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承和的瞳孔微微散开,一双玻璃珠似的眸子此时像是蒙上了灰尘。
过于真实痛苦的记忆令他对“沈总”产生了恐惧,但矛盾的是,他也是发自真心地喜欢沈舜庭。
这份喜欢让林承和残存了一丝希望,他比任何人都期待沈舜庭说出“可以”,这样他就能劝自己相信——是记忆出了问题,而不是舜庭哥出了问题。
可对方却用一句极其强硬冰冷的回答打碎了他所有的妄想。
“想都别想。”
从沈舜庭的语气里可以听出,这件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霎那间,林承和变成了一株枯死的绿植,毫无生机地挂在沈舜庭的手臂上。
沈舜庭的目光顺着林承和发抖的小腿往下,停在了他的脚上。
被抱住后,他就开始寻找一个除了沈舜庭外的着力点,而附近又没有别的东西,他便用两个脚尖死死勾住了灌木丛,传过去的颤动引得绿叶沙沙作响。
林承和的脚本来是只是沾了脏污,可现在却被生生刮出了流血伤口。
沈舜庭深吸了一口气,身体里那座即将喷发的火山竟被眼前可笑的情景稍稍压住了。
一个想着逃跑的人,居然连鞋子也不穿,还用这种方式把对逃跑至关重要的脚弄伤了。
看来医院检查出的“智力80”也是有水分的,他的宠物狗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
沈舜庭用鞋头把那丛灌木拨开,将脸贴在林承和的颈边,又挂上了那副虚假的温柔表情。
近在咫尺的呼吸气流让林承和缩着头躲闪。
“禾禾,你不是我的老婆吗,为什么要回东城。好好回答。”他的声音中带了责怪。
林承和怔愣地望向地面,余光瞥见王管家和下属们的裤腿。
又喊我老婆了难道我回答得好,他就会答应我回家?
林承和极力演出不害怕的样子,声音却明显颤抖着:“舜庭哥,我说了你会生气吗”
“不生气。”沈舜庭微笑着,当着众人的面亲了亲他的脸。
光天化日下,林承和被这亲密行为吓得身体紧绷,手猛地攥紧。
他的脑子笨惯了,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回答,于是又开始劝服自己:假如这事和茶园更衣室里一样,是个误会呢?要是不照实说,会不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在腹背受敌的高度紧张下,林承和把自己的所见所感都一股脑地和盘托出了。
沈舜庭没有立刻回答,维持着耐心的样子把人提出灌木丛,又清退了其他下属,只留下王管家和周助理。
林承和被牵着手腕往外走,到达车库门的时候却说什么也不肯再走了。
沈舜庭转身与他面对面,微微蹙眉:“怎么了。”
“舜庭哥,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他低头抬眼,不想也不敢直视对方。
沈舜庭没有因质问而恼火,反而俯下身把自己和林承和的视角持平,接着用那双漂亮的眼眸凝视着对方,仿佛其间有万千深情。
林承和眉尾低垂,高频率地眨眼,试图逃避沈舜庭眼神的追逐。
沈舜庭双手环抱住他的后腰,状似安抚:“你说我因为不想和你谈恋爱就把要你扔出去,那为什么后来会把你带回家,还要当你的老公呢?”
他明显感觉林承和的呼吸因为这个称呼停滞住了,于是乘胜追击道:“禾禾,那张房卡是我的,你忘了?”
