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修齐是在凌晨5点多被尿意惊醒。
买醉了一整晚,此刻的他只觉脑袋都被酒精灌得有些错乱,竟让他梦到了分手5年的前男友。梦中的人异常真实,真实得仿佛触手可及。
比起自己昨晚是怎么回来客栈的,他更惊讶于林焱森的出现。
思绪霎时间回到了多年前,球赛结束后的某个夏末,那人神采飞扬地向他说起一则则关于丽和轶事的模样。
直到晨曦渐显,透过阳台的落地窗渲染了昏暗的空间,张修齐才起床洗漱。
昨日他因为突如其来的相遇心不在焉,没能好好参观这座古色古香的建筑。今日的他总算做好心理准备,直面接下来可能会碰到的人。
丽和的气候比隆城来得温暖一些,但一阵阵的晨风还是让他有些吃不消。
他随意地坐在二楼走廊的实木栏杆座椅上,正垂头揉着太阳穴时,被客栈员工——小郭叫住了。
小郭将手上的矿泉水和解酒药递给他,“张先生,这是我们客栈为你准备的。”
张修齐有些意外,但随即便接下东西,“谢谢。请问昨天是你们带我回来的吗?”
小郭脸上顿时闪过一丝不忿,点了点头,“酒吧的人在你口袋找到客栈的名片,才打电话通知我们带你回去。”
紧接着他悄悄翻了个白眼,“期间你不止吐了满地,还对我们老板动手动脚……”
张修齐一下子站直了身子,羞愧得恨不得扇死自己。
因为他知道重缘客栈的经营者是一位三十余岁的女人……
但转瞬间又对小郭的话有些怀疑,毕竟他虽不敢说自己酒品很好,但绝不可能会是那种借着酒意轻薄女性的人。
事已至此,无论自己是否做过,他都得向客栈老板道歉。
“对不起,请问谭老板在哪里?我想亲自跟她道歉。”
“啊?昨天接你的才不是谭姐,是我们的另一位老板,男的。”小郭忽然指着走廊拐角处,“就是他。”
张修齐循着他的方向望去,恰巧碰见正捧着洁白厚重的床单、从某间空房走出来的林焱森。
林焱森,竟然还是这家客栈的老板?
这就表示他和那位谭老板是夫妻关系!
他跟女人结婚了!
他竟然结婚了!!!
这个认知实在过于震撼,以致于张修齐的脑袋仿佛被人重重地捶了一下,整个人都快解体了。
他俩相隔不远,显然对方也看见了他。他吃力地抓起残碎的意识,转身就想离开这里。
“修……张先生!”林焱森快步追了上来,语气礼貌得有些疏离,“我们客栈每天都会准备早餐,待会儿你吃了再服下解酒药会比较好。”
张修齐微微侧过头去,只瞧了他一眼便迅速移开目光,跨步离去。
原来只是想跟他说这些啊,高悬的心又缓缓降了下来。
“真没礼貌。”小郭在背后小声骂道。
张修齐最终还是来到了一楼的小餐厅。
小餐厅的空间不大,早饭的种类也较为简单。张修齐盛了碗花生瘦肉粥,便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尽管眼前的食物香气扑鼻,肚子也有些饿,但此时的张修齐却没有过多的食欲。他无趣地拿勺子搅了搅绵软香滑的粥,托腮朝窗外望去,不承想却又见到了林焱森。
不久前还在二楼的林焱森来到了后院,正垂着头,蹲在地上专注地翻松花盆中的泥土,然后从谭馨月手中接过一株小苗,植入花盆,浇水施肥,动作一气呵成,仿佛一位经验丰富的园丁。
至于谭馨月则陪在他身侧,时不时帮他传递工具、擦拭汗水,期间还不知说了什么,逗着林焱森仰头笑弯了眼,浅浅的酒窝似乎在述说着二人间的关系,看起来默契十足又令人刺目。
他不禁哑然失笑,扭过头来,快速解决早餐离开餐厅。
这次旅行出于张修齐的一时冲动,毫无计划的他便想着先在古城附近闲逛,反正他没来过丽和,相信这里的一切对他这位观光客来说都会非常新鲜。
目前正值旅游淡季,再加上时间还早,所以行人不多,没有一般景区该有的喧哗。古城中保留了明清时期的历史色彩,即便是后人仿建的建筑,亦或者各种石阶板桥,都成就了独一无二的古朴典雅。
不过张修齐心中郁闷难解,总觉得有些无趣。
他漫无目的地四处游逛,不知不觉便迷失在了不知名的巷子中。相比起民宿附近的商铺,这里的建筑较为朴实无华,巷道旁置放着住户的杂物或代步工具,看起来杂乱无章却充满烟火气。
张修齐猜想自己肯定是闯入当地居民的住宅区了,于是转身想走,怎知道脚下不知被什么一绊,整个人倏地向前狠摔在地,粗粝的石板瞬间磨破了手掌。
“操!”张修齐吃痛地甩了甩手。
“年轻人,火气怎么那么大啊……”一位身着白色背心的老头站在门廊,皱眉俯视着他,“哎呀,跌得那么伤啊?快进来擦药。”
张修齐摆了摆手客气拒绝。
怎知老头不耐烦地拍了他一下,拉住他就往屋里带,“走走走,人长得像头牛似的,还怕我一个老头不成。”
进屋后,老头把柜子中的急救箱放在桌上,“来,你自己弄”
说完,他又进了厨房忙活起来。
张修齐环顾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这才稍稍放下戒心处理伤口。
“来来来,喝杯茶,吃块饼。”老头从厨房捧着托盘出来,表现得十分好客。
“不了,谢谢。我该走了。”
“你怕我下药?”老头嫌弃地瞟了他一眼,“你放心,我只不过想找个人聊天罢了。”
“唉,城市人的疑心病真重。”
”也就只有小太阳最好。“
张修齐心头一紧:“谁?什么小太阳?”
