人也少了。是因为大家都没钱了,没钱当然没办法买好看的衣服争相比美;没钱当然不出门买东西;大家步履匆忙是因为秋风很冷,为什么觉得秋风冷,因为没有安全感的时候做什么都不起劲,没钱又没劲当然觉得寒冷了,人要是快乐又安全就会觉得很热,浑身有使不完了牛劲,对不对,夕夕?”
朝闻夕有些懵,这什么跟什么啊,但是大家伙没钱他是能感受出来的,“嗯,对,收那么高的税,粮食也烂在地里没人收,大家吃不饱也没钱,冤家说得很对。”
“夕夕,我....我...我要赌一把,你敢不敢...”
刘野站起来,激动到说话都颤抖了,她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抱着手啃自己的大拇指。
每当她紧张思考的时候她就会这样,她的眼里闪着迷人的华光。朝闻夕歪着头,嘴边挂着自己都不捉摸不透的笑,她最吸引他的从来不是蜜语甜言,是她对万事万物的认真思索,她的嘴巴里总会冒出奇怪的话语,他弄不懂的思想,他为这样的刘野着迷。
“不不不,如果,如果我要大干一场,也许我失败的,我....你.....你要不....”
“哎~”
朝闻夕用手在空中点了点,堵住她将要说出的话,神情里有自己的骄傲,“你想都不要想,我才不管你失不失败,我是你的,你是我的,你就算穷困潦倒又怎么样,大不了我养你啊,我养你全家,什么娘爹、男人,孩子的。”
他小嘴一撇,连眼睛都不带看一眼刘野的,“老子通通养得起。”
————————
彩蛋
--——)————
吕至风尘仆仆赶回来,连衣袍都没来得及换便坐在正堂之上等人,眼看着太阳落山,家里点了灯,他还是没等到想见的人。
当青云从外头进来,他才起身唤了声“大哥。”
青云挥手遣退下人,呷了口茶,嘲讽,“还等了,她不会回来了,你不知道?”
“啪~”
青云将茶盏重重摔在桌上,“她在那边,没个几日回不来。”
吕至神情淡淡的,用手拨弄茶盏,忽而抬眸看向青云,微笑着说,“等不到她,哥哥在也是好的。”
“我替阿野求了只好签,哥哥要不要看看?”
他将一锦布包裹的小纸条摊在掌心再递给青云,在青云欲取的时候,神秘兮兮地说,“只是哥哥看了,莫要惊着了才好。”
青云冷笑一声打开那纸团,只有两行字,他很快看完了,凌厉的眼神扫过去,“你怎么说?”
吕至嫣然一笑,抿下茶水,“愿我和哥哥想到一处去。”
青云几个深呼吸压下烦躁的情绪,下定了决心一般,“我会拼尽全力,保全她和孩子。”
“那我们现在就着手准备吧。”
吕至接过青云还回来的纸条,把它捏在指尖朝烛火里点燃,看纸条燃成一团烈烈的火,轻飘飘的烟,变成灰烬。
“二爷,你出一趟远门只怕是消息不够灵通啊,我们早已身在局中。”
青云想起前些天逗逗从郡上传来的消息,幽幽叹道。
那团灰烬随着风吹散着走了,那些字却留在屋里,似一把开启未知前路的钥匙,纸团上写着——“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
他奶奶的终于写道这里了,给我打仗,冲啊!干他妈的,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