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等过他。夏夏一直认为,周寅坤忙起那些所谓的生意,就不会再来掺合她的事。
她抬头,对上男人的眼睛:“你,你怎么来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来?”周寅坤亦看着她。
那倒是没说过不来。夏夏目光在男人身上左瞧瞧右瞧瞧,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的:“你不是开车来的吗?怎么,搞成这样?”
“我要是开车来,那都得猴年马月了,谁知道赶上堵车”,早知道就该叫架直升机,天空也不作美,给他浇成了落汤鸡。
不是开车来的,身上还都湿着,一个荒唐的想法出现在夏夏脑中,她不可置信地问:“你,跑来的?!”
“不然?慢的跟牛一样,四个车轮都不及我两条腿。还行,就当热了个身”,周寅坤余光瞥见白皙手臂上的医用胶布,他抓起来,差点儿把人扯进怀里,仔细查看一翻,发现没有淤青,他瞧着身前失措的脸蛋儿问:“抽血了,疼不疼?”
夏夏摇头说:“不疼的”,抽血而已,她又小孩子,哪有那么娇气。只是,夏夏看不懂,一个能杀了自己父亲的疯子,究竟把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又当作什么?是周寅坤游戏中的一时兴起,还是暴行强势的占有欲?
*
周寅坤如愿以偿的陪周夏夏进了手术室进行羊水穿刺的检查,身为孩子的老爸,又是一次当爹,心里紧张、不安、兴奋交织在一起,但他喜忧不显于形色,一脸镇定地在夏夏床边的陪护椅坐下。
夏夏换了手术服躺在手术床上,按医生的要求把裤子脱到大腿一下,上衣掀起到胸口处,再用无菌手术布遮住,仅露出隆起的孕肚,碘酊棉擦拭着大片肌肤,带来阵阵冰凉。两名医生一左一右,其中一名医生先使用B超来检测羊水量、观察胎儿以及胎盘的位置,随着探头与孕肚轻触,显示屏上立刻显现出一片朦胧又陌生的画面。
周寅坤探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超声图像显示屏,伴着有力而规律的胎心声,浮现出夏夏腹中胎儿的轮廓,小小的软软的,在羊水的包裹中缓缓涌动着,某人再也压不住唇角的弧度,眼中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喜悦简直快要溢出来,原来,就是这个小东西在兔儿的肚子里没日没夜地折腾人,怎么瞧都像是那个跟他伸手要钱的小混蛋。
“夏夏”,他握上夏夏搭在胸前的手。
“嗯?”夏夏偏头正瞧见男人发亮的眼睛。
他攥着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口:“兔,怕不怕?”
夏夏不自在极了,这里又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再说了,感情也没好到那个地步,她试着抽出手,“还行。你,你别——”,她想说“你别这样”,只不过话没出口,医生就说话了。
“周小姐”,纱洛医生负责任的讲:“是这样的,通过b超检测显示,周小姐胎盘的位置附着在子宫体的前壁,当然这都属于正常的胎盘位置,但对于羊水穿刺会有一定程度上的难度,具体来说,若试图避开胎盘位置进行穿刺,这些避开的位置羊水量较少,恐怕无法抽取到适应量,所以就只能穿过胎盘才能抽取羊水,过程中会有些刺痛或胀痛,流产和胎膜早破的概率也会比正常来说大一些,这个,您可以接受吗?”
夏夏好不容易才平下的心,这会儿又提到了喉咙,可不做也没办法,她相信自己跟孩子的运气还没差到那个地步,都躺上手术床了,她没功夫理会周寅坤的意见,直接跟医生说:“我可以接受,做吧。”
“周夏夏”周寅坤拧着眉叫了声,“要不想做,咱们现在就回家,好不好?”