“我”林承和声音很轻。
“那是我的房卡。”沈舜庭斩钉截铁地定了性,不让他提出其他疑问。
在沈舜庭眼里,以林承和的蠢笨和对自己的喜欢,只要稍微引导几句,他的脑子就会转不过来,堵住他提问的嘴就等于解决了问题。
周助理觉得老板这个温声细语的样子比直接发怒时还要吓人,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这人到底什么时候会突然失去耐心,也不知道他的笑容下攒着多少怒气。
他在一旁待命许久,急于找机会挽回,立刻帮腔说道:“是的,林先生,那是沈总的房卡,我收拾的时候不小心放进了您的包里。”
可林承和没有如他所愿地相信,反而在听到“沈总”两字时抬手抵开老板,把没有准备的老板推得一个踉跄。
林承和将信将疑的表情已经变回了恐惧,他迅速往后退去,把后背贴在车库外墙上,有些崩溃。
周助理愣在原地,慌乱地偷偷观察老板,发现他居然仍保持着表面上的耐性,只不过咬紧后槽牙显出的下颌线条昭示着这种表面耐性也不会维持太久了。
他敢肯定,如果林承和再不相信,老板就会做出过激行为。
林承和的手指反扣在墙面上,不安地抓挠了几下,指头被带有颗粒的表面磨出浅浅的痕迹。
“禾禾,我已经说过了,是你做了噩梦。”沈舜庭低语道,就如同他在医院洗手间哄骗林承和时做的那样,“你是相信梦还是相信我。”
林承和拼命摇着头,眼看着沈舜庭正在接近自己,又吓得往车库里跑去,结果沈舜庭不仅追了进来,还反手把车库门按下,林承和瞬间成了瓮中之鳖。
他在偌大的车库里躲藏,缩在来时的车后面,甚至试图挤进那个根本不可能进去的车底。
鞋底敲在地面的声沉闷且规律,听不出主人的情绪,一步、两步、三步,慢慢接近了。
林承和缩成一团,绝望地闭着眼睛逃避,喉咙里止不住地发出呜咽,完全暴露了位置。
沈舜庭很快就发现半个颤动着的肩膀,就和刚刚在灌木丛中一样,同一个招数居然能用两次。
他将林承和从车后拖了出来。
林承和跪在地上,像只脏兮兮的老鼠。他意识到自己无处可逃,于是开始寻求原谅,但刚说了一句“对不起”,就被沈舜庭捏住了脸颊。
沈舜庭的耐心额度难得还没用尽,眯起眼睛笑道:“都怪周助理乱说话,你不信的话我让方主任明天过来帮你看看,行不行?”
说完,他就轻轻地楼住林承和,手掌轻柔地拍着他的肩和背,语气动作都很坦然,仿佛那真的只是源于一场噩梦。
“方主任说过,在恢复期你可能会看到很多不真实的回忆,记得吗?”
林承和被冷风吹了许久的身体贴在沈舜庭温暖的胸膛上,这才有了一点实感。
他感受到沈舜庭的心跳,正规律、快速地跳动着。
或许是体温和心跳的原因,林承和得以从草木皆兵的状态抽离出来。
他近距离看着沈舜庭的下巴,嗅到他衣服上的清香,就这样沉默了一段时间,终于开口说话。
“记得,舜庭哥”
这么说来,自己在“梦”里咬了“沈总”的手,而舜庭哥的手是为了救自己才受伤的,只要自己看一眼,就能证明舜庭哥没有骗自己,也能证明梦是假的。
听到林承和仍这样喊自己,沈舜庭的笑容更灿烂了,边把人从地上拉起,边要求道:“那就和我回去,嗯?”
可林承和站在原地,没有跟着他走。
“等等,舜庭哥。”
“怎么了?”沈舜庭回头。
“可以先让我看看你的右手吗?”林承和摸了摸自己曾经受伤的左手,小心翼翼地问。
只要看一眼,他就不会再误会舜庭哥。
林承和是带着一种希冀去问的,他静静等待沈舜庭脱掉右手手套,向自己展示展示没有咬痕的手掌,然后然后他们就能解除误会。
到时候自己一定会好好地道歉,不管舜庭哥要做什么,他都答应。
林承和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却猛然发现沈舜庭已经沉默了一会儿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男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令人不安的冷漠。
他忽然向林承和伸出右手,说:“你看吧。”
林承和心中隐有不好的预感,却被他森冷的目光和带有逼迫感的声音推着,只好僵硬地拉住手套。
可刚要将手套往下脱,他便感到天旋地转,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沈舜庭压倒在汽车的前盖上,发出肉体与合金碰撞的闷响。
“呃”林承和疼得挣扎、缩起。
在听到林承和的要求时,沈舜庭压抑了许久的暴怒终于挤破温柔的外壳,迅速涌了出来。
他以为林承和肯定会选择无条件相信自己,放弃验证。
但他这个主人当得很不合格,以至于养的狗在自己破格的安抚和宽容下依旧不肯信任。
没事,他会逼着林承和把这个游戏玩下去。
沈舜庭无视了林承和的挣扎,强行拉开他护住身体的四肢,伏在他耳边,一字一顿地侮辱道:“禾禾,你就是个贱表子。”
林承和的动作凝滞住了,他瞪大双眼,脸上写满了震惊和受伤,不懂为什么刚才的请求会换来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辱骂,也根本不相信沈舜庭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你你在说什么?”
林承和眼圈变得通红,现在倒是真的希望自己在做梦。
“我说。”沈舜庭知道他会害怕,便更加恶意地强调了一遍,“你就是个得寸进尺的贱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