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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流】番外3 老婆太爱看八点档不理我怎么办(有蛋)(1 / 1)

罗钊提着行李箱推开家门的时候,他老婆正坐在茶几前的地毯上与六岁的儿子做着手工课作业,而小女儿趴在妈妈怀里,把一块块星状水晶贴纸贴在对方的白衬衫上。

闻青禾一心多用,一边哄女儿,一边和儿子折纸,还拿出剩余的几分精力不时瞄向投影屏上的煽情偶像剧,以至于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出差回家的丈夫。

“哦,你回来了?正好吃饭。”楚啸南在厨房里煎鱼,听到大门响动,举着平底锅出来看了一眼。

热锅滋滋作响,黄油香气散了满屋。楚啸南的脸像锅底般滋润,哼着小曲回到灶台前,不难想象在他离家的一周里和闻青禾是多么浓情蜜意。想到这里,罗钊吃味地把行李箱重重地拖到一旁。

砰地一声后,闻青禾这才抬起头来,“老公,你回来了?”

不知是偶像剧太感人还是见到他太感动,oga用纸巾擦了擦泛红的眼角,从地毯上起了身。

“爸爸!爸爸——”两个孩子也扑了过来。

这令罗钊稍感欣慰。他松开双手,任oga妻子体贴地为他除下外套,随后抱起了两个孩子。一行四人来到沙发后,儿子和女儿趴在他身上撒娇,而闻青禾再次坐在了沙发前的地毯上,捡起了刚刚丢下的偶像剧。

剧里正演到高潮时刻,男女主角产生误会,即将分别。背景里大雨滂沱,配上悲伤的音乐和罗钊看来矫揉造作的台词,两个演员在洒水车旁流下无数工业化眼泪。正当罗钊准备啧啧鄙夷时,只听闻青禾靠着他的小腿一抽鼻子,拿着纸巾,跟着两个角色一起,哭了起来。

行吧。

看来他老婆刚刚的眼圈红,肯定不是因为他……

正当罗钊被剧情尬到脚趾抠地的时候,结尾曲适时响起,进入了广告时间。

“戏里都是假的,老婆。”他笑着摸了摸oga的后脑勺。闻青禾眼眶和鼻尖红通通的,像饱满多汁的水蜜桃,让他恨不得立刻捏出水来。

闻青禾气得掐了他小腿一下,让罗钊夸张地叫了出来。

“你不要打扰我看电视。”闻青禾气鼓鼓地说,扭过头给儿子继续做起手工。

“行吧行吧。”

罗钊无奈。

这两年闻青禾工作稳定,孩子也大了,突然冒出了看电视剧的爱好。周末下午的三点到五点,工作日的晚上八点到九点半,如果没有特别的事,便坐在沙发前面追电视剧。罗钊不明白那些肤浅夸张的流水线作品是怎么吸引了他老婆,并且闻青禾看得真情实感,还会将情节复述给两个alpha,碰到关键情节哭得毫不遮掩,甚至连吃饭也失去了兴趣。

对此,楚啸南的解决方法是把茶几变成餐桌,如果闻青禾没胃口,他可以一叉子一叉子喂对方吃。闻青禾饭量不大,间歇地吃几口,勉强对付了一餐。罗钊感到楚啸南对oga的宠爱已经到了没有原则、无法无天的地步,他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他希望闻青禾能理性一些,对方是个上过战场的法医,怎么能随着电视剧里乱飞的假睫毛抹眼泪呢。

“妈妈,动画片……”

女儿沙沙从罗钊怀里钻出来,小手扒在母亲的肩膀上,“我想看动画片~~~”

好吧,罗钊目光移动到手边的遥控器,看来孩子早早学会了分辨谁才是做决定的人。饶是如此,他仍是不甘心地和闻青禾抢了一阵遥控器,在对方得手时故意拽了oga的丸子头,一脸贱笑。

闻青禾怕他再犯贱,捂着头发把电视调到卡通频道,欢快的音乐和色彩鲜艳的小动物们取代广告,两个孩子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吃饭了,”楚啸南从厨房探出脑袋,打量着客厅氛围,“还是在沙发这边吃?”

饭菜被一样样摆在了茶几上,罗钊和楚啸南各占据一侧,最佳观影位留给了看动画片的孩子和oga。

“小禾,你的头发怎么乱了?”楚啸南抚摸着爱人的脸颊,轻柔地解下皮筋为对方绑好低马尾,临了还在对方脸上亲了一口,“小禾你还是这么漂亮,令我移不开眼睛。”

不意外地,闻青禾立刻在对方冒着胡茬的下巴旁啄了一下,让黑发alpha志得意满地回到座位,为两个孩子分起蔬菜肉丸。

这番肉麻操作让罗钊不自觉地吃味起来,他也想让妻子在每天饭前与他亲热一番,何况,他可是出差一周刚刚到家呢。

“青禾?”罗钊示意地指指自己的下巴,挑起眉毛。“那我呢?”

“你?”

闻青禾显然还没摆脱刚刚被拽头发的愤怒,他拿起叉子,将一个大号肉丸塞到罗钊嘴里,堵住了呜咽的不满。

罗钊觉得,这些账可以慢慢算。

他斗不过楚啸南和闻青禾两个人,那两人一个特务,一个法医,加起来够杀死他十次。但姓楚的每季度有一个月要在外集训,到那时候,闻青禾便又是他一个人的老婆。

结婚近十年,罗钊与他内心的传统alpha思想和解了。他就喜欢乖的、温顺的oga,而闻青禾恰好也属于这一型。

两周之后,是楚啸南去州外封闭训练的日子,而罗钊也等到了再次在家作威作福的机会。他每天回家能吃到妻子亲手做的菜,享受孩子抱膝的天伦之乐,并且到了卧室oga会跪在地上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

如果要说有一点不满,那就是近来闻青禾的新爱好:看电视剧。要是罗钊回家稍晚,会正好撞上八点档关键剧情,全神贯注的oga甚至能过滤掉他把钥匙摔进瓷碟中的声音。这让罗钊不得已地发出咳嗽、跺脚等许多噪声后,才会迎来妻子“你回来了?要吃点什么吗?”的问候,让他深感自己被忽略了。

罗钊不开心,但罗钊不说。

他只会在床上更折腾闻青禾而已。

折腾急了,闻青禾便会裹上被子哭,不理他。

当然,oga怎么也想不到丈夫对他的电视剧有这么大的意见。所以工作日晚上八点,他还是会准备好茶水纸巾,准时打开电视。

这日,四十集连续剧演到了第35集,是整个故事的关键。

罗钊洗完碗时,大儿子正在餐桌旁写作业,小女儿在给布娃娃换衣服,而他的老婆又坐在沙发前举起了遥控器。为了不错过每一集,闻青禾在通讯器里设置了专门闹钟,时间久了,两个小孩也学会不在这段时间随便打扰妈妈。

“老婆,”罗钊凑了过去,坐在对方旁边。闻青禾越不理他,他便越有兴趣犯贱。“你今天工作怎么样?”

“还行……正常。”

闻青禾感到alpha的胳膊绕过他的腰,若有似无地揉弄着。灯火通明,两个孩子都在,随着电视剧开始,他便把身后的丈夫当成了人肉靠垫,全心投入到当下的剧情之中。

还没到五分钟,罗钊便不老实了起来。alpha的大手一会钻进他的衣服下摆,一会轻轻掐住他大腿内侧的皮肤,让闻青禾不自觉地挣脱他的怀抱,面色通红。

“……你先别闹。”他小声说。

罗钊消停了两分钟。两分钟后,当他再次确定oga放松警惕时,如瞄准猎物的豹子般将头探向妻子嫩白的颈后,轻轻吹气,之后是舔弄。闻青禾猛地缩起了头,眼中除了羞赧,还有盈盈水光。他们从不在孩子面前做比接吻更亲昵的行为,罗钊此刻几近求欢的做法,让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恼怒。

并且,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打断他看电视了。

“晚上……”他用脑袋在丈夫额角蹭了蹭。这几日罗钊活跃得要命,仿佛要把他在床上吃掉似的。“你、你先陪我看完这个。”

见妻子拉着他的手,罗钊勉强同意了。

不出十分钟,狗血剧情让罗钊如坐针毡,他皱起眉头,难以忍受地评论起来,“……这个人只是摔了一下脑子,怎么会恰好恢复记忆呢?”

“而且男主角为了救女主角,在高速公路上被车撞,竟然只断了一只脚?那是时速八十公里啊!”

“老婆,公司不是这样收购的,这个复仇的方法不现实……”

面对罗钊的讲解,闻青禾充耳不闻。他一手抱着丈夫的胳膊,一手拿着纸巾,在两位主角在医院重逢后,随着煽情音乐响起而红了双眼。那一瞬间,罗钊不仅感到自己白说了那么多,并且他像是多余的,因为闻青禾对这个破电视剧投入了太多感情,似乎流的眼泪比对他的这十年还要多。

说来奇怪,当年闻青禾自荐枕席,他嫌oga有心机。如今闻青禾对着电视哭得像个傻子,他又嫌对方太情绪化,不够理智。

罗钊心里乱乱的,酸溜溜的。

而他心里的一串复杂想法,还不比电视中男主角的一个眼神惹得妻子注意。

心乱之下,罗钊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房间瞬间安静下来。闻青禾左手还拿着一块纸巾,停在与小脸寸长距离的半空,疑问地看着丈夫。

“停……停电了吗?”

“……”

原来,闻青禾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关掉了电视,而是认为……停电了。但室内灯火通明,再怎么想也是电视坏了或者关掉了吧!怎么可能停电!闻青禾脑子呢!罗钊心里像挨了一记闷棍,可气又没法发火,他老婆真是看电视剧看傻了,完全忽视了他的存在!

“没有,”罗钊压着怒意,勉强说道,“我不小心压到摁键,关掉了。”

“你打开。”

“……好。”

于是电视重新打开。

到了八点档的第二集,剧情进入到全剧最高潮部分,女主角终于见到了失散多年的母亲,两人在父亲的墓地前相认。此时,昕昕拿来了今日的数学作业,闻青禾一边哭一边检查完,因为两滴眼泪落在纸张上,他只好把本子塞给丈夫,让罗钊仔细看一遍再签字。

罗钊耐着性子完成任务,打发两个孩子去洗漱睡觉后,怒气值达到了99%。他觉得他老婆玩物丧志,不够关心小孩,也不够关心他这个是最主要的,沉迷低劣剧集到了影响生活的地步。这样想着,罗钊再次拿起遥控器,鼓起勇气,摁下红色了开关键。

“以后不要看这些没营养的东西,乱七八糟的。”他沉声道,装作权威十足的样子。

闻青禾手边堆了三张半湿的纸巾,手里还拿了第四张。在屏幕黑掉的那一刻,他身体僵住,睫毛上挂着细微的水珠,眼神空茫地看着丈夫,像一只在晨雾中走失的白兔。

不过,他的无措仅限于惊讶而已,并没有任何恐惧。

“你把电视打开。”oga道。

“……”罗钊犹豫了两秒,决定坚定意见。“不行。”

他拒绝道。

闻青禾把纸巾扔到一旁,微微眯起眼神,这让罗钊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他和闻青禾还没正经打过架呢,不过从悬殊的体格来看,即使oga军校出身,也完全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嗯,罗钊并不惧怕肉搏,但闻青禾万一生起气来发狠就不好了,他又不能真对老婆动手。

“罗钊,把遥控器给我。”闻青禾重复了一遍诉求。

罗钊将遥控器藏在身后,不为所动。

“不给。”他说道。

坚持决定废了他一番心力,因为闻青禾的脸蛋粉扑扑的,梨花带雨。他们认识已经十年了,怎么闻青禾还是那么可爱呢?柔弱中带着倔强,倔强里带着单纯,这种单纯刚开始让罗钊想嘲弄,可现在更多的是心疼。

“我就不给。”

罗钊继续说道,刺激着他单纯的小妻子,“你干嘛要把时间花在这种弱智东西上?看多了脑子会变蠢的。”

这句话颇有刚结婚时的强势风味,令闻青禾脸色倏地变白,下颌肌肉因为咬紧的牙关而收紧。罗钊严阵以待,他以为闻青禾会骂他,或者扑过来推他两下,但等了几秒后,他看到对方紧绷的肩膀松弛,继而微微瑟缩地向前收拢。

“……你什么意思?”oga被他气哭了。

“老婆——”

来不及解释,闻青禾的眼泪越来越多,滑下涨红脸颊,不同于被剧集煽情而出的眼泪,此刻的泪水带着满满的酸涩与委屈,换成了罗钊不知所措。

“我、我只是想看电视剧有问题吗?我每天面对的八成是谋杀和恐袭遇难者,我想看点别的……不行吗……你为什么总要说我……”

“老婆……”罗钊扔下遥控器,连忙将oga抱在怀里,“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每天有这么大的压力……”

闻青禾挣扎着把他推开,“……你也不要避重就轻!罗钊,尸体会跳起来指着我,说我会变蠢么?你为什么要干涉我的喜好——”

“因为那个剧确实很蠢。”罗钊忍不住了。

丈夫的顶嘴让闻青禾原本接近熄灭的怒火复燃,他气笑了出来。

“蠢?”oga擦擦眼泪,立刻打开电视,指着尚未结束的剧集,“即使你不喜欢,也没有权利干涉我做什么。”

“但你是我的老婆——”罗钊道。

“所以我就要事事听你的吗?”闻青禾抽泣道,两人刚结婚的时候,罗钊不喜欢他,他在那个家里动辄得咎,一点没有做主人的感觉,即使用电脑也会戴上耳机,怕被alpha大吼大叫地责骂。生了两个孩子后,加上楚啸南卷进两人之间,他才逐渐在家感到轻松了一些。

“我只是想看看电视而已……”

或许他的观看反应是敏感了一些,但也不算不良嗜好吧。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有时候太……嗯,太投入了,好像其他事情都不关心了。”罗钊组织着词语。或许他对电视剧并没有太大意见,更在意的是妻子在家哭哭啼啼的样子,以及自己遭受了忽视,这有时让他感觉自己做得不够好。

“况且,”他指着电视道,“你看里面的那几个男的!有我帅吗?有我强壮吗?有我能让你快活吗?”

