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嗣殿中,叶络正在东暖阁的书房里批阅奏章,她拿起一本看着看着,不禁念出声来:“‘天上地下奇类双,比翼同飞归故乡。牝鸟和鸣枝头啼,错认凤来原是凰。’呵呵,既要讽我,便多少也该斟酌些字句,这写得也太随意了吧,‘牝鸟和鸣枝头啼’,这句力道不够,我看改成‘牝鸟和鸣枝头喜’岂不更有讽味?先生说呢?”
徐盛听了忍不住拍案大笑:“殿下倒真有自嘲的风趣!要说殿下改的……还真巧!这一个‘喜’确是增了不少反讽之色!妙啊!”
叶络笑着将这本折子扔在书案之上,对小元子道:“宣步军提督庞贺觐见,直接到这来。”小元子连忙应着下去叫人。
叶络翻开下一本折子,边看边对徐盛笑道:“要说我这恶名还真是不小,一夜之间轰动京城啊,如今这稽查令下了才几日,庞督统就获了五十个嫌犯。你看看方才这讽喻诗写得,这些文人,要是将这满腹才学用于治国的大道,岂不更好?唉,这些嫌犯里头大多都是儒生秀才,若是考了科举,还许能中个什么呢!这下真可惜了。”
徐盛道:“那殿下打算如何处置啊?”叶络未及回答,庞贺已然跟着小元子来至书房。
“微臣叩见殿下。”庞贺赶忙施礼道。
“平身,”叶络一摆手,随即拿起折子问道:“这五十个嫌犯可是个个证据确凿了?”
庞贺有些许犹豫,想了想躬身答道:“回殿下,这毁谤之罪可不同于别个,这五十人里大多是写讽诗的秀才,大部分讽诗,内藏谤讥显而易见,白纸黑字,自是铁证如山,可有几篇,意思模糊,不好定夺,微臣还须再与同僚推敲推敲……”
“那几篇在哪?拿来我看。”叶络道。
庞贺递上其余的几首涉嫌诗稿。
“杀无赦!”叶络看罢,只一句话,铿锵有力。
庞贺一惊,稍后连忙领旨告退。
庞贺前脚刚走,徐盛就迫不及待站起身来,向叶络道:“此事还望殿下三思。”
“讲!”但凡徐盛有谏,叶络从来都是洗耳恭听。
徐盛躬身道:“殿下,正如方才提督大人所说,这毁谤之案最是难断,有人是真的口不择言,罪有应得,可谁又能说这里面没有被人诬告的呢?殿下若是草草结案,岂不错杀了好人?”
叶络听罢从容一笑:“先生觉得我会不晓得这个理么?”她顿了顿又道:“先生所言极是,这类稽查必出冤案,没办法,谁叫他倒霉了呢?现如今我的重点不在他是否罪有应得,我此举就是旨在‘杀一儆百’,宁可错杀,咸在树威。先生不会看不出吧?”
徐盛听了双眉紧蹙道:“殿下这意思徐盛怎会不知?徐盛只是不愿看到,因为这件事,殿下大开杀戒,枉杀黎民苍生;因为这件事涉案官员收受贿赂中饱私囊,制造一干冤狱!而最终因为这件事,殿下不但不能树威,反而失掉千千万万的民心啊!殿下,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再者,殿下如此大肆杀戮,小的恐怕错杀了无数贤才鸿儒,治世能臣啊!那样的话,会酿成多少文字冤狱啊?!”
“没错,就是文字狱!”叶络大声道,复而又对徐盛轻轻一笑:“哈哈,徐先生,你可知道,为何你有经世之才而本王却一直没有委任你官职么?
徐盛愣了一下,慷慨郑重道:“殿下怎么忽然提起这个?徐盛只求将平生所学作济世之用,从不奢望富贵加身!”
“对!所以说先生是文人,不是政客。这便是先生与那同样耿直的秦屾最大的不同。故而他可以去独当一面,而先生只能暂且委屈在我身边。”
徐盛一时无语,不知该说什么。
叶络又道:“先生想想,自我令下之日,满朝文武哪一个不知这指令的敝处?阮琳不知么?吕如海不知么?可他们哪一个跑来和我说这些了?如今此事已是闹得满城风雨,不是只关乎一个名节问题,而是眼看就要危及我叶络政权,纳为江山!
这个时候,我会去想生灵无辜么?我此时不去镇言树威,更待何时?先生竟在这个时候和我说什么‘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我告诉你,这个口是一定要防的!也只有血腥镇压方能防住!
我这也是无奈之举。不过先生放心,官员借此受贿制冤的事我会考虑,至于错杀鸿儒志士……先生更是放心,有才有学之人,我比先生还心疼呢,我是杀一儆百,绝不是灭绝人寰,不会一发不可收拾,比起那始皇焚书坑儒来,简直是九牛一毛。”
徐盛听罢,长长地叹了口气。
“先生觉得我太狠了?还是认为我昏庸?”叶络盯住他的眼睛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