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从窗口吹近来,带着河里的水汽,吹的景卿清醒了几分,随即背后一阵发凉——他刚刚做的,尽是些亵渎尊神天威的蠢事。
就是这一回,就足以叫他万劫不复了。景卿干脆在脑子里想了想自己被直接灰飞烟灭的场景。
惊魂甫定,他又往后退了两步,两人间的距离又大了许多,鼻尖上清冷的香气也完全淡去了,靠着窗框这才渐渐定下神来。看着眼前尊神依旧颐头安睡,景卿心里却忽然跳出来一句“酒壮怂人胆”。
景卿被这句突然跳出来的话砸的心口又是一阵突突狂跳,却忍不住又抬手在唇上轻轻碰了碰,而后头看了一眼那尊神。
随即一闭眼,倒头便从开着的窗户里翻了下去。
暗夜里的鬼司点万家屋脊穿行犹如鬼魅,耳畔夜风猎猎,方才脑海里纷纷乱乱的思绪已经理清了七八分,便有一个想法,无比明晰地浮现出来。
景卿觉得,他大概已经知道喜欢是种什么感觉了。就比如说现在,最让他心里难受的竟然不是要去无间地狱作苦差,而是意识到今晚就是自己跟那尊神在一起的最后一晚。
然而这只能是他单方面的喜欢而已,景卿深出一口气,手在怀里探了探,取出那只鬼司的青玉面具,端端正正戴在了脸上。还是日后不相见比较好。
但凡历经天界,便早已无欲无求,这事情他早就知道。敛魂册现在已经满了,再留在那尊神身边还不知道会做怎样惊天动地的大事出来,这一次胡作非为就权当是为了断尽之前种种无端妄想,早些看清楚早些脱身也免得自己日后自欺欺人。
暗夜里行一阵出了城,景卿四下环顾才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处石桥。水能连接阴阳,现在他就算是站在阴曹地府大门口了。
景卿蹲下身子认认真真反画了一道传送符,才画完最后一笔,远处忽然有一道影子扑过来,“兄弟带我一程!”
暗暗红光一闪,地府阴气森森的石桥上,景卿被压在桥上,一口老血就停在喉头。身上的东西动了动,随即起了身。
景卿只觉得刚刚还压在身上的分量一下不见了,泪眼朦胧里看见一旁有道影子。那影子慢条斯理爬起来,又拉起他,笑道,“刚刚多谢你了。”
这声音听起来让人觉得很舒服,景卿被拉着站起来,努力地把心口的老血压下去。看见对面人也是通体的乌黑,一块青玉面具遮了大半张脸,要不是他比自己稍稍高上一截,单看这一身一模一样的行头景卿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在照镜子。
复命(一)
对面黑影道,“你是头一回下来吧?”
景卿点一点头,“你怎么知道?”
“下来过一回都知道,这鬼司令就是传送符,所以像你这样下地狱还得给自己认认真真画符的,指定是新来的。”
“我知道你肯定什么都摸不清,好在我做鬼司比你时间久一些,地府也来过几回,”黑影说着扬了扬胳膊示意他跟上,转身往桥下去,一面又笑起来,“还好在哥哥我人好,你就先跟着我吧,还上刚刚欠你的人情。”
景卿:“……”
既然有人自告奋勇给自己引路,景卿自然乐意跟着,急忙快走几步跟上去,问道,“你刚刚怎么了,那么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