说完这番大言不惭的话,在对方反应过来前,罗钊把妻子揽在怀里。好不容易楚啸南不在,孩子也睡了,这种二人世界的感觉真好,他怎么原来没意识到呢?罗钊眼眶一热,憋在心里的话如融化的蜡油般流泻而出。

“老婆,你别光看电视,平时也多看看我啊。”他说道。

闻此,oga不再挣扎,安安静静地停留在他的怀抱之中。随着背景音乐响起,两人缓慢地靠在沙发上,看完了当天最后十五分钟剧集。

那天的小小争吵后,罗钊能感到闻青禾在思考两人的关系。虽然有了两个孩子和楚啸南后,妻子不可能给他原本的关注,但一周以来对方态度的转变仍令他欣喜非常。

比如,有一次早上换衣服时,闻青禾突然从后面抱住了他,并且说道,“老公,我觉得你穿这件西装时特别吸引我。”

罗钊内心的狗尾巴立刻竖了起来,疯狂摇摆。过去闻青禾虽然乖,但很少夸他,更别提当面夸他。罗钊心里狂喜,仍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道,“是吗?”

“是呀,”闻青禾趴在他的肩膀上点头,“这个颜色,还有领子,和我第一次见到你时穿的款式很像,我当时就觉得你……很帅气。”

罗钊低头一看,这款式还真和当年的学院便服有七分相似,脑中顿时炸开了国庆日的烟花。他和闻青禾第一次见面的氛围堪称车祸现场,两人不忍再提,他原以为oga一定认为他是个粗鲁的蠢货,没想到那时他老婆已经注意到他的英俊了。

他连忙回头给了妻子一个深吻,承诺当晚一定早早回家做饭。虽然他也可以带闻青禾和两个孩子出去吃饭,但这个念头立刻就被打消了,因为那会阻碍他老婆看八点档啊。

1

相处多年,罗钊逐渐与家里的另一个alpha男人建立起某种程度的友谊,一起钓鱼,一起做饭,一起陪孩子们打球,偶尔会一起聊聊其他oga,以及闻青禾。

郊外,垂钓处。

楚啸南问罗钊,对闻青禾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罗钊说,“我觉得他很俗。”能自荐枕席的oga,想必相当世故。不过,既然会把身体当做称斤论两的筹码,往后也容易分得干净,不纠缠。“你呢?”他继而问道。

楚啸南幽幽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嗅到了往事的芬芳,“小禾那时很单纯的。”

闻此,罗钊翻了一个白眼。

“又乖,又善解人意,”楚啸南哀怨地叹了一口气,“不像现在,会因为乱扔袜子而骂我,还让我连家也没处回。”

罗钊再次翻了一个白眼,忍不住骂道,“那不是一只袜子的事情吧?”

2

两个月前,闻青禾与楚啸南吵架了,令出差回家的罗钊颇为意外。在这个房子里,一半战争爆发在两个alpha之间,另一小半爆发在两个孩子之间,剩下的由罗钊和妻子的拌嘴填满。至于妻子和楚啸南闹别扭,似乎还是印象里的头一次。

出差回家,家里氛围冷冷的。

楚啸南在厨房炒菜,闻青禾在茶几前生闷气,两个孩子在餐桌上写作业。见罗钊回来,女儿沙沙小声地说,叔叔把妈妈惹哭了。

罗钊定睛一看,闻青禾竟然还真哭了,并且电视里并不在播放八点档。不待他上前询问,楚啸南已经做好了最后一个菜,端着冒着热气的铸铁锅面色阴沉地走出厨房,让两个孩子收拾作业腾地方。铁锅滋滋发热,罗钊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让oga过来吃饭。

饭吃得有点沉默。

原本,楚啸南是最会活跃气氛的一个,喜欢给闻青禾和孩子们夹菜,不介意八点档或动画片的背景音。如今,他埋头吃饭,电视关着,闻青禾小口小口地吃着米饭,不时嘱咐孩子们多吃青菜,吃到一半,他给罗钊夹了一块鸡翅,目光落到黑发alpha身上时,犹豫着把一块鸡翅放在了对方盘子边缘。

就当事情就这么过去的时候,楚啸南不知哪根筋不对了,竟然把那块鸡翅,夹了出去——直直放进了旁边儿子的碗里。

这份明显的拒绝之情,让闻青禾再也无法绷住泪水。他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呜地哭了出来。

罗钊看不下去了,不管原因是什么,他不允许楚啸南这样阴阳怪气。

他放下餐具,下巴一指厨房,“你和我过去。”

楚啸南喘着粗气,大概是快气糊涂了,连做饭的花布围裙也忘了摘,与结实的身形十分违和。他没有接受罗钊的提议,而是万分委屈地看向众人。

“罗钊,”他说道,又转向两个孩子,“昕昕,沙沙,你们给叔叔评评理。”

什么?

“叔叔虽然有做得不够好的地方,但每天在家里做饭、擦地、买菜,工资月月上交,零花钱只够加个油,白天晚上地照顾妈妈……即使是这样,你们的妈妈,还有你老婆,竟然因为我乱丢袜子而对我生气——”

“——这不是一只袜子的事。”闻青禾打断道。

“对,不是袜子的事。”楚啸南还在生气,虽然回应,但故意不去看oga的方向,“你说我袜子会丢一只不见,就像人也总是稀里糊涂地不见,我觉得,小禾,这是你含沙射影,是对我的不信任。”

“……爸爸,这是今天早上的事。”旁边的儿子小声给罗钊补全信息。

“……已经吵了一上午了。”女儿无奈地划拉着盘中的豌豆。

“你不要太过分!”面对无理取闹的指责,闻青禾面色涨红,“这是你和我之间的事,凭什么把小孩子拉进来?选边站队吗?”

“哼。”楚啸南继续冷笑。“你不信任我,我不和你说了。我到局里值班去了。”

“你发什么神经?”见对方起身,罗钊想拦,两个alpha扭扭捏捏地拐到厨房。

楚啸南一抹眼睛,似乎是真伤心了,他脱下围裙塞给罗钊,让对方待会把碗洗了。

3

就这样,罗钊见证了闻青禾与楚啸南之间前所未有的冷战。从旁观者的角度,这不完全是坏事,因为在此期间,闻青禾会把他的优点放大再放大。

比如,在睡前:

“老公,我又发现了你的一个优点。”oga柔软的身体揽着丈夫的手臂,两眼真诚,“你说话直接,从来不会畏畏闪闪,我要向你学习。”

再比如,出差之前:

“老公,我发现你从来都不会忘带重要东西诶,回来时行李也收得很整齐,你好厉害。”

如果说以上尚在合理范围,那么有些“优点”,连罗钊自己都汗颜了。比如,在一次吼了两个满地乱跑的孩子后,闻青禾的反应竟然是:“老公,虽然你有时候对昕昕和沙沙说话的声音大了点,但我觉得你对他们的要求表达得很清楚,所以也不能算是发脾气。”

时间久了,罗钊觉得他老婆的脑回路越来越接近八点档,但一个娇娇软软的妻子有什么不好呢?

另一方面,闻青禾对冷战中的楚啸南又是截然相反的态度了。

大概是受不了楚啸南的阴阳怪气,闻青禾最近愈发欣赏罗钊直截了当的态度。这种直接碰上大脑扔在抽筋alpha,仿佛水火交融。

在楚啸南离家一周后,闻青禾主动给对方打了电话。

不知对方在电话那头说了什么,罗钊看着妻子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暗了下去,接着爆发出一句:“滚!你就睡在那里吧!”

据说,楚啸南有房子不住,非要缩在特安局的休息室。每隔一周的半夜,他会静悄悄地回公寓拿一趟换洗衣服,放下一大堆菜和给孩子们的礼物,再静悄悄地在厨房做一顿饭,接着在天亮前静悄悄地离开。他这样做的第二天,闻青禾会给他打个电话,他也会接。

然而,罗钊发现这个休战电话持续不了三分钟,会以双方互撂狠话结束:楚啸南说oga缺乏信任,而oga说对方小题大做,接着楚啸南会逃跑般地火速挂电话,留下一串忙音,以及边抖边哭的闻青禾。

4

天还未亮,罗钊被一阵食物的香气勾醒。旁边的闻青禾睡得很沉,他轻轻起身,先去了一趟卫生间,接着顺着香气来到厨房。

果然,楚啸南正蹲在烤箱前,观察着逐渐膨胀的餐包。

“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罗钊不耐烦地问道。

这几周来,闻青禾整理好了对方的房间和换洗衣服,但楚啸南依旧像个幽灵似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并且,他走之前必定留下一些痕迹,好让oga和孩子们感受到他的存在,这种若有若无的操控,让罗钊气得牙痒痒。

“你要么滚回来,要么滚出去!”他忍不住骂道。

厨房地板上,楚啸南冷哼了一声,正当罗钊以为对方要嘲讽两句的时候,楚啸南肩膀沉了下去,像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要是我以后回不来了,你帮我照顾好小禾和孩子。”

说完,黑发alpha掸了掸裤子上的面粉,从地上起身。他身上的弥漫着森冷气息,是属于前线的味道,让罗钊离开军校多年后依然难以忘记。刚刚没有察觉,是被烤面包的奶香味掩盖了。

楚啸南刚过四十,鬓角已有白发,眉眼处也有了细细的皱纹。任由他天资再好,经历伤病和衰老后,身体机能不像盛年般自如了,职业风险大大增加。这次临时任务有危险,他不得不去,怕闻青禾不答应,所以便瞒着对方去。

他真的很怕自己会突然消失,回不来。所以当闻青禾提到他会像袜子般突然消失后,莫名其妙地爆发了。

面包烤得差不多,楚啸南用夹子一个个拣出来放在筐里。回头的时候,正看到站在走廊处的闻青禾,oga两眼泛红,显然听到了全部对话。

两人谁也没说话,就这样站了一会儿。

“老婆,你——”罗钊想着,也许这两人应该坐下来谈谈。

“他已经做了决定,让他走吧。”闻青禾道。

楚啸南像做错事的孩子般,低头把面包用布盖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默默拿起冰箱旁的提包,推开大门,走了。

5

又过了四个星期,楚啸南毫发无损地回来了,这才有了约罗钊去钓鱼的一幕。

之所以去山里钓鱼的一个原因是,闻青禾现在不想让楚啸南进家门。

“小禾原来很温柔的,从来都不会说我,唉,现在竟然要让我滚出家门,我的地位越来越低了……”黑发alpha心疼地用残缺的左手摸了摸胸口,“……而且局里已经给我发了警告信,让我不能再占用公共休息室睡觉,我当然也想回家,那个沙发根本伸不开腿嘛。”

罗钊斜看了对方一眼,“如果你要用苦肉计,那么找错对象了。”

楚啸南继续演了下去,委屈地说,“我确实希望你能为我说说话,让我回去好好表现表现,怎么样?”

“我凭什么要你回来?”罗钊抖了抖鱼竿,笑道,“家里没你正好,他现在简直把我当成国王,你想不到我有多爽。”

闻此,楚啸南并没有生气,而是沉默了几秒,道,“还是你比较会照顾人,怪不得小禾这么信赖你。我这次伤了他的心,让他没有安全感,多花些时间是应该的。”

虽然知道这番身段柔软的话目的性十足,罗钊仍十分受用。

楚啸南接着道,“小禾有时候脾气很倔,等我回去后,有些事我可以和你一起劝劝他。”

“……比如?”

“……你不是一直想再要一个孩子?”

“……”

有了共同目标后,两个alpha的兴趣也不在钓鱼上了。楚啸南和他约定,到时候竞争上位,下一个孩子是谁的各凭本事。罗钊想了想,觉得当务之急是先让oga对怀孕松口,他已经提了好几次,都被闻青禾绕开了话题,如果楚啸南愿意和他统一战线,那突破起来就容易多了。

想到这里,他便透露起妻子下周末的行踪。

“下周末孩子去上游泳课时,青禾会去旁边的咖啡店……”

“是我们常去的那一家吗?”

“就是那一家。”罗钊清清嗓子,正色道,“我希望你们俩把话说清楚,只是说清楚,你别想玩其他什么花样。”他说道,“这不代表他会重新接纳你,懂吗?”