“嘿嘿……不告诉你!陪我聊天,我就告诉你。”
张修齐也不知何故就陪着这个莫名其妙的老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你来丽和干嘛?旅游?”
“嗯。”
“让我猜猜,你该不会是听了那什么‘人间最后一片净土’的鬼话才来这的吧?”赵建国咽下口中的饼,再喝了口茶,“那些都是屁话,想要事业爱情两得意,还不如吃我的饼。”
“吃了我家桂花饼,事业遇贵人,桃花朵朵开,前任通通都回来!”
张修齐总算是知道这老头干什么的了。
不过他许是有些无聊,又或是想借机排解苦闷,便也不理赵建国的推销,回道:“是吗?可我前任结婚了。”
“啊?这么惨?你肯定很爱她吧……”
“放屁。”张修齐嫌恶地蹙起眉头,“当初是他背叛了我,我恨不得他去死。”
赵建国拍掉手上的饼屑,故作神秘地挪近他道:“我告诉你,隔壁家那老头,他老婆年轻时不知给他戴过多少次绿帽,结果他老婆死的时候,还不是哭得死去活来……”
“你肯定还很爱她!不然我一提起前任,你也不会立马就想到她。”
张修齐滞了一下,不以为然:“神经病,我才没有。”
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跟老头买下两袋饼后便离开那里。
“水牛帅哥,明早一定要来找我!我给你看看我家小太阳……”临走前,赵老头兴致勃勃地叮咛他。
后来张修齐又在古城走走停停,吃了晚饭回到重缘客栈时,已经接近晚上8点了。
回来时没见到林焱森,却在前院碰到了谭馨月。
谭馨月热情地将旅游册子递给他,“早上没来得及给你,里头都是些丽和的着名景点,你这几天可以参考看看。”
“谢谢。”张修齐接过册子,语气别提有多别扭了。
“你的手怎么伤成这样?”谭馨月皱起秀眉关切道。
“今天在路上不小心被东西绊倒了,小伤而已,谢谢谭老板关心。”
“叫我谭姐就好了。”谭馨月温柔地笑了笑,接着道,“听说你和焱森是大学同学?”
张修齐不由得一怔,林焱森连这都跟她说了?那么都说了多少?包括两人的那些过往吗?
“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让焱森陪你一起出去玩,有熟人带路,胜过你看十个八个攻略。”
他挤出一抹假笑,“我就不打扰他工作了。”
谭馨月连连笑着摆手,“不会不会,现在是淡季,客栈没什么客人,而且他很喜欢出去玩,你要是约他,他肯定答应你。”
谭馨月的热情让张修齐不禁一阵心虚,要是她发现自己是她丈夫的前任,不知会作何感想。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会被人家拿着扫把撵出门,张修齐就赶忙转移话题,将手上的饼递给谭馨月:“今天碰到了个老人家,帮他买了些饼,但我并不吃饼,这些就给大家分着吃吧。”
谭馨月微笑道:“你留着带回去吧,小赵的爷爷经常会给我们做饼吃,厨房还有一大盒还没吃完呢。”
小赵便是昨日在前台处理入住登记的那位年轻女孩。
这时,经过二人的小郭停住了脚步,认真打量张修齐手上的东西,紧接着激动地大声说道:“这不是小赵他爷爷做的吗?只有他才会在中间撒上芝麻。”
谭馨月闻言,仔细一瞧后疑问道:“张先生,你付钱买了?”
张修齐点了点头,很快便捋清了事情。难怪他提出要买饼时,赵老头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啊”了一声。
“你大概是被赵爷爷给耍了,他其实不卖饼,这些都是他平时打发时间做的。”谭馨月讪讪地朝他微笑,“不过赵爷爷没玩恶意,他就只是好玩才骗你的。”
小赵被小郭喊了过来,见到那两袋饼后尴尬地咬了咬唇,“抱歉张先生,请问你花了多少钱?我代我爷爷还你。”
张修齐没把那点小钱放在心上,况且是自己误会在先,“不要紧,是我自愿的。”
客栈的人见他花了钱,更不好意思收下那两袋饼,于是他只好带回房间。
洗澡后他躺在床上,见有些无聊便研究起谭馨月给他的册子,安排明日的路线。
忽然间,敲门声轻轻地响了响。他开门一看,来人是刚才的那位小赵。他以为她是来替爷爷还钱,没想到她却递来了一袋沉甸甸的东西。
张修齐打开一看,里头是碘伏、消毒药水、创可贴和棉棒,可谓是相当齐全的一套工具。
“这是我们老板给你的。”小赵说道。
张修齐不好拒绝别人的好意,“好的,你帮我谢谢谭姐。”
小赵摇了摇头,“不是谭姐,是焱森哥让我送的。”
林焱森?他怎么知道他受伤了?不过想想也对,谭馨月知道了,自然也会告诉他。
一想到这里,张修齐心口堵得慌,开口时语气也有些不善,“他为什么不自己来送?”
5年不见,这小少爷都学会摆款了!
小赵见状,转而挂上了一抹微笑,从容道:“老板本来是想亲自拿给你的,但我刚好也要上楼,便替他跑了这一趟。时间不早了,那么我就不打扰张先生休息了,晚安。”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修齐望着那袋东西,手掌上的刺痛隐隐传开,痛得他久久无法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