“做吧,这不,为了孩子好么。”
那一脸的淡然,周寅坤看了只觉得心疼,他抬眸,超医生投去尖锐的目光:“小心点儿,不准碰到里面那个小的,不准弄疼她,下手轻点儿。”
两个要求,第一个好说,第二个……,扎针多少有点刺痛吧……,而纱洛医生哪敢反驳,只能硬着头皮应下:“好的先生,我们会很仔细的。”
接下来,穿刺手术开始了。一名医生用超声探头继续监测着肚子里胎儿的位置,而纱洛医生则通过监测影像找到准确的穿刺点。
“周小姐有点紧张哦,宝宝动得很厉害,深呼吸,放松些。”
“好”,夏夏是真的有点怕,心跳都加速了,她按照医生说的,大口地呼吸着,尽量让自己平复下来。
“要开始进行穿刺了,周小姐坚持一下,身体千万不要动。”
周寅坤眉头就没松过,他看见医生拿着的针好长一根,至少有二十厘米,银光冷冽,想到这东西要扎进小兔的肚子里,还要穿过胎盘,脊背就隐隐发凉。
医生开始动作起来,夏夏下意识正要低眼去看,就被周寅坤干燥的大手桎梏着下颌,迫使她脸转向一侧:“看我。”
四目相对之下,他刮了下她的鼻尖:“软骨头胆子变大了?”
夏夏还没说话,就感觉腹部针扎的刺痛,她收了收眉心,刚要攥紧胸前衣服的布料,手就被男人拿走,紧紧地握着。
毛细针依次穿过腹壁、宫壁、胎盘刺入羊膜腔后,医生换取针管进行羊水取样,由于腹腔内的压力差,夏夏感到一种压迫式的钝痛,肚子也阵阵发紧,甚至能听到羊水抽出时的哗哗声。
“周小姐,一切都很顺利,深呼吸,放轻松,不然宝宝会动的很频繁哦”,医生语气温和,试图去缓解夏夏的紧绷情绪。
看见自己的兔节奏规律地吸气呼气,不管疼不疼,反正是不舒服,再有,就是吓得。周寅坤一手攥着她的手,另一边箍在头顶,抚上她柔软的耳朵:“不怕,放松。”
几分钟的时间,她却感觉过了好久,直到耳边响起医生的声音:“很快就好。”
统共抽了四管羊水。最后毛细针完全拔出,在针孔处贴上透明敷料,医生又再次监测了胎心:“采样很顺利。周小姐,现在感觉怎么样?”
夏夏感受了下,实话实说:“有点胀痛,还有点发紧。”
“羊水穿刺后48小时内是会有轻微痛感,属于正常现象”,医生叮嘱说:“周小姐先在这里观察两个小时,看看疼痛会不会减轻一些,最近两天最好都不要沾水,多休息吃些清淡的食物,切记不要多走动,好吗?”“好,我知道了,谢谢。”
两名医生出去后,这里就只剩下她和周寅坤。其实,恐惧远远大过了那不值一提的痛感,她怕碰到孩子,也怕孩子不健康……
周夏夏自己翻了个身侧躺呆着,闷闷不乐,脸色也不大好,周寅坤很轻地抚了抚她隆起的肚子,“怎么了?疼?”
“不是。”
“那是为什么?”周寅坤追问道,“想要什么?或者想做什么?都满足你,怎么样?”
她什么也不想要,什么也不想做。神情淡漠的望向他:“你说生日愿望能成真吗?”
傻学生就是傻学生,周寅坤笑她蠢:“你跟老天爷许愿不如求我,怎么?有什么幺蛾子,说来听听。”
蠢小孩能想出什么要命的傻愿望,无非就是请家教,考大学,愿望再大还能大过天?
“我今天,提前把生日愿望给用了,希望他能健康平安”,夏夏声音很小,但语气认真:“我好像,挺喜欢这个孩子的,我想让他没事,能吗?会没事吗?”她手抚上孕肚,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湿了鬓间的碎发。
周寅坤看着她一句句的说完,哭的安静连抽泣的声音都没有,而那样悄无声息的泪水侵略性却极强,能钻进他二十几年来麻木的心脏,扩散之余刺痛每一根神经。
他抬手,用覆着薄茧的掌心抹掉白嫩小脸上的眼泪,冲她扯出笑脸:“能。”
“你也不看看他老爸是谁,大着肚子,瞎哭什么鼻子,别琢磨那堆没用的。”
夏夏没点头也没回应,自己擦了把残留的眼泪。她今天一直都在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怀孕以来情绪就总是控制不好,她真的很努力了,所有她都尽量自己去消化,学习也好,当妈妈也好。
“兔”,都说爱屋及乌,她没言语,周寅坤问了另一个问题:“那我呢?不喜欢,还是不想喜欢?”
夏夏眼泪静止在眼眶里,她什么时候提他一个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