“明白明白。”楚啸南连连点头。

6

下一个周末,当罗钊收到楚啸南发来的几张oga被蒙住双眼、面色绯红喘息的照片时,才意识到高估了对方的信用。

楚啸南算好时间,先到咖啡馆拐走了oga,等到了酒店后立马给罗钊发送位置,问对方要不要加入游戏。

画面非常刺激,罗钊哪有不加入的道理。

闻青禾被丝带绑着双手,在粉红色的大床上被两个丈夫轮流操干。虽然开始时凶得厉害,但后来只有哭泣的份,他天生消瘦娇小,连一个alpha也反抗不过,何况是齐心协力的两个,越是挣扎,对方便越兴奋。等两个alpha心满意足,孩子们的游泳课也快结束了。

闻青禾裹着被子眼泪涟涟,两腿间一片狼藉,连合上的力气也没有。

趁着罗钊去洗澡的功夫,楚啸南终于开始了低头认错的戏码,刚一开口,就被oga打断了。

“如果你要走,不管是什么理由,我不会拦你,过去不会,以后也不会。你是自由的。”闻青禾沙哑地说,“啸南,但你记住,我也是自由的。”

他这么一说,楚啸南彻底慌了。他抱着对方的双手,贴近胸口,“我想把你拴住身边,至少是把你的心拴在身边。”十几年来,有时,这成为了对oga的折磨。

“这很自私。”

“我知道。”楚啸南道,“你怎么骂我都没关系,骂出来吧,小禾。”

“虽然有时候很生气,但是,就像我过去说的那样,我对你的爱从来没有变过,”闻青禾小声地说,“甚至因为时间而变得更厚更多了。”

“小禾……”楚啸南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他多么想把生命交给对方,好彻底地融为一体。

7

一番互诉衷肠后,闻青禾又花了两周平复心情,才把黑发alpha放进家门。

八点档结尾曲在客厅愉快地响了起来。

闻青禾哄着两个孩子收拾书包,早早上床睡觉。罗钊刚刚冲了个凉,出来看到楚啸南坐在沙发上,目光灼灼地盯着oga睡裙下的背影。他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老婆……”罗钊在妻子旁边坐下,手臂顺势在对方腰上一览,接着和另一个alpha对了个眼神,“你看昕昕和沙沙也大了——”他示意楚啸南说下去。

对方立即会意,“我们空出来的时间也多了——”

“——是啊,老婆,你看我们现在的工作那么稳定——”

“——小禾,我们的感情也这么稳定——”

“——你有没有想过……再生一个孩子?”

罗钊做了那个开口的人。

闻青禾摇摇头,水亮的眼睛看向丈夫,软声道,“老公,我们不是说过这个了吗?”

罗钊发现,自从他老婆爱上偶像剧以后,整个人也会偶尔散发粉红泡泡,加上本身带点娃娃脸,骨架又小,显得特别娇嫩,惹人怜爱。虽然闻青禾在拒绝他,但这样的拒绝方式,让罗钊根本对抗不起来,于是便指望对面的楚啸南帮忙。

此时,oga也转向另一个男人,“啸南,你也这么想的吗?”

楚啸南被两面夹击,当即单膝跪地,双手扶在oga的膝上,十分忠诚的样子。

“小禾,我想先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罗真很无语。

之后的几分钟里,不管闻青禾在说什么,楚啸南都忠心耿耿地点头,比在特安局宣誓时还要郑重。说到最后,闻青禾的想法落到:再考虑考虑。

“小禾,虽然我有这个想法,但是我尊重你的决定。”楚啸南甚至把额头在他老婆的大腿上蹭了蹭,接着道,“我对自己很有信心,不过有的人就不一样了,为了他,我们要尽早计划。”

罗钊几乎想踹死这个老男人。对方确实遵守诺言,帮他劝了闻青禾,但显然和他不是一条心。

“老公,我想再考虑一年,可以吗?”

“当然,当然。”

面对妻子的松动,罗钊立即露出笑容,揽紧了对方的腰身。

“光有信心是不够的,关键要货真价实,对不对?老婆,你感受一下!”

楚啸南也趁机摸进了oga的裙摆。

“小禾,你也感受一下我的信心!”

“呜嗯……你们轻点……到、到卧室去……”

“别、别舔……呜呜啊……啊……”

“好了……我、我知道你们可以……唔嗯……呜呜啊……”

“呜呜……嗯啊……饶了我吧……我又没说过你们不行……呜呜呜呜呜——”

这个夜晚,纤瘦的oga再次被两个丈夫比赛般地一次又一次疼爱,直到无法动弹,痴痴地躺在床上,在两人间沉沉睡去。

杨烈打开房门,迎上来的是个年长的奴仆,向他打了招呼,“少爷。”

这座属于杨家的住宅位于市区一栋高层建筑顶楼,分为两层,现代化装饰内,空间十分宽敞。冷灰色调的房间内,下层用于会客和办公,有厨房和两个浴室。仆役也生活在这里。

“他人呢?”杨烈换了鞋,盯着通往楼上的楼梯。

“一直在上面,今天没下来过。”仆役是杨家的老佣人了,对于家里的事从来不会多嘴。

这个情况符合他的预期。杨烈点点头,提着包径直向二楼走去。

和一楼的清冷简约不同,随着楼梯上行,愈加浓重的奶味和雌虫信息素铺面而来,温度也随之升高,常年的空调让二楼温度维持在可以只穿内衣的程度。两层楼之间有一道门,每次从里面开启时杨烈的通讯器都会收到提示。杨烈琥珀色的眼眸落在传感屏上,不待转动把手,门把手便自动弹开了。

晚餐用了肉桂和香草,裹挟在浓烈湿润的信息素里,让雄虫的阴茎瞬间发硬。

听到门响后,方郁伦已经放下厨房的工作,迈着略显笨重的步子到门口迎接他了。即使已经怀孕五多个月,杨烈也没有免去对方跪着问候他的习惯。

金发雌虫穿着一件浅蓝色的家居长袍,衣服是杨烈亲自挑选,他觉得这很衬对方的金发。雌虫孕肚突出着,胸脯也不算小,脸却很瘦。

“……雄主。”他的雌虫跪得非常吃力,甚至一只手要托着肚子。这一整天,方郁伦打扫了房间,还要照顾刚刚一岁的宝宝。等宝宝睡着了,才有时间来做饭。烹调的时间晚了一点,好在杨烈今天似乎心情不错,没有上来便打他。

“嗯。”杨烈勾起嘴角,摸了摸雌侍的头,让他继续去做晚饭。

两年多以前,冷凌把方郁伦送给了杨烈。这事发生在那次强行标记后没多久——因为杨烈的强行覆盖成功了。冷凌留下的流星标记逐渐溶解,取而代之是黑洞般的太阳。取代标记、流产,在冷凌看来,雌虫身上发生的一切是对自己尊严的践踏,何况一个反复标记后破破烂烂的虫对他也没什么价值了。

他乐意做个顺水人情。在杨烈多次讨要后,把方郁伦送给了对方,并换来了两个更漂亮的雌虫奴隶。

方郁伦对此没有说不的权力,就如他无法拒绝去服务冷凌带来的陌生雄虫一般。即使如此,他还是在送走那天惊恐地挣扎、哀求,冷凌懒得管他,毕竟那已经不是自己的虫了。他让人给金发雌虫打了很强的镇静剂,用镣铐束缚在地下室里。

杨烈亲自来接的人。

“我不是冷凌,”杨烈微笑道拍打着方向盘,“我不会把你分享给其他虫。但你也不要想有那么多自由。”

居住在顶楼公寓之后,杨烈不允许他随便离开房子。大部分时间,方郁伦待在二层的卧室或起居室内。屋子内设备一应俱全,有厨房、茶水间、浴室和一个可以直接传送物品的小电梯。如果方郁伦需要什么,通过内部电话,楼下的仆役会用机器传给他。碰上必须出门的时刻——比如就医,杨烈会亲自陪他或派人和他一起去。

多次标记后,方郁伦感到身体大不如前了。他经常感到头痛,即使睡足九个小时,脑袋也总是昏昏沉沉。特别是杨烈那次强行覆盖直接损害了他的精神域,让他难以集中精力。甚至雄虫的命令要听两三遍才能领会,因此没少挨对方的虐打。

他不是蠢到故意去无视对方的话,而是暂时的神经性耳聋让他无法听清杨烈在说什么。

这些不妨碍雄虫对他的使用。

第一个孩子怀上后,杨烈解除了方郁伦在家时的脚镣,但还留着颈后的微型电击器。

电击器芯片埋在雌虫后颈大静脉旁,与雄虫的脑机相连。与只需要一个念头,甚至不需遥控器,就能让电流攻击对方的脊索。至于是给予轻度刺痛、中度疼痛还是足以四肢瘫软的重击,全凭雄虫的意愿。

另外,如果芯片察觉到雌虫神经通路中的自毁意识,也会释放强电流阻止。

开始的几周,方郁伦几乎是在床上度过的。

他从来没睡过这么软的床。丝绸床单用了甜蜜而温馨的玫瑰色,枕头和被子是同色系的,带着精美的花朵刺绣和蕾丝花边,即使婚房也不过如此了。床垫软得似乎能包裹住他的身体,羽绒被又轻又暖。但他清醒的时候只有疼痛。

杨烈操他,从来没有亲吻、抚摸之类的前戏,只有殴打和耳光。已经被标记的雌虫即使没有交合意愿,也很容易被信息素唤起反应。他的下体被迫流出淫荡的汁液,被雄虫粗暴地贯穿,龟头直直刺入生殖腔内部,疼得方郁伦浑身颤抖。

三个月以后,方郁伦怀孕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能怀上,明明瘦了一大圈,从脚踝到脸颊伤痕累累,这样破败的身体竟然能再次怀上小宝宝……哦,对了,是因为杨烈不允许他避孕。

白稠的精液次次射进他的生殖腔,那么小的地方射的快涨了起来,肚子鼓鼓的,让雄虫满足地掐着他的脖子猛顶。精液一次次地流进去了。他不听话,杨烈就把他囚在床上灌精打种。雄虫这样辛勤,早晚会怀上的。

这时他已经老实了很多,不再用戒备、敌视的眼神观察他的雄虫。当然,这也归功于电击器的效用。雌虫颈后有一片手掌大的深红色烧伤疤痕,边缘的颜色陈旧偏棕,中间皮肉绽开一块的更新、更鲜活。

电击每天都在发生,在杨烈认为雌虫有敌意的时候、在雌虫不愿跪下来给他口交的时候、在他想在床上增加一点刺激的时候……电击多少损害了方郁伦的大脑,雌虫有时会木呆呆的。但总算听话了,不仅会温驯地迎接雄虫的抚摸,也不再有逃跑或自毁的冲动。

“方,”杨烈蹲在坐着的雌虫面前,抚摸对方膝盖上的淤青。

方郁伦穿着一件米白色亚麻睡袍,低垂的眼睛看着羊毛地毯。杨烈不允许他穿内衣,所以睡袍里没有任何衣物了,露出大片小麦色的光滑皮肤,锁骨凹痕深刻。这几个月来他瘦了很多,原本结实的胳膊现在可以被雄虫单手握住,上面布满淤痕。两个褐色的乳头大而红肿,没有穿环,但乳房上有道细小的牙印,那里再过几周便能分泌出细白的乳汁。

“你要当妈妈了。”杨烈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但雌虫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眼神空蒙的看着窗外的云层。

“方,如果你喜欢小孩子的话,我们也可以有很多小孩的,”杨烈耐心地说,牵着对方的手。他调查过了,方郁伦是战争孤儿,脑子传统得很,想要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之前冷凌的孩子没了伤心了好一阵子。

“别为过去的事情和我闹脾气了,好吗?”杨烈轻柔地做出承诺,仿佛一位多情体贴的爱人正在为买错了果汁口味而道歉,“我会好好照顾你和孩子的,是不是?”

过去的事……是强制标记致使他大出血流产,无数次的殴打、电击和强奸。

方郁伦很想把被攥着的手指抽出来,但重复电击让他的身体学乖,当他想逃离的时候,身体自动选择麻木。所以他僵在沙发上,抬起头看着面前的雄虫。

“我想出去走走。”他的声音很小,害怕雄虫不答应,或是被激怒。杨烈脾气喜怒无常,上一刻在笑,下一刻会用电流让他瘫痪失禁。

“可以吗,雄主?”

方郁伦捉着雄虫的手,带着肚里的孩子一起跪在了对方小腿旁,讨好地用额头蹭着那手背。他乞求的态度很到位,让杨烈有些松动了。他笑着亲吻自己的雌侍,方郁伦甚至学会了主动张开嘴唇回应他,如果方总这么乖顺就好了。

他不着急回答,而是轻轻挪开嘴唇,享受于雌虫目光的中的恐惧、期待与追随。那榛果色的眼睛带着窗外阳光的七彩光晕,倒映出清澈的蓝天。很漂亮。

“好吧,”他慢条斯理地说,手指来到雌虫后颈的电击伤处。他们的联结并不顺畅,杨烈也难以治疗对方,所以方郁伦的皮外伤总要十几天才会恢复。他触碰伤口,轻轻提醒对方,“不过别想着离开我。”

“我会陪你出去。如果离我超过二十米,会引发最大电流,足以炸断你的颈椎,懂了吗?”

