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头到了手,野狗龇着牙低吼,他却只顾着将沾满了腥臭泥水的骨头往嘴里塞。
野狗扑上来,咬花了他剩下半张脸。
巫阳舟那时觉得,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就不会再有什么更可怕了。
他没想错。
或许是上天听见了他的愿望,不久之后他便遇见了卫卿仪。
那时整个宁江州都飘着一股清香的味道,他馋得口水止不住往下流,正巧碰见一名看起来极其纤瘦的玄衣女子站在小摊前,正在买吃的。
就在摊主将东西递出来的那一瞬间,在一旁守了许久的巫阳舟二话不说冲过去,劈手要去抢,眼神凶狠得与当时的野狗无异。
玄衣女子却连头都没回,巫阳舟甚至没有看清她的动作,便感觉手背一痛,到手的食物又被轻而易举地拿了回去。
“想吃?”卫卿仪高举着手,居高临下看着他,“小孩,那你也不能抢啊。”
她的目光坦然,清澈的眼底倒映出一张丑陋的脸。
巫阳舟下意识低下头,一只手遮住脸,却站在原地没走。
他顿了顿,没再伸手抢,只木着声音试图露出最凶狠的模样,恶声恶气:“给我。”
“这就不叫抢了?”卫卿仪被他反应逗笑了,饶有兴致地接着逗他,“你该说,‘请问能不能分给我一块?’”
或许是她看他的目光和寻常人不同,巫阳舟迟疑良久,干巴巴道:“请问能不能分给我一块?”
下一瞬,温热的糕点便兜头被扔到他怀里。
巫阳舟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但动作却不停,像是生怕她反悔了,狼吞虎咽连着油纸包一同往嘴里塞。
“哎,你这个傻小子,慢点吃啊。不对,是分你一块,怎么你一点也没给我留?”卫卿仪头痛,叹口气转回身,“算了,老板,再给我来一份。”
一炷香后,一人蹲在墙边狼吞虎咽,怀中抱着好几个油纸包,另一人悠哉坐在墙上晃着腿,慢悠悠吃着。
卫卿仪垂眼:“小孩,好吃吗?”
巫阳舟头也没抬:“好吃。”
卫卿仪愕然瞪大眼睛:“知道吗?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觉得它好吃的人,其他人都嫌弃得要命,哪怕是把这东西折腾出来的那个人也一样。”
巫阳舟不理她,闷头又开了一袋,把脸深深地埋进花香里,往肚子里咽。
没人搭理,卫卿仪也不觉得尴尬,或许她也并不需要回应,只是想说,自顾自道,“那个人呐,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每次吃的时候眼神都很痛苦,他还以为我看不出来。”
“还有另一个,跟你差不多大,整天老气横秋的,拽得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一点都不知道尊老爱幼。”
卫卿仪下了决断:“绝对是他们没眼光,你说是不是?”
几包糕点下了肚,那种仿佛感受不到胃部的空虚感总算被抚平。
巫阳舟的动作慢下来,耳朵里终于能听见别人的话,下意识抬起头来:“对。”
但他这一抬起头来,却猛然间发现,在说起这些话的时候,卫卿仪语气埋怨,眼睛里却发着亮。
莫名地,巫阳舟不喜欢这种感觉,仿佛刚落肚的食物又要被别人夺走。
但他心里又涌上一种说不上的感觉,酸酸的,后来他才明白这叫羡慕。
但那时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她,阳光洒落在她肩头,衬得她肤色愈发莹白通透。
“你……是仙人吗?”他脱口而出。
“仙人?噗。”卫卿仪忍不住笑出声来,“真是个傻小子。”
她故意凑近了些,左右转了一圈,“我长得很像仙人吗?”
巫阳舟:“像,你好看。”
“你要真这么想的话……”卫卿仪清了清嗓子,唇角怎么都压不下来,语气喜滋滋的,“那我就是咯。”
“嗯。”巫阳舟道,“不像我,没有人喜欢我,所有人都讨厌我。”
卫卿仪沉默片刻,小心翼翼用余光打量他的脸:“他们嫌弃你?”
巫阳舟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因为我长得太可怕了,你最好也不要看我,否则你若是吓晕了,我没钱给你治病。”
卫卿仪眼底流露出几分复杂,半晌才勾起唇角:“谁要你给钱治病了,你是不是有点太小看我?”
她晃了晃腿,“虽然没仔细看过你的脸,但我见过吓人的东西比你想象中多多了,你无论长什么样子,我都无所谓。”
巫阳舟又打开一包糕点,这是他怀里的最后一包了。
他不敢相信她的话,从前不是没有人试图靠近过他,口口声声说不嫌弃他。
但那些人不过是强迫地掰开他的手臂,露出那张脸来,然后用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说:“虽然你很难看,可我和别人不一样,我不会掀起你的。”
像是一种施舍。
在他信以为真之后,这些一闪即逝的虚伪善意,很快就会消失。
没有人真的在意他。
他们只不过想从他身上获得些可怜的优越感。
巫阳舟一边继续狼吞虎咽,一边低着头问:“还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