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我帮您。”这话多少带着试探,老太太拔着蒜苗没抬头,但却开口说道:“客厅柜子里有手套,你问子初,他知道在哪儿。”
阿笙笑了笑,没有起身,就那么伸手把蒜苗拔掉,老太太不是也没戴手套吗?年轻人虽然爱干净,但也懂得什么叫“入院随俗”。
一颗颗蒜苗拔出来,连带白皙的手指上沾染了潮湿的泥土,老太太侧眸看了她一眼:“味道怎么样?”
阿笙把泥土凑到鼻前,闻了闻,笑了:“很新鲜,也很清新。”
老太太听到她的回答,嘴角终于有了温暖的笑容,她确信这是个傻孩子,一个懂生活的傻姑娘。
“我问的不是泥土,是蒜苗。”寻常人听到她的问话,直接会往蒜苗上面想,只有这个孩子,想到的是泥土。正是因为她能发现别人忽视的“平庸和丑陋”,所以才显得难得可贵。
“呃……”阿笙有着小小的尴尬,拿起堆放在一旁的蒜苗,闻了闻,这才说道:“有点辣。”
“我种得是辣蒜。”停了几秒,老太太说:“不嫌辣的话,可以拿些回去慢慢吃,就是味道比较大,年轻人可能不喜。”
“不,我很喜欢,外婆。”
那些堆积在一起的青翠蒜苗,只是家常蒜苗而已,老太太种得不是寂寞,她也无需吃得优雅。
年轻人在外再嘚瑟,回到家照样需要柴米油盐犒劳一日来的劳累和辛苦。她喜欢这样的平凡琐碎,欣赏韩老太太这样的“俗人”:深居简出,耐得住寂寞,平淡的话语里充满了故事。
对于老太太来说,阿笙言语轻轻,笑意浅浅,敏慧轻灵的女子,置身一片孑然的盈绿中,无疑是美好的。
坐车去陆家,老太太适应不了冷气,开了车窗,天气很好,蓝蓝的苍穹间没有云朵的痕迹,仿佛回到了春日,风刮打在沧桑的面孔上,缠绵的像是做了一场韶华美梦。
记忆深处,老爷子年轻时对她说:“阿玉,等我们老了,种一院蔬菜可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风温柔的拂过她的发,再后来被他绕到手指间,绕成了半生的孤守和想念。
他死了之后,她信守承诺,一个人种了满院蔬菜,她要活着,因为她还有儿女需要照顾;儿子死了之后,她依然要好好的活着,因为她还有女儿需要照顾……
坚强是给别人看的,脆弱是留给自己的秘密财产。
老爷子临死前对她说:“阿玉,不管是爱,还是人生,都是自己跟自己的对手戏,所有的悲喜都是持续的妥协,再忍一下,人这一辈就过去了。”
06年8月18日,韩老太太坐在车里,闭上了眼睛,嘴角挂着云淡风轻的微笑,手心里有温暖传来,响起女子清淡的温暖声:“外婆,这么睡,到时候头会疼。”
老太太睁开眸子,入目是一张清丽的面庞,眉目如画,嘴角的那抹微笑,有着老太太旧时的模样。
阳光明媚,陆家外表看似古朴,里面却是布置奢华,有财不外露,客厅里摆放的古董,随便一个都价值不菲。
阿笙关注的不是这些名器,而是满院的花草。
陆昌平和韩淑慧都是喜爱花草的人,那一丛丛的花开得极其鲜艳,骄傲的盛放在阳光下。走进室内,随处都有花影,满室香味扑鼻。
韩淑慧面色如常,内心却是隐隐动怒,饭桌上的风平浪静,也仅仅是风平浪静罢了。
期间,陆子初接电话去了,阿笙沉默吃饭。上了新菜,韩老太太有心缓解韩淑慧和阿笙之间的气氛,对韩淑慧说:“小姑娘第一次来陆家难免拘谨,不好意思夹菜,你帮她夹一下。”
韩老太太开了口,韩淑慧只得夹起一只虾放在了阿笙面前的碟子里。
阿笙说了声“谢谢”却没动筷子,韩淑慧见了,放下筷子说:“不喜欢吃虾吗?”
阿笙想,如果说她吃不得海产品,韩淑慧纵使不会逼她吃,但心里总会是不高兴的。
“不,我很喜欢吃。”那只虾最终被阿笙吃了下去。
那天中午,阿笙用微笑武装着自己的不安,一只虾不会要她的命,不会像那日一样,因为误食太多海产品进了医院,但一只虾足以让她坐立难安了。
帮韩淑慧洗碗,她支走家佣,对阿笙说:“在我接受你之前,能不能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空间骤然间缩小,阿笙低头看着水流冲刷过她的手指,语言被冻结,化为了沉默。那道沉默是一道撒了盐的疤,纵使放在白日,依然被悄悄撕裂。
韩淑慧比起有些人脾气已经很好了,至少没有对她口吐恶言,拿钱砸她…
她在洗手间给许飞打电话:“许飞,十分钟后你给我打电话,就说找我有急事,好不好?”
“为什么要说谎呢?”许飞察觉出了异常。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间觉得有点累:“有这样一个饭局,想早点脱身。”
“好。”
十分钟,这样的距离是安全的,因为彼时她已经坐在客厅里风平浪静的陪陆昌平一家人聊了一会儿天,许飞电话响起,她委实松了一口气。
她起身告辞,对陆昌平说着抱歉,陆子初也没往深处想,拿起车钥匙要送她。
到了院子里,她说:“我打车过去,今天是你父亲生日,我这时候走已经很不合适了,你至少应该留下来陪他说说话。”怕陆子初继续跟着她,她说:“子初,别让我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