怀上孩子后,杨烈允许方郁伦每周外出一次,通常由他陪伴。有时候,晚饭后他会陪着雌虫在运河边散步,看着静静的黑色水流,或者在周末的时候,两人像普通情侣一样去集市或广场走一走。方郁伦平时需要的东西,不管是衣物、药品、书籍还是生活消耗品,杨烈都会让人去买,采购的物品整整齐齐放在小电梯的筐子内,送达公寓二层。

在外出时,杨烈喜欢牵着方郁伦的手,不光是希望雌虫离他近一点,更是为了阻止雌虫和其他人接触。但说实话,强行标记、电击、隔绝、殴打这些脑部重复性创伤,让方郁伦和他人交流的能力受了一些损伤。即使出门了,雌虫也不太敢和杨烈之外的人说话。

即使他理智深知,这些陌生人真诚友善,但他感到这个美好的世界令他望而却步。

他逐步陷进雄虫编织的网中。比虐打更有效的控制,是雄虫突如其来的温柔。

如果强硬可以对抗强硬,那方郁伦不知道用什么对抗杨烈的柔情与示好。

他不知道。

方郁伦在孤儿院长大,父母双亡的他失去了被好好爱护的机会。不论是孤儿院的粗暴,还是军队的严明纪律,都让他的成长环境过于冷漠。长大后,他有时会把爱与顺从、责任、付出混为一谈,并且他会把这些东西交给冷凌或韩至逸,期待对方回以同样的对待,当然这些尝试都失败了。

杨烈打他、控制他,方郁伦并不意外。他甚至能较好地适应,不至于让精神完全崩溃。

但他不能适应杨烈热切的目光,那目光似乎真的对他感兴趣,似乎自己真的很重要。当杨烈不暴力的时候,会变成方郁伦接触过的最温柔细心的雄虫,冷凌或韩至逸都做不到。

每周外出时,方郁伦偶尔在商店橱窗多看两眼的货品,几天后就会出现在公寓的小电梯里,包装精致,卡片留言一个不少。对于这些东西,方郁伦甚至都没有起过购买的心思,更不会向雄虫提起,但杨烈全都能察觉到。

杨烈曾经送过他一条很漂亮的羊绒围巾。

纯白色,软得摸起来像没摸到一般。

“喜欢吗?”杨烈跪在床前,看着雌虫慢慢撑起身子靠在床头,拆开纸袋内的粉色玻璃纸包装,拿出那叠织物,“我觉得很适合你。”

他把围巾轻轻围在方郁伦颈子上,裹住长长的金发和秀气的下巴,也盖住了颈后层层叠叠的咬痕与电击伤。方郁伦看着对方满意地将围巾打好漂亮的结,露出微笑,才想起上次外出时他确实曾在咖啡厅旁的橱窗间看过这条围巾。只需半秒暴露的眼神,杨烈似乎就能钻进他心里,这种窒息般的注意力另方郁伦心惊。

“是我的错,”杨烈接着亲吻雌虫眼角的淤痕,“昨天我太过分了,你肚子这么大了,我应该体谅你才对。我是不是弄疼你了——你的头还痛吗?”

方郁伦摇摇头。

他已经躺了快一天,怀孕八个月了,杨烈没有减少性交的频率,让他的身体吃不消。在昨天拒绝交合后,杨烈把他的头往墙上撞了。因为怀孕,雄虫暂停了电击惩罚,取而代之的是更老式的耳光、勒缚和信息素控制这些也是杨烈更喜欢的。最后做还是做了,做完后雄虫又会抱着他说不少好话。

“真的吗?”杨烈皱着眉,仔细观察着他脸侧的淤伤。

“我肯定是弄疼你了,方,你昨天又哭了,流了那么多眼泪。”他似乎真的很难过。

暴力与温柔往往交替进行。而现在是短暂休战的温柔期。

这个时期,杨烈会把方郁伦当成世界上最娇弱的人,不仅不会动手,还会为对方身体力行地做一切事。他会给受伤的雌虫倒水、穿鞋、梳头发,并献上精美贴心的礼物还有对方最喜欢的事:外出。

杨烈抱着方郁伦亲了又亲,即使怀里的雌虫微微躲闪,他也没有生气,只是更耐心地粘过去用信息素抚慰对方,细细亲吻他的额角。

“孩子还好吗?”他问道,一只手来到雌虫的孕肚上。肚子里的胎儿感应到雄父,雀跃地动了一下。

“嗯,很乖。”方也摸了摸肚子,低头道。

在这个休战阶段,杨烈暂且不追究他回避的眼神,声音仍极尽温柔,“这就对了,可不要闹你妈妈呀,”他说道,“我会心疼的。”他笑道。

礼物纸袋放在一边后,杨烈又坐到床边,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票,是最近很热门的戏剧演出。

“方,你明天晚上想出去吗?去透透气,我们可以先去吃晚饭,然后去剧院包厢。”他的语气轻柔,手指小心地撩开雌虫金色长发,迫使对方看着自己。

“我实在是太在乎你了,方,对不起,我知道自己控制得不够好。你肚子这么大了,生气对身体不好,能不能原谅我,别再因为这些小事和我闹?”

方郁伦的余光还落在那两张彩色门票上。

他对这些文艺活动并不特别感兴趣,但重要的是能出去。杨烈会把尺度拿捏得很好,强势之余,让他有种两人在商量的错觉,并且矛盾的原因在于自己无理取闹。

其实方郁伦没有拒绝的余地。答应“求和”,会换来一两天的休息,如果拒绝,那之后一个月都别想出门了。

于是方郁伦点了点头。

雄虫开心地笑了,咧开的嘴角在方郁伦看来像道干瘪的口子。“你再睡一会,我吃饭的时候叫你。”杨烈很积极地扶他躺下,给他盖上薄被又亲昵地摸了摸雌虫的脸颊。

“明天我下午四点来接你,你要打扮好,在家乖乖等我,我们去河边的餐厅吃饭。”

休战期不会超过一周,常常以雄虫一次严重的、没有预兆的暴力行为结束。

之后周而复始。

方郁伦第一个孩子是个健康的雌虫宝宝。他很难把只会哭泣的小婴儿和身边的杨烈联系起来,可杨烈确实是自己孩子的雄父。

杨烈非常开心,甚至可以“谅解”雌虫产后不能立刻承载他欲望的身体。方郁伦和他预想得一样,白天很尽心地照顾宝宝,给孩子换尿布、喂奶和洗澡。而晚上,雌虫要跪在卧室里吸吮雄虫忍耐的阴茎。

方郁伦生产后,杨烈对他的欲望甚至更强烈了。

孩子不到两个月大,杨烈再一次把阴茎刺入了被分娩凌虐的生殖腔口。方郁伦疼得直抽搐,烂熟的肉花汁水泛滥,眼前一片模糊。由于激素作用,他的身体超乎以往地柔韧,两腿被雄虫大力压向两边,露出瘪下去的肚皮。

杨烈最讨厌方郁伦在床上哭泣,而现在肚里没有孩子,又可以使用电击器了。他要纪念这次凯旋般的插入,用拳头、皮带和电击器。年轻的雌虫妈妈最终在疼痛中失去了意识,而杨烈会抱着对方很久。第二天雌虫醒来时,带血的床单、被褥和凶器会通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可口的早饭、床头的鲜花和被杨烈哄得咯咯直笑的孩子。

这总让方郁伦怀疑自己的大脑记忆错乱。如果不是身上的伤痕,他会怀疑那些恐怖记忆都是凭空臆想而来。

孩子哺乳期还没过,方郁伦在公寓内突然晕倒了。仆从很快上来把他安扶在床上,而杨烈也第一时间赶回,从家庭医生口中得知方郁伦已经怀上了第二个孩子的事实。

他实在太高兴了。在医生走后,杨烈看着床上因贫血和劳累晕倒的雌虫,对方被子下的身体扁扁的,生完孩子后很快回复到往日的消瘦。他们现在每晚睡在一起,杨烈喜欢抱着对方,喜欢一大早发泄完后,让方郁伦颤着腿跪在床上给他打领带。

他轻轻掀开被子,看着雌虫白色睡裙下疤痕密布的蜜色身体和即将隆起的小腹,欲望胀得他难受。

他快速解开皮带,爬到床上,分开仍未醒来的雌虫的双腿,轻轻舔舐每一处疤痕和淤青。他的唇舌越来越有力,甚至由舔变成了咬,最终大力折叠对方的双腿,撕开腥甜的内裤,唇舌覆盖那久经蹂躏的逼唇。

方郁伦逐渐醒来,惊得想要往后逃走,被杨烈执拗地抓住脚踝,甩在一旁的皮带狠狠抽在大腿上。

”听话一点,方。看在孩子份上我现在不和你发脾气,“在对方疑问甚至惶恐的目光里,他伸手轻轻揉弄着堆叠在小腹上的睡裙,”这儿,我们要有第二个孩子了,你不开心吗?“

方郁伦的肚子在三个月后明显地大了起来,乳汁也比之前更丰润。和丰满的肚子、乳房相比,他的脸颊憔悴得可怕,四肢甚至比怀孕前更瘦。

怀上第二个孩子以后,杨烈对他放宽了一些。每周甚至能外出三次了。

雄虫动手和电击的频率也有所减少。这部分地归功于方郁伦更加听话。

刚刚来到这处公寓时,方郁伦看着落地窗外的万年市景色,总会有结束这一切的想法。当然,只要这个想法强烈一点,电击芯片就能探测到他的自毁倾向,并释放让他失去意识的电流。现在,方郁伦站在窗边,望着远处的河水与繁华都市景色,他的心是静默的,眼神也是静默的。

望一会儿后,他便会去做自己该做的事,照顾宝宝或是做晚饭。

这一天回家的杨烈,似乎尚在温柔的版本。

“今天的晚饭很好吃,”杨烈向旁边的雌虫露出一个微笑,叉子划入炖得软烂多汁的牛肉。“谢谢你,方。”

他甚至要了第二碗饭。

方郁伦接过碗,去给他盛饭,递到雄虫手里。

他的步伐有些迟缓,不只是因为怀孕五个月和旧伤,还有最近的新伤。白天的生活令他疲惫,晚上雄虫的索取几乎成了折磨。与杨烈的性爱中,他从来没有一次感觉到舒适,只是疼痛或轻或重罢了。在一次较为强烈的抗拒之后,杨烈把他扯到地上殴打了他。因为怀孕不能打肚子和背,所以受伤的主要是他的腿和脑袋。

也是因为这次受伤,换来了几天的和平期。

“明天是休假,你想去郊外走走吗?”杨烈伸出了带着毒液的橄榄枝。每一次示好是休战期的高潮,之后便为下一轮的暴力做酝酿。

“孩子给保姆照顾。你想去东边的湿地公园看看吗,那里很大,我们可以在草地上吃午饭,待上大半天。”

方郁伦没有办法拒绝这个诱惑。他没有去过万年市郊的湿地公园,他其实很久没有离开过中心城区了。即使要和杨烈一起待在车里、相处半日,也无法阻止他想去呼吸新鲜空气的渴望。

公园大到二十分钟才能绕完,他们找了一处有阴凉的草地下了车。天气晴好,湿润的青草香沁润肺腑,但脖子里的电击器让方郁伦不敢随意走动,他跟在雄虫身边走着,等铺好野餐布后,便坐下来去捡拾地上的松果。这么天然质朴的东西,他觉得很可爱。

杨烈甚至给了他一个纸袋,好让他把松果装进去带走。

篮子里有仆役准备好的食物。杨烈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方郁伦轻声道谢,雄虫会宠溺地抚摸他的头发,让他坐得更近一点。

三明治没有什么味道。或许有吧,方郁伦吃不出来,他的味觉和所有感官都随着精神域的衰败而退化,也许到了明年,他连吃在嘴里的是固体还是流食都分辨不清了。但此刻明丽的郊外风景无比地吸引着他的心神,绿色比他记忆中的更绿,天比他印象中的更蓝,树叶摇摆,浮云游动,这些在他眼里像慢镜头一般,舍不得放过任何细节。

他空茫的眼睛望向天空,云吹散后,日光不可逼视,有几只黑点般的鸟略过。

轰——

巨大的声响,几乎让方郁伦感到周边的震动。

寻声望去,公园外的不远处升起黑色烟雾。但究竟是哪里,因为隔着树木看不真切。

杨烈也看了过去,眼神若有所思。

“车祸吧。”雄虫说道。

车祸吗?方郁伦觉得声音不太像撞击,更像是爆炸。但他不会在这件小事上和雄虫做讨论,其实雄虫不会在任何事情上和他做讨论。杨烈问出的所有问题,比如好不好、要不要、行不行,都有既定答案。

傍晚回程的时候,方郁伦在车载广播上得知,东郊确实发生了袭击车辆的爆炸,一个年轻的雄虫少将当场死亡。

但这应该和他也没有关系。

因为他并不认识对方。

有了五个孩子后,杨烈终于允许方郁伦自由出入公寓。脱离社会多年,年近四十的残疾雌虫显然没有什么竞争力,但杨烈怕他乱想乱跑,在军部里给他找了一个不能更闲的边缘职务。

同事们听说方郁伦有五个孩子后,羡慕得不得了,认为雄主一定十分宠爱他。

方郁伦比年轻时瘦了很多,不喂奶时胸前瘪瘪的,金发修剪到及耳长度,两只榛果色的眼睛如磨砂玻璃般雾蒙蒙的,暗示着主人的沉默。他的工作朝九晚三,内容是走走库房,统计部门闲置机械的数量和保养状态,那些机械和他的工作一样,即使突然消失也没人会察觉。

这些年来,他和杨烈的关系没有再恶化下去,他依然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最好的证明。甚至最近,两人关系还有了一丝好转,这都要归功他的大儿子刚刚分化成了s级雌虫,让杨烈大为自豪。他们有四个雌虫孩子,还有一个雄虫。虽然雄虫颇为珍贵,但s级雌虫是千里挑一的存在,即使是a级雌虫已经能让父母们高兴一阵了,何况是在精神力、觉察力和体力上更加优越的顶级存在。

觉醒报告一出,引发了学校里小小骚动,众人纷纷好奇孩子雌父是个什么样的虫,毕竟,每次家长会要么是杨烈参加,要么便是空着座位。恭维之中,杨烈也开始怀疑把方郁伦控制在房间里是否必要?这些年来,孩子生了好几个,那个雌虫挺乖的,两人甚至有了老夫老妻的架势。

五个孩子里,三个去了寄宿学校,还有两个也能去军部的日间托育机构了。方郁伦前一年流产了一次,出血有些严重,医生不建议他再生孩子。由此,杨烈终于不情愿地让雌虫在手臂里植入了避孕剂。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方郁伦左臂绑着纱布,右臂像往常一样听话地挽住雄虫,但杨烈感到刚刚做完手术的对方前所未有地轻松,甚至连残疾的小腿也不再拖曳了。

“方,你现在是不是很高兴?”。

他不禁问道。从繁重的怀孕和哺乳中解脱出来,大概是方郁伦期待已久的事。

“我很高兴,雄主。”金发雌虫顺着他说了下去,“我很高兴你能体贴我的健康。”

这话说得杨烈几乎要信了,要是方郁伦真这么欣赏和感激他就好了。气氛良好,他不忍揭穿谎言,破坏难得的温馨。相处十年,方郁伦早已不在明面上反抗他,杨烈也拆除了雌虫脖子里的电击装置,他们默认不当着孩子的面大动干戈,磨合出了一套雌主内、雄主外运转正常的相处模式。

***

下午三点,方郁伦准时下班。

黑色羊毛外套在他身上宽宽松松,肩膀合适,腰部大了。杨烈曾让他拿到裁缝店去改,方郁伦嘴上同意,实际懒得办。杨烈估计预料到了这件事,于是又给他买了件新的,方郁伦懒得穿。

今天是周五——寄宿学校放学的日子,因此当方郁伦走出机构,便看到杨家司机的车辆停在门口。

车子先拐到寄宿学校的校车点,接上三个孩子,接着再开往杂货铺采购一番。这个时候,方郁伦会给每个孩子一张零钱,让他们想买什么买什么,再采购周末的食物和给两个小儿子的零食。临结账的时候,他也会想着给杨烈带点什么,比如进口的干酪、一瓶红酒,或是冬季的毛线袜。

杨烈在万年市有三个家,其他两个在市郊和他的办公室附近,那里各有一个雌虫。按照惯例,雄虫大概每周在他这里逗留三天,其他时间或是出差,或者在其他虫那里,方郁伦不在乎。

周五的时候,杨烈总会来他这里。

一张餐桌,七套餐具,方郁伦花了点时间把沙拉、土豆泥、菠菜团子、鸡肉丸和奶油牛肉派在叽叽喳喳的孩子间分明白。杨家有厨子和仆役,但杨烈很坚持让他的雌侍完成一些传统的服务工作。

“喝一点吧,方。”杨烈说道。

于是方郁伦拿出了两个晶亮的杯子和下午刚买的红酒。

“是我喜欢的那一种吗?”看到瓶子后,雄虫笑了。

“是啊,”雌虫旋出塞子,声音和酒液一样柔和,“是你喜欢的那一种。”

***

晚上做完,杨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最近军部的事。三四个名字划过耳边,方郁伦只管应声,接着,他听到了一个更熟悉的名字,冷凌。

“待遇连降三级,竟然保住了衔位,哼,可真有他的……”冷凌在斗争中失势了,要到北部去。

杨烈忿忿的言语划过耳边,令方郁伦不自觉地缩了缩身体,他的小动作没有逃过雄虫的眼睛。下一秒,手腕被忽地捉住。

杨烈勾起嘴角,“怎么,听到老情人的名字,心疼了?”

方郁伦对冷凌的感情比对杨烈更复杂一些。他对冷凌有过期待,期待被对方认可与保护,当然这份心情回看起来无比愚蠢。也许是心曾经被伤透过,所以他对杨烈从来没有过期待。

杨烈的嫉妒心强到可怕。虽然这两年里,雄虫动手少了,但方郁伦丝毫不敢放松警惕,恐惧已经刻入他的骨髓。他明白雄虫一个不如意,便可能把他打到失去意识,或装进水泥桶填海。所以在这个敏感问题上,方郁伦没有丝毫犹豫地摇摇头。

杨烈暂时满意了,好心情地亲了亲雌侍的额头,捧起对方消瘦的脸颊。

“当初在那家伙的房子里说,要与你生许多孩子,看吧,方,你已经是我五个孩子的妈妈了。”

是啊。

方郁伦突然有点想哭。这话如果换个虫说,他大概会感到相当浪漫,但从杨烈残忍的嘴里说出,他只感到无法招架。他是个没有大志向的虫,退役后只想平平静静地过完一生,找个好脾气的普通雄虫过日子,没想到成了这样。

“是啊,”情绪堵在心头,他勉强抑制住眼泪道,“都做孩子妈妈了。”

这么多年,他也不知道杨烈对他的执着在哪。从最开始的尽力反抗,到后来破烂到无力抵抗时,他想到了当初抛弃他的冷凌与韩至逸。方郁伦想,也许只要顺着杨烈的意思来,雄宠很快会腻了他的。没想到生了五个孩子,杨烈也有过新欢,但还是不想放他离开。

***

杨烈明白,这么多年来,无论他对么努力地折磨或讨好对方,方郁伦对他没有一点爱的意思,甚至恨也不多。

金发雌虫的百依百顺只是在建立一重保护壳,用直接让步的方式,免于他更凶猛的索取掳掠。

杨烈常常感到自己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的演武场,那次射击竞赛中,来自帝国边境的小队长以明显的优势胜过了他,取得了第三名的好成绩。方郁伦甚至没在意过他这个第四名获得者姓甚名谁,而杨烈却恨不得把金发雌虫的样子印在纸靶上,每日打得稀碎。

不过,杨烈又必须承认,方长得很对他的胃口:金发,脸颊小巧,中等肤色,身材修长结实。

这样的雌虫被他压在身下如妓子一般贯穿时,他的征服欲与施虐欲达到顶峰,仿佛一雪军部竞赛的前耻。而等到对方彻底臣服于他时,也许他会结束这个逐渐无趣的复仇游戏。

孩子生了几个,方郁伦至少在表面上越来越乖,杨烈却越来越不满足。

他送给方郁伦的东西,方郁伦很少用,几件名贵的衣服和饰品原封未动地放在柜子里,吊牌完好无损。

第二个孩子出生后,杨烈买了一对结婚戒指。那时医院里的人都管方郁伦叫杨太太,以为雌虫是杨烈的正牌夫人了。戒指盒在车里捂了三周,杨烈把终于在对方出院后忐忑地把铂金指环推到了雌虫面前。

方郁伦带了一天孩子,愣愣地盯着丝绒小盒子,最终说,“雄主,你希望我把它戴上吗?”

只是这样?

言语里没有任何欣喜,有三分疑惑,三分恐惧,三分疲惫,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抗拒。如果是他的其他雌虫收到这枚对戒,肯定会兴奋得哭出来,杨烈想。

他对方郁伦施以剧痛,而方郁伦常回以他淡淡的失望。

方郁伦戴上了那枚婚戒,按照他期待的那样每日爱惜地保养、擦拭,晚上睡觉时收在盒子里。但方郁伦从来不叫他“老公”或是“杨”这类稍亲密的称呼,即使有了孩子,也没把他当成丈夫般依赖。雌虫的恭顺只在表面,内心从未屈服。

粗暴的性爱、窒息与捆绑、体内电极、体外电击、拳脚的殴打……方郁伦尝便了身体的苦头,杨烈明白暴力的作用有限,他决定用孩子留住雌虫的心。

有了孩子以后,方郁伦的求死之心大大减少。如果他还愿意陪孩子玩一会,那么金发雌虫脸上甚至会露出难得的笑容,有时候,他也想通过这些温情时刻向对方证明,自己没有那么恶劣,但收效甚微。

新年的时候,杨烈也是和方郁伦及孩子一起过的。

雌虫花了两天时间,做了一大桌丰盛的菜肴,开了两瓶好酒。除此之外,他还亲手织了一条纯色围巾,送给杨烈。

“谢谢,我很喜欢,方。”雄虫看着纸袋里的织物,微笑着在雌侍脸侧留下一吻。“你想要什么呢?”

不待方郁伦回答,几个孩子便争先恐后地报出想要的新年礼物,有的说想要玩具车,有的想要通讯器,还有的想要超市里新推出的特色点心……杨烈笑着一一答应,抬起头时却看到方郁伦已经离开他身边,到厨房准备晚间的茶水去了。

淡淡的失落填满心头,与方郁伦相处得越久,这种不满足的失落感便愈发强烈,令他有时恨不得把对方剥皮拆骨、吃下肚去,再也没有距离与拒绝。

他知道对方想要的是自由。

可是他永远不会给对方。

新年后的年假里,杨烈依例会把他的所有雌虫和孩子们放在一起聚一聚,地点在城郊的别墅,那里住着跟随他最久的雌虫以及两个上中学的孩子。

方郁伦近两年才开始参加此类聚会活动,之前杨烈没有公开他的身份。他与杨家人没有来往,与丈夫的另外两个雌侍也仅有场面上的交流,两年之前,他几乎是凭空带着一堆孩子出现,要不是杨烈隔在中间,对方眼神里的惊愕、鄙夷、嫉妒会像剑一样贯穿他。

新年夜一过,杨烈便先离开了公寓。方郁伦按照对方的要求,把每个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穿上擦亮的皮鞋与合体的羊毛西服,系上颜色各异的小领结,头发输得平整,在雄虫派车到达时准时出发,前往城郊的别墅。

车窗外下着鹅毛大雪。

五个孩子勉强塞进了一辆车。路途不畅,原本一个小时的路走了快两个小时才到达,有的孩子已经趴在他身上睡着了。

天色将晚,下车后,走过一段雪地,便是露出灯火的别墅大门。

按照规矩,方郁伦要先带孩子们去找杨烈请安,接着拜访其他两位雌侍。待孩子们在游乐室安顿好后,他只需要静静地坐在某处,等待一顿会进行到午夜的漫长正餐。

“方,你来了?”杨烈的身体稍稍离开另一只雌虫,后者不悦地皱了皱眉。今天的方郁伦让他眼前一亮,对方穿着深蓝色西服,高领衬衫,衬得眸色深邃,打理得体的金发分外耀眼。虽然今天早上刚刚见过面,但居家的雌虫和打扮好的到底不一样。

“坐在那里。”杨烈指了指沙发下的软垫。

接下来的时间,方郁伦坐在垫子上,听着雄虫和另一只更年轻的雌侍你侬我侬,而作为房子主人的雌虫大概在厨房监督晚餐。他在茶几钱剥起榛子和杏仁,偶尔杨烈让他递个水果或杯子之类,他也会照做。侍者递来了餐前香槟,方郁伦拿了一杯,偶尔几个幼崽会在别墅里跑来跑去,搜寻点零食垫垫胃。

身后传来了粘腻的接吻声。

方郁伦有时认为这是杨烈在故意刺激他,有时又认为自己想太多。接吻声持续了一会,就当方郁伦思考要不要安静地离开房间时,那对缠绵的身形在雌虫的抱怨中分开来。

方郁伦感到一只瘦长的手摸了摸他的脖子,“走吧,去吃饭,方。”

方郁伦如释重负,身后雌侍的怨毒眼神像枪械的激光点半瞄在他身上,他根本不敢回头。三虫一行向餐厅走去,刚到半路,便听见儿童房传来一阵哭闹和尖叫。

“妈妈!妈妈!他踩了我的手!他故意的!”接着,只见一个没穿鞋的幼崽跑来告状了,大概三四岁的年纪。

幼崽趴在年轻雌侍身上,哭着指着身后更年长的孩子,那是方郁伦的二儿子,今年七岁多了。

“是他先骑在了我弟弟身上!”被指责的幼崽反驳道。

饭点将近,所有孩子在仆役的照顾下从游乐室依次走出,见雄父杨烈站在眼前,依稀感到闯了祸的他们鸦雀无声。在这个过年的节骨眼,杨烈不想生气。

“好了好了,你踩了弟弟的手,向弟弟道歉。然后,都去吃饭。”雄虫命令道。

“但是,是、是他先欺负人。”幼崽说道。

杨烈浅浅地吸了一口气,这已经让方郁伦敏锐地察觉到事情非常不妙。杨烈不喜欢争执,愿意平息事态已经是节日时的大发慈悲,而一个幼崽的反驳显然出乎了他的预料,而他不会投入更多的耐心了。

金发雌虫缓慢地挪到雄虫和幼崽间,因为他知道如果这个防御动作做得太快,很可能加强杨烈的抵触情绪。

“没事的,雄主,”那名年轻雌侍母亲见缝插针地说道,“只是破了点皮而已,小孩子玩闹很正常。”

这么一对比,倒是显得方郁伦很不会管孩子。其实孩子做什么倒是其次,杨烈希望所有虫、所有事围着他转,雄虫当然喜欢能为他分忧解难的,而当众提出问题的会被狠狠算账。

“对不起,雄主。”作为后低头的那一个,方郁伦已经在态度上输了,但聊胜于无。他保证会在晚饭前向每个孩子讲解打人是不对的,打的是自家兄弟更加不对,并且会带那个三岁的幼崽去检查伤口。这么一套话说下来,他心里委屈,孩子们也像在水里泡过似的,神情低落。

“唔。”杨烈大体满意了。

刚刚气势甚高的二儿子也随着雌父的示弱而低下了头。随着年龄越来越大,他和兄弟们逐渐明白这个世界上雄虫和雌虫的地位不一样。更难过的是,爸爸没有那么喜欢妈妈,不仅说话和动作不够温柔,并且还拥有其他配偶和小孩。

“但是他说我们是母猪生的猪崽,他骂我们是猪。”七岁的雌虫眼睛红红的,虽然他没能完全明白这句话难听在哪里,但仅从语气上就能判断出侮辱。

话一出口,楼道气氛瞬间变得紧绷而尴尬。这句骂人的话几个孩子都听到了,纷纷垂下头,年纪最小的两个甚至哭了起来。

对于这句话,感触最深的就是方郁伦了,虽然这么多年恶毒的言语没少过耳,但令他被关起来生下一个又一个孩子的始作俑者是他的雄虫杨烈,所以当他和孩子被骂做猪和猪崽的时候,他还是会小小地期待对方能为他出一下头。

“胡闹!”杨烈骂道,瞪了身后的年轻雌侍一眼。

杨烈的反应仅此而已了。他要控制愈演愈烈的家庭矛盾,不想剥皮拆骨地分析由他欲望泛滥造成的深层问题。

“都去吃饭,”他命令道,“你们,都去!”

年轻雌侍带着儿子立刻灰溜溜地钻向餐厅,而方郁伦带着孩子站在原地,站在走廊下的阴影里。虽然他们路途劳顿,一下午只吃了点坚果果腹,但现在对那顿豪华晚餐已经没有任何胃口了。最小的两个孩子还在哭,年纪最大的那个战战兢兢地挡在母亲身边,一群幼崽像冬天里的小鸟般在方郁伦身后挤成一团。

方郁伦低着头,勉强支撑。

“雄主,我想过一会再带他们去吃饭,好吗?”他说道,至少要把孩子拉回儿童房,解释一下刚刚发生的事。如果真的被侮辱,那反击也没有什么不对,虽然杨烈想把事情含混过去,但他要让孩子们明白爸爸的态度有失公允。

“怎么?方,你对我的做法有意见?”杨烈看着他的雌侍,方郁伦与他差不多高,年龄大了后,身体瘦的厉害,脸颊也不如年轻时饱满了,榛果色的眼睛里一半坚定,一半哀求,令他心软。

但他更想知道,对方眼神里的哪一半会占上风。

“现在就去,或者滚出去。”杨烈道。

方郁伦带着五个孩子滚了出去,杨烈没有阻拦,他倒要看看对方敢闹到什么地步。方郁伦对他面服心不服,不是新鲜事了。大门关上后,杨烈装作无事发生地来到灯火通明的餐厅,宣布宴席的开始。

大雪积了手指厚度。

因为是方郁伦主动要走,杨家自然不会给他配车。走进雪地五分钟,方郁伦便开始后悔,他们地处郊区,附近一辆车也看不到,而且新年期间许多公共交通停运了,他们恐怕要徒步走到市中心附近才行。如果他一个人倒是没什么,但孩子们穿着单层皮鞋,很快会被大雪浸透。

当然,他可以立即回去向杨烈跪地求和,承认自己的冲动与愚蠢,厚着脸皮加入晚餐,这样孩子们也不用在大雪天挨饿受冻。

所以方郁伦想着,他们可以先走回别墅的门房,让孩子们待在那里,自己去找杨烈承认错误,这样最难看的一幕不会暴露在孩子面前。不过,方郁伦可以想见,那一幕一定会很难看,很难看,因为杨烈等得就是这一刻。

“我们回去吧。”他心虚地提议道。当初为了反抗侮辱而离开,如今去主动回去承受更多的侮辱,这样反覆带来更多麻烦,让他觉得自己是个不称职的雌父。

“妈妈,我不想回去。”大儿子说,脸冻成了青白色。

“可能要走一个多小时呢。”方郁伦道。

“我们不怕,”二儿子道,“学校的野营训练走过四个小时呢。”

“妈妈,我怕,不喜欢那里……”抱在怀里的小儿子说道。

孩子能敏感的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即使成年虫会默契地以沉默否认这点。

“是吗?”冰天雪地之中,方郁伦感到心头发热,庆幸在出发前给孩子带了全套的帽子和围巾。他让大儿子走在最前面,自己抱一个牵一个地走在最后,“那我们别管他们了,把手放进外套口袋里,跟着路灯的方向走。”

一行人走了一个多小时,身体汗水岑岑,滴落的汗水又重新再发梢凝结成冰碴,就这样又冷又热地拦到了通往市区的公交车。

方郁伦让孩子在市中心下车,他们先要把肚子填饱,已经迫不及待地吃些热乎乎的食物了。

路旁的一个小面线馆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方郁伦在小窗口处点了几样餐,付了现金,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雌虫,大概六十岁左右,沉默寡言。

新年假期,客人寥寥。

“这都是你的孩子吗?”生意不忙,老板从操作台绕出来,看着几个穿着打扮如富家少爷却对着炸豆腐、卤鸡翅、凉拌海带狼吞虎咽的幼崽。

方郁伦不好意思地承认了。

老板没有再问下去,沉默的目光移动到柜台旁边的黑白照片上,上面是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军官,一头深色卷发,晶亮温暖的眼神从没有颜色的照片上透出来。

回到公寓,方郁伦全身湿透,几个孩子也差不多如此。为了避免感冒,他把暖气开到最高档,在厨房煮了一大壶柚子姜茶,让每个孩子喝完后去睡觉,澡也不必洗了。

所有的事情忙完,时间接近晚上十点半。

杨烈没有给他打电话或发信息。他身体里有定位芯片,雄虫可以从通讯器上得知他一直在往公寓走,没有一点乱跑的迹象。尽在掌握之中。

方郁伦瘫倒在阳台的躺椅上。

按照过去的经验,他现在该打电话向雄虫求和,告知对方他和孩子已经回家,一切平安,以后自己不会做这么蠢的事了。如果事情顺利,杨烈会说自己没有生气,让事情翻篇。

通讯器拿在手里,静静地过了五分钟。

求和公式早已烂熟于心,方郁伦懂得该怎样平息杨烈的情绪,但是他……做不到。经验来自过去的忍让顺从,但每忍让一次,就意味着欺压和伤害发生了一次。如果忍下去的结果是同样的事会继续发生一百次、一千次,那忍下去有什么意义呢?

为了活着吗,还是为了孩子?

为了让孩子和他一样忍下去?……

方郁伦抱着姜茶,安静地在阳台发了一会呆。

他只是休息一会,现实最大,十分钟之后,至少在今晚,他还是会打电话和雄虫道歉的。

他闭着眼睛,昏昏欲睡,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睁开了眼睛,只见大儿子穿着睡衣,十分担忧地站在他面前。这不是一个九岁小孩该有的神情。

“妈妈?”

“怎么了,宝贝?”方郁伦放下杯子。

“妈妈……”这个问题很难问出口,对孩子来说尤其如此。

两个雌虫四目相对,安详的雪夜最终给了男孩足够的安全感和勇气开口。

“……妈妈,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们了?”他说道。

方郁伦的心几乎碎了。

小孩什么都知道,方郁伦不想说增添困扰的谎话。但事实对孩子来说过于残酷,他们的雄父杨烈是个狭隘残忍的虫,而自己被迫生下了他们,爸爸打妈妈,童话世界在这个家不存在。

他把儿子抱在怀里,走廊的一头窸窸窣窣的,看来几个小孩都没睡,只是派出个代表来问共同的问题,其他人躲在一旁,像迎接审判般等待答案。

方郁伦说不出谎话,也说不出实话。他在这漫长的一天累坏了。

静谧之中,楼下的门锁传来响动。

方郁伦抬起头来,幼崽比他反应更快,几个小的立刻回到卧室里假装睡觉,而大儿子则站起身来望着楼梯口的方向。

脚步声踩着金属楼梯,一声一声,由远及近。终于,杨烈瘦高的身影出现在二楼起居室内,他没脱外套,因为坐车的缘故,上面没有一丝风雪。在确认方郁伦确实在公寓的时候,瞳孔骤然放大,恍如野兽追到了猎物,兴奋之余,他的眉头随即夹了一下,像一句无声的怒斥。但这没被孩子看在眼里。

“爸爸!”孩子立刻跑了过去,抱住杨烈的袖口。

“爸爸……我以为你不要我们……不要妈妈了!”孩子悲喜交加。

这一声之后,其他几个在卧室里装睡的小孩也跑了出来,趴在杨烈身前又喜又惊地撒娇。杨烈抱着两个最小的,带着其他孩子来到沙发上安抚着。

“怎么会不要你们呢?”杨烈故作惊讶地笑道,“后天还要带你们去滑雪呢。就算谁也不要,也会要你们妈妈的。”他指了指旁边的沙发,让金发雌虫坐下。

因为这个if一开始说了方是永远不会爱上杨烈的,所以两个虫在一起,对方郁伦是旷日持久的折磨。并且,以他单纯温顺的性格很难一刀砍了杨烈,毕竟他也没有砍冷凌。但俩虫在一起总要先死一个嘛!杨烈,当然是你了!

以下为【故事大纲】,如果真写的话又是一个长篇,想到小方和变态杨的漫长斗争,还是长痛不如短痛好了。

在我的想象里,这是他们故事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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滑雪度假比方郁伦想象得顺利,园区设施完善,工作人员服务周到,同游者客气友善,但更重要的是杨烈有意哄他开心。两人正处于矛盾后的蜜月期,还未开启下一轮的虐待循环。

杨烈甚至允许他去了滑雪场,自己去猎场并准备晚上的炭火烤肉。方郁伦之前在北境服役,很喜欢并且擅长滑雪,他带几个孩子玩雪橇、堆雪人,在这个过程中认识了同来度假的温若旸少将。

杨烈在猎场打了山鸡和野兔,兴致勃勃,与同行的虫逐渐分散。天色昏蒙,雪林间响起诡异的风,忽地,一颗子弹从他耳边擦过,直打进身边的树里,震下硕硕霜雪和一只松鼠尸体。

惊恐之中,杨烈回头望去,找不到在背后放冷枪的人。

回到小木屋,杨烈感到后怕,因为想杀他的虫太多了,以至于想不出凶手是谁。

没多久后,方郁伦带着孩子们回来了,他们下午去园区的温室采了草莓。得知方郁伦和温若旸接触后,杨烈大发脾气,不希望金发雌虫和温继续接触。方郁伦难过地意识到短短的蜜月期结束了,坏脾气的杨烈回来了,而那才是真实的对方。在见到了许多军部正常家庭后,他感到尤为疲惫和心酸。

再来说温若旸的这一条线。

当年燕克己因他遭遇刺杀,温若旸十分自责,不顾曲航的反对偷偷把三步计划查了下去,即使离最终的真相差了一步,也知道包含杨烈在内的帝国南部势力心怀不轨。

万幸的是,燕克己没有死透。虽然雄虫的躯体已在爆炸中严重损毁,但绝大部分神经系统得以保存,在经历缸中之脑式的修复后,留存了一识一念的虚弱意识体。这份意识体以芯片的形式封存,而进一步修复,需要通过脑机接口在另一只虫的精神域中孵化。

温若旸把意识体芯片带在身边,而芯片长期处于沉睡状态。

但是,当温若旸接触到方郁伦时,他惊讶地发现沉睡的意识体有了苏醒波动。不顾杨烈的阻挠,温若旸在度假时又试探了方郁伦几次,很快发现两只虫不是一条心,于是冒险决定让金发雌虫成为燕克己意识的宿主。

他找了个借口,把方郁伦骗到度假区医院,说明情况。最终方郁伦同意了,只要能找到扳倒杨烈和南部集团的证据,他愿意让雄虫的意识藏在自己的精神域内休养生息。在医院内,燕克己的意识体经过脑机植入了雌虫脑中。

燕克己的记忆停留在多年前车祸发生时。

他的意识体寄居了一段时间才完全苏醒,摸索清自己早被刺杀的现实。由于过于虚弱,他大部分时间在雌虫精神域中休眠,幻化成一块小石头或是一阵雾气,不成人形,直到几个月之后才能用声音简单交流。

方郁伦与杨烈的关系好好坏坏,这阵又坏了。

他们的大儿子快要上中学,方郁伦想让儿子去西部的一所少年军校,逐渐摆脱父亲的控制,雄虫看出了他的心思,坚定地要把儿子留在身边。两人大吵了一架,杨烈用了电击器。

这是近年来两人矛盾爆发最激烈的一次。杨烈动手后非常后悔,他知道这次下手重了,方郁伦不会像原来那边低头忍让他,这不是几件礼物或一两次哄人的惊喜能摆平的事情。他心里没底,所以干脆对金发雌虫避而不见,冷处理。

在这个崩溃的临界点,方郁伦又迎来了一个坏消息。他与温若旸原本对燕克己的意识体寄予厚望,认为雄虫一定是掌握了什么能扳倒南方势力的秘密才被灭口的,结果恢复全部记忆的燕克己说:他什么也不知道,死得很冤枉。

方郁伦绝望了。他真想把燕克己从脑子里驱逐出去,不要让这个陌生雄虫继续给自己一团糟的生活添乱,燕克己的意识经常在他的精神域兜兜转转,围观生活,他感到很不自在、很羞耻。所以当雄虫再一次在他的脑海里钻上钻下时,方郁伦向对方发了脾气,表示他已经很艰难,也许无力再供养另一只虫的意识。

燕克己听完后,沉默地幻化成一团雾气,消失了。之后两天没有打扰他。

第三天,方郁伦感到雄虫又有一些动作。

他惊讶地发现,燕克己正像个勤劳的小精灵一般为他擦拭意识碎片,让那些蒙尘已久的片段亮晶晶的。

燕克己不好意思地说,他之前躁动是因为焦虑,年纪轻轻枉死了,现在没兵没权,身体也没有,确实给方郁伦添了麻烦。好在尚存了雄虫的精神力,可以帮雌虫修复一下意识域,就当寄居的房租。

方郁伦想了想,觉得雄虫也挺惨的,他好歹还有命,燕克己死于暗杀,什么也没有了。况且对方性格随和,很积极地修复他的精神域,除了偶尔话痨没有太大的缺点。

于是,他同意继续当雄虫的意识培养皿,直到对方强大到能移植入新的身体。

有了燕克己的陪伴,方郁伦渐渐感到生活不那么难。燕克己告诉他,多做一些开心的事,精神域会恢复得快一些,雄虫的意识也会得到更多滋养。于是,方郁伦不再管杨烈的事正好杨烈这几个月也不理他,上班的时候在库房试试机械,下班后做点好吃的,带孩子去公园打球。

更多时候,他和燕克己是单独相处的。随着雄虫的意识体逐渐强大,终于,他在方郁伦的精神域内以人形相见。背景里有一望无垠的湖面和森林,天色灰白,是片新生的世界。

因为燕克己很挂念母亲,所以方郁伦还去了小面线馆,让对方放心。见到母亲苍老的样子后,燕克己发誓要找到当年刺杀案的凶手。

再说回杨烈这边。

杨烈冷了方郁伦几个月,不光是去找别的雌虫,工作上也到了关键时刻,忙得左支右绌。他的父亲是帝国南部司令,杨烈虽没有走军部体系,但继承了大部分关系网。而现在,他所处的阵营已经把帝国南部权力架空了,扫清了不同政见者。

冷凌就是其中一个被清除的虫。冷凌被调到南部后,不到半年便染上怪病,是不明细菌感染,意识不清。

南部割据成了帝国中心看破不说破的事实。北部向来散漫,帝国元帅唯有巩固东西部和中央军的力量,震慑蠢蠢欲动的地方军阀。而温若旸在内的几名将领,深得元帅信赖。两股势力明争暗斗,在军部之外,南部势力逐渐向内阁进发。

杨烈这段时间的目标正是进入内阁。

所以,他冷着方郁伦,一是不知道怎么解决和雌虫之间的矛盾,二是不想在这个关键时期激化家庭问题,影响政治生命。但冷着冷着,到底还是想念对方了。方郁伦不联系他,他一直派人盯着对方,确定雌虫照常生活后,便回了公寓。

见到房子里的金发雌虫后,杨烈非常意外,因为对方看起来更有活力了,并且很平静,脸上没有冷漠或怨怼的情绪。他心思敏锐,在疑惑中和雌虫及孩子吃了晚餐,到了晚上就寝的时候,察觉到雌虫对肢体接触有了明显的抗拒,会和他在床上小心地拉开一点距离,还会防御地用被子遮掩身体。

在方郁伦的心里,因为燕克己的存在,他无法当着对方的面与杨烈上床。这不仅是因为他对燕克己有了一丝亲密的情愫,更是因为他不想让杨烈继续糟蹋自己的身体。他想更尊重自己一些。

这些抗拒的举动过去会惹恼杨烈。但鉴于他们刚刚结束冷战,并且冷战原因是雄虫家暴后抛妻弃子,所以杨烈觉得方郁伦此时的抗拒可以理解。他甚至有一丝欣喜,认为雌虫一定是因为之前被冷落得伤心了,所以才会和他闹脾气,表面的平静是装出来的。

杨烈如愿进入了内阁。

他需要营造和睦的家庭形象。这么多年,他终于对方郁伦完全放心了,对方给他生了五个孩子,尽心尽力地照顾小孩,跑脱不了。所以现在方郁伦和他“闹脾气”,他觉得可以宠一宠,没必要压迫太过。

在精神域中,方郁伦和燕克己越走越近。雌虫能感到燕克己有时心事重重,他以为对方是放不下复仇的事,甚至提议说想利用杨烈获取情报。

燕克己让他千万不要这么做,并且吐露了担忧的实情:原来,如果找不到合适的肉体寄居,他的意识体再过一年左右便会消散殆尽。而能成功移植的肉体少之又少。所以过不了多久,他会彻底死亡,成为雌虫的一段回忆。

他告诉方郁伦,千万不要为了他这个已死的人犯险,复仇和真相不会让他复活。他告诉对方,无论最后两股势力哪个赢了,都要选择最有利的方式生活,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两只虫在意识域中结合了。

燕克己的话让方郁伦明白生命的有限,也更坚定了他要扳倒杨烈的决心。

他开始主动讨好杨烈,杨烈虽然感到奇怪,却甘之如饴。相处十年里,头一次有了浓情蜜意的时刻,两虫都有些恍惚。又有些伤感,仿佛是终点前的回光返照。杨烈问方郁伦想要什么,方郁伦说了一个职位,以对方的权力办得到。杨烈点点头,答应了,一向严肃阴郁的脸上柔情与悲伤交错,他想问方郁伦有没有爱过他,最终没有问出口。

方郁伦不顾燕克己的反对,逐渐向南方势力中渗透。他发现中央军部有些机构已被架空,帝国心脏像一只千疮百孔的破屋,只剩温若旸等几个栋梁之材支撑,不知能否承受住南部势力发起的突然进攻。

万年市风雨飘摇,战争一触即发,但内里越是危急,表面上越是浮华升平。

温若旸得到情报,南方势力即将发起行动。他知会方郁伦做好撤走准备,免得在交战中被波及,并派人送走了孩子。

但方郁伦想留到最后一刻。

战争打响了。元帅府被围攻,元帅失踪;西部海军叛变;陆军总部集体倒戈向南部势力,多名将领被杀死在家中;温若旸带着东部力量和残存的中央军镇守在周边……万年市被割成东西两部分,双方陷入短暂的僵持。

杨烈没有想到,方郁伦会一直陪在他身边。他们现在是在刀尖上走路,每一刻都可能是最后一刻。

临时营地里,两人说了许多交心的话。杨烈性格多疑,所以过去从不让方郁伦知晓任何工作的事,而此刻,他说了这些年是如何步步为营、拉拢各方资源,也说了这期间他和同党除掉的无数冤魂。

方郁伦问起了燕克己。

杨烈承认了,说出了几个具体的经手人,承认是南部势力和其他几个温雪青相关的虫策划的。

方郁伦知道时间到了。无论之后成功与否,他此刻感到满足。他拿出随身的尖刀向杨烈腹部捅去,继而翻转刀刃。杨烈惊讶地握住了刺入身体的刀柄,刀锋把手指割出见骨的口子,只捅一刀是死不了的,所以他不能让方郁伦拔刀。

“……是、是谁?”

此刻,濒死前大脑分外活跃而兴奋,杨烈感受到了雌虫精神域中存在另外的意识体,虽然非常虚弱,但他确定,这里有第三个虫的意识存在。

方郁伦说出了燕克己的名字。

杨烈呵呵一笑,知晓两虫大概发生了什么。他告诉方郁伦,如果他下了地狱,也会拖着对方下地狱的。方郁伦并不怕他。杨烈又说,你跟着我,会有荣华富贵,我们就差一步了。

窗外战火纷飞,屋内,两个虫缠斗起来。

杨烈中了五刀,开枪反击,方郁伦胳膊中了两枪。杨烈知晓形势不妙,在血泊之中,向方郁伦问起了孩子。他说,你要让我们的孩子当孤儿了吗,让他们没有爸爸了吗?方郁伦自己是战争孤儿,他大吼道,就是有你们这群人才会有那么多孤儿。无论孩子有没有爸爸,他都不想让杨烈活在世上。

杨烈心里明了了。他摸索着手枪,在瞄准方郁伦的前一刻,感到门口的方向伸来一只黑黝黝的枪眼。于是他本能地调转枪口,射出了最后一发子弹,可惜对方比他还快,先一步扣动扳机。

两虫几乎同时中枪。

杨烈的心脏被射穿。

将死之际,他抽搐地望向门口的枪手,直觉告诉他对方正是在度假村猎场向他背后开火的虫。而这个虫,方郁伦越看越熟悉,难以置信——

这个if线里没有汤叔、林匀和柳秉彦那一线

同是天涯沦落人

与汤耀洋离婚后,韩念真几乎花了一年时间恢复精神。

在汤氏夫妇的资助下,他搬离了别墅,在工作地附近租了一个小房子。虽然汤先生愿意提供工作,但韩念真无论如何不想留在汤氏,那样早晚要与汤耀洋相见。汤家不希望把关系搞僵,于是在老熟人的公司给韩念真介绍了工作,岗位稳定,没人敢欺负他。

最开始的时候,韩念真每周会回别墅吃一顿饭,后来变成了两周一次,再后来,一个月也不一定回去一次。

汤先生汤太太希望他和小洋能成为普通朋友。

“就算走不到一起,相处这么多年,以后能说上话也好啊。”汤太太可惜地道。

从商量解除收养关系以来,汤耀洋对他礼貌起来,等到真离婚了,礼貌外又多了一丝客气。一次回别墅时,天上落了雪,韩念真下了公交车后走了十五分钟才到大门口。

汤耀洋刚巧在家,把他引进门后,问他冷不冷。

韩念真说,不冷。

屋子煦暖,大衣上的雪花未及抚摸,便化成了湿意。

汤耀洋为他挂好大衣,让他在沙发上坐。趁着张妈还没忙完晚饭,alpha竟然问起了他的新工作。对方问一句,韩念真答一句。在他看来,工作没什么难的,不是票就是表,只要仔细些,多花些功夫,数字总能理清楚,比感情简单多了。

离婚后,汤耀洋对他好了许多。热情中不失温文尔雅,一句没有吼过他,还会关心他独居过得好不好,秋天送了烘干机,冬天送了电暖气。但韩念真心里仍怕着对方:沙发要隔一段距离坐着,吃饭时不敢看对方的眼睛,有时汤耀洋要开车送他回住处,他会连忙找个借口逃走。

对此,汤耀洋有些无奈。

离婚了,没什么不能说开的。

alpha说,哥哥,你不要这样怕我,我知道过去伤害过你,对不起。往后,你别把我当坏人,好吗?

对此,韩念真不知道如何回应。

他不知道如何理解前夫离婚后的友好。

也许是愧疚,也许是本性的某个善良慷慨的一面,也许是为了展示绅士风度……但这些关心像针扎一样,并不会缓和他的伤痛。

离婚后的第二年,汤耀洋交了新男友,叫庞锐。韩念真大松一口气,终于有了明正言顺的借口不回别墅,过起工作家门两点一线的单调生活。

汤先生和汤太太试图给oga介绍过对象,韩念真全都回绝了。不是那些人条件不好,而是太好了,他感到自己配不上对方。他对感情没有一点信心。虽然许多alpha会说想找一个居家过日子的oga,但韩念真看来,这样的人根本不会被珍惜。日子过得久了,即使他家务厨艺做得再好,也会被嫌弃无聊吧……

半隐居的生活过了一年,等来了汤耀洋和庞锐计划订婚的消息。闻此,韩念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他见过庞锐几次,对方家世、相貌、性格俱佳,与汤耀洋站在一起堪称珠联璧合,让他根本没有与对方比较的心思。因为无从比较,所以也感受不到嫉妒,只是有点落寞罢了。

分开早成定局。

站在浴室镜子前,韩念真细细观察洗完澡的身体。他应该去理发,刘海已经接近了眉毛;这一年来身体瘦了许多,皮肤苍白透明,几根粉蓝色的血管在锁骨处蜿蜒向上;脸上眼睛很大,没有什么光彩,好在他的工作不需要与太多人攀谈。顺着镜子,韩念真向下看去,私处盘曲的毛发间,阴茎软塌塌地垂落着,曾经成熟的花蕊在更深处瑟缩地聚拢。

韩念真擦干头发,又蹲下身打扫干净地面瓷砖后,回到了独居的小卧室。

2

对于陈呈的出现,韩念真没有一点准备。

因为双方公司业务交流的关系,韩念真偶然在会议室看到了那个身形结实的alpha。他是替上司下楼跑腿的,在会议室门口等了一会,玻璃门开启,先是出来几个不认识的客户,接着一道热切的目光黏着在他身上。

陈呈站在人群之间,穿着休闲装,一手抱着电脑,没有与他打招呼。

韩念真办完上司交代的任务,逃也似的回到了财务室。之后,他心惊胆战地过了几天,好在手机里没有出现任何不明来电和好友申请。

他吓坏了,如果世界上有那个alpha比前夫汤耀洋更让他害怕,那一定是陈呈。私人影院里,陈呈压着他的身影像山一样,似乎一只手便可以把他打死。之后在医院里,alpha递给他的联系方式他也不敢留着,更不敢联系对方。纸条扔掉之后,他又害怕对方因为他没有联系而心生怨气,变本加厉地报复他。

总之,韩念真如埋头鸵鸟一般,希望永远不会再见到陈呈。

在他二十五岁的生命里,有过两个alpha,一个是前夫汤耀洋,一个是强奸了他的陈呈。由此不难发现,他为什么惧怕与alpha交往——因为美好的体验太有限了。

但是相比于突然出现的陈呈,对其他alpha的泛泛担忧显得微不足道起来。韩念真像兔子一样在家抖了几天,终于鼓起勇气打通了汤太太的电话,说现在想找男朋友了,条件不用太好的,差不多就行,最重要的是有时间陪他。

汤太太接到电话,高兴得不得了,觉得韩念真终于想通了。她连忙发了几张照片过去,也让其他熟人介绍起年龄相仿的单身alpha,没过两周,消息传到了陈呈耳朵里。

“喂,姑姑,是我陈呈。”陈呈主动给汤太太打了电话。

私人影院的事情后,汤太太对这个侄子抱了几分戒心。但作为亲戚,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她不会把事情挑明。

“什么事?”

“是……韩念真的事情,我想见他。”陈呈顿了一下,让双方心里都警惕地停了一拍。这一拍的空白让四肢发达的alpha脑中灵光闪现,罕见地多了一个心眼,改变了原本想说的话。“过去有些事,我想……向他道歉。”

这样一说,汤太太便放心了,也让这段时间提心吊胆的oga松了一口气。

道歉的地点是陈呈定的,在一家小餐厅,汤太太确认双方情绪稳定后先离席了,留下两个年轻人沉默地面对面。

菜色精致可口。韩念真勉强动了几次叉子,根本无心享用。潜意识里,他总害怕陈呈会突然扑过来把他摁倒。余光里,对方胳膊一动,他便觉得是一个拳头要打过来;陈呈清一次嗓子,他便感到要被责骂了。因此,虽然刚刚落座二十分钟,韩念真已经抖出了一身冷汗。

同样紧张的是陈呈。他把在心里盘旋几年的话写下来,在家结结巴巴地演练了好几遍,足足一周后,终于能说出口了。但看着对面头颅低垂的韩念真,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大脑仿佛被清空一般。

“哥哥,你别害怕……”

但韩念真怎么可能不害怕。

好在第一句说出来后,后面的便容易多了。陈呈磕磕绊绊地道完了歉,停了一会,变得更加结巴,“哥哥,我、我知道你再找男朋友……我、我——”

陈呈脸色涨红,颠三倒四地说道,“——我想保护你!”

话一出口,韩念真猛地绷紧了身体,抬起充血的眼睛。

“我、我……”oga哽咽着,愤怒、恐惧、无措、伤心堵塞在一起,“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死了,我也不会接受你!”他大吼。

全餐厅的人齐刷刷地望向他们的小桌。

奇怪的是,在韩念真明了地表达厌恶并宣告谈崩后,陈呈反而不紧张了。

“那我就追到你接受为止!”alpha说道。

韩念真身体发抖,撑着桌子逃离餐厅,直到回家后腿上的颤抖仍没有消失。

3

陈呈对韩念真的追求引起了陈、汤两家的齐齐反对。

汤家觉得,这是胡闹。陈家觉得,韩念真配不上陈呈。

陈呈追求的手段老套,每周给韩念真的办公室送花、送奶茶,这些东西韩念真一件也不敢收,全都分给了同事。后来陈呈开始给全办公室的人送咖啡、送夜宵,韩念真想让对方别这样做,却发现没有陈呈的电话号码。

因为独居,他还给家里装了两套摄像头,好在没有发现被跟踪的迹象。

时间久了,同事们纷纷默认陈呈是他的男朋友,韩念真百口莫辩,差点被气哭。他只好从汤太太那里要来电话,把陈呈约了出来,警告对方不要再骚扰他。

窗外下着大雨。

陈呈双手抓着运动裤口袋,低着头一声不吭,像做错事的小孩。

韩念真说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有哮喘,这两年过得实在说不上好,并且一碰alpha便吃苦头,因此越说越难过,悲愤交加,扶着椅子牙齿打起了颤。

“你、你不要再给我的办公室送东西,我……我一件东西都没有吃过,这样……这样太浪费了,你不要这样做,我不会收的,还要倒垃圾……你、你离我远一点,别、别靠过来,就坐在那里——”

陈呈给他倒了一杯水,韩念真不敢喝。

就这样,oga断断续续地说了一阵,喷了两剂哮喘药,说得几近虚脱,最终哇地哭了出来。

陈呈刚被骂完,不敢上前,默默地隔着桌子推来一打纸巾。

“对不起……”

牛一般身形的alpha说道,眼神湿润,“我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但你不喜欢,我就不做了。”

“你问做错了什么?”韩念真哽咽着重复了他的话,盯着他,“我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过去你们要这样对我?”

他也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汤耀洋不要他了。

陈呈沉默了。

“……哥哥,我送你回家——”

等韩念真哭够了,陈呈说道。

话一出口,他便反应过来韩念真绝对不会透露住址,于是立刻改口,“——我送你去车站。”

大雨倾盆。

车子开到车站,陈呈给oga递了雨披和伞,有些犹豫。雨丝倾斜,他简直怀疑oga在等车的几分钟里不仅会被淋透,还会被吹飞。见天气恶劣,韩念真也犹豫了,只好让陈呈把他载到附近商场等可以避雨的地方。

两人在车上无话,却不像前几次见面般紧张。没想到车子还没开到商场,刚刚的疾风骤雨已然停歇,乌云散去,露出一抹阳光,照在两人脸上。

有了阳光,世界似乎突然鲜活起来。

等红灯的时候,陈呈双手抚着方向盘,望着前面的十字路口,说了一段话。这段话即兴、冷静而流利,令刚刚经历暴雨的韩念真印象深刻。

陈呈说,“哥哥,我是一个很笨的人,做的一些事,自己也不知道错在哪里。但我确定自己错了,因为我看到你很伤心。”他说道,“但是我不算太笨,因为错过一次的事,我不会犯第二次。如果你能告诉我该怎么做就好了。”

交通灯变了。

陈呈变回了沉默的样子,一脚平稳的油门,把车子开回了车站。

回到家后,韩念真在阳台点起一支烟,给好友梁添打了一个电话。梁添对他的一切烂事都知道,对他离婚后的消沉哀其不幸,恨其不争。但听闻新出现的alpha竟然是陈呈时,另一个oga在电话对面尴尬地不知如何回答。

“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没那么恐怖了。”韩念真弹落一截烟灰,高楼对面,在雨后的雾气里浮现出一段彩虹。

“我甚至觉得他和我是同一类人,都这么窝囊,这么倒霉,不知道错在哪里,并且哭哭啼啼的。”他深深吸了一口烟,不想再抽,把剩下的大半摁灭在瓷碟中。

梁添在对面呵呵笑了。

“哦,至少这次哭的是他,不是你。”

韩念真想说,他也哭的相当凄惨。但那好像不是重点。

“他是什么样的人?”梁添在电话里继续说道,“带出来我看看。”

4

碰巧梁添父母的生意与陈呈所在的公司有些业务往来,韩念真有了充足的理由把两方拉在一起。为了防止发生意外,梁添还叫上了他的新男友——听说是个滑板运动员——共同赴约。

一顿饭平安吃完,因为太过顺利,梁添早已忘记前来的目的,扔下两人和男友约会去了。

餐厅门口,陈呈和韩念真面面相觑。

“我送你去车站?”alpha道。

“就在那边的拐角。”韩念真指道,“我可以走过去。”

陈呈失落地笑了笑,“我还以为是约会呢。”又说道,“虽然不能送你回家,但至少送你到车站吧。我们走吧。”

沿着石板街道,两人向几百米外的车站走去。

韩念真心里升起一种奇异感觉。说起来,虽然和汤耀洋在一起很多年,但似乎没有一次正式的约会,游乐场、电影院、餐厅……都省略掉了,直接进入洗衣做饭的居家阶段。所以某种程度上,他也不知道相互揣测的约会阶段是什么感觉。

陈呈的喜怒哀乐都在脸上,此刻心情不错,慢吞吞地走在马路牙子旁,对面有行人来时会像老牛般谦虚地挪开身体。

虽然两人体重差了几十磅,但韩念真已经不太担心对方会突然使用暴力,陈呈惜字如金,也很珍惜能量,九成时间处于应答和动作缓慢的节能模式,也许因此才把肌肉练得特别大块。

“你们……?”

转角处,赫然是一个熟人的身影。

汤耀洋。

他与庞锐要订婚了。早前,他听说了陈呈对韩念真的兴趣,但没在心里当回事。而一个传言和一个具体画面的冲击力是完全不同的。

汤耀洋有四五个月没见到韩念真。用汤太太的说法,oga把自己封闭起来了,瘦瘦巴巴,明明不当侍妾后可以打扮一下,韩念真也没有好好收拾容貌,还是老样子。既然是老样子,汤耀洋便没太大兴趣了。

今日一见,韩念真似乎与原来相同,又有点不同。

相同的是,还是一样朴素,大大的黑眼睛嵌在略显憔悴的脸上,身体瘦到隔着衬衫能看到锁骨痕迹。但不同的是,oga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无所谓的味道。

是了。在他的印象里,韩念真对陈呈又怕又恨。但此刻,那双熟悉的眼睛里并无任何勉强或恐惧。而陈呈,汤耀洋对这个表兄接触不多,凭借alpha对同类的直觉,他品出了一股愉悦的悠然。晚风的气息清爽,可汤耀洋却感到一阵反胃,他不确定这股厌恶来自那两人,还是对自己的。

“刚和朋友吃了个饭。”韩念真解释道。

陈呈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汤耀洋点点头,挑起眉毛,笑道,“你们两个是在一起了吗?”

陈呈没说话。

“与你无关。”韩念真道。他这样说着,旁边的alpha又赞同地点了下头,跟着他绕过了汤耀洋,向车站走去。

汤耀洋转过头去,看着两人的背影。

“韩念真!”他喊道,“别让我看不起你。”

过去,他看不起韩念真,也看不起陈呈。韩念真曾经是他的人,如今离婚后找了陈呈,汤耀洋简直感到被侮辱了。虽然当年在私人影院这两人已经搞过,但那是他一手策划,而现在的情况,显然是oga人尽可夫,什么样的人都能接受。

他过去厌恶对方的无趣呆板,没想到对方竟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没有原则地接受了陈呈,简直令他难以置信。

韩念真回过头,陈呈也回过了头。

“反正你一直看不起我。”oga说道。

这是他花了许多年才接受的事实,说出口后,心里竟然轻快了。

汤耀洋心头烦躁,正要离开,却又被陈呈叫住了。在他眼里,这个比他大一岁的表哥像个电线杆似的,头脑简单得像实心,白长了篮球运动员般的个子。

陈呈向他走了几步,投出夕阳下一道数米长的阴影,压迫着他。

“我喜欢你哥哥很久了。”陈呈说道,声音刚好让韩念真也听得见,“你是我的表弟,如果你们不离婚,我不会想抢走他。但你们分开了,你就管不到我,也管不到他。”他说道,“我想娶他当老婆,不管你爸妈或者我爸妈同不同意。我已经从家里搬出来了。”

“小洋,你觉得我蠢或者笨,没关系。我没有你聪明。我祝你和庞锐幸福。但如果你要欺负你哥哥,”他握紧了拳头,语气一转,“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怎么,你要动手吗?”汤耀洋不甘示弱,“你不敢。”

“走吧。”韩念真拉了拉陈呈的外套。

在他看来,陈呈一点也不笨,只是处事生涩。就像刚刚对方的话,每句都说到了重点,让汤耀洋无从反驳。并且在有一点上,陈呈早已远远超越了对方:这个貌似笨拙的alpha不在乎面子,可以坦然面对自己的缺点。

见此,陈呈退了回来,跟着oga向车站走去,双方就此分别。

刚刚说完一番表白宣言,震慑另一个alpha之后,陈呈心里泛出几分自豪,紧张而期待地看向旁边仍未表态的韩念真。此刻,他不太耐得住等待,提醒般地绕到对方身前,望着对方。

韩念真抬起眼来,却并未说出alpha期待的话,语气淡淡的,“我是砧板上的肉吗?被你们两个叼来抢去的。”

陈呈摇摇头,“你应该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嗯,你不是那个意思。”

“韩念真?”

“嗯?”

“你说你过去不知道做错什么,却被人欺负。我也常常有这样的感觉。”陈呈说道,“你说如果我们两个在一起,会不会负负得正呢?”

韩念真想了一会。一辆直达住所的公交车停了下来,他没有上去,而是拿出一支烟。旁边的陈呈有些惊异地看着他熟练的动作,随后为他挡起了风。

“我有一种预感,”半晌,韩念真说道,“如果我们在一起,你会对我很好很好。”

陈呈屏住了呼吸,故作镇定。

“我确实会对你很好很好。”

他缓慢地说道,把最后几个字放得很稳很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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