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正月里,当家族中的其他人感到释怀的时候,也不知道伯母心里作何感想。
……伯母的人生,原本也有可能是另一个样子吗?那个原本有可能的另一个样子,是更好,还是更坏?又或者,无论是好是坏,她都根本没有选择。
小山美穗心里闪过了这些念头,但是,她不愿意深入去想。
过完了热闹的新年,小山美穗返回东京。
新年一开始的聚会,课长自掏腰包,请部门里的大家一起去吃饭。聚餐之后,又一起去了卡拉OK。喝醉了酒的男性们,借着酒劲儿,姿态放浪形骸,课长更是不客气的说她们几个女职员是“赶上了行情最好的时代”。
“接下来可就未必如此喽!”课长的话,宛如酒后的狂言。
当然,等到聚会结束,从卡拉OK包厢里离开,一切自然而然,一笔勾销。无论是被当面挖苦的女职员,还是自己说自己不容易的男职员,失了态的人,不会因为自己的失态感到尴尬,见证了这样的失态的人,也要极力忘记那时所看到的一切。
课长说她们是赶上了行情最好的时代,或许也没有说错。只不过,赶上了这个好行情的,不仅只有她们这几个花瓶女职员。
课长的话,让小山美穗想起了老家的青花鱼大家族,想起正月里因为一份庆幸和一点置身事外的幸灾乐祸而感到释怀的长辈们。
她忍不住想,真的有人完全与这个时代无关吗?
新一年开始,要不了多久,新的职员就要被招进公司里。小山美穗入职的时候,连她这样打杂的办事员,确定入职时,都收到了公司附送的小礼物,一张面值不算小的香水礼券。
而在小山美穗入职的第二年,新进公司的职员,得到的入职礼物又丰富了一些。
今年的新职员们,就不再有这样的福利。
没有了入职福利,初入职定的工资也没有那么高,连已就职的上班族们,今年的工资涨幅连百分之五都没有。
时代景气的时候,就算自己没有在这个时代里大展拳脚,也还是感受过时代那目眩神迷的光扫过自己脸庞的感觉。假如时代景气时,连这样的自己都能感受到其中一角,那么,小山美穗不能不去想,当不景气的时代降临之后,会是怎样。
新年之前,小山美穗买来一打明信片,给亲友们寄出贺年卡。新一年之始,从老家回到东京以后,信箱里便也会塞满来自亲友们的贺年明信片。
去年,在准备寄给朋友们的贺年明信片时,小山美穗不免又想到章子。要是被人知道,她如此频繁的想起章子,或许会觉得她很烦,觉得她装模作样。可是,当心里在意着一个人的时候,似乎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本该有另一个人的位置。
在与章子相遇之前,尽管小山美穗有着那么多的朋友,但她没有体会过这种牵肠挂肚。
小山美穗从信箱里把收到的明信片取出来,一张张看过去,想着之后收进盒子里,送回老家……
在一张张写着熟悉的名字的明信片里,其中一张的署名,只写了“章子”。
章子!
一张再普通不过的,在便利店随处可见的明信片,上面只有一句简单的:“新年快乐。”没有写寄信人的地址,也没有透露额外的信息。只能通过邮戳,辨认出是一张从名古屋寄出的明信片。
章子……人现在在名古屋?
除了这一点模糊的消息之外,关于章子的一切,小山美穗仍旧一无所知。而这样一封什么都没有透露的明信片,带给美穗的到底是一种安慰,还是给她带来了更多的疑问?
可是,章子至少还活着。
当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小山美穗自己先打了个激灵,在心中责备自己这个可怕的想法。然而,在内心深处,又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这并非是她夸张。
这样的念头,其实是一种切实的、有可能会发生的,而她一直以来不敢想的可能。
若是如此,这张明信片,当然是对她的安慰。既是安慰,又带来了疑问。
……
与研音那边那位工作人员确定好的,和明菜桑见面的时间越来越近,小山美穗的心里,那一份令她焦躁不安的紧张不断膨胀。
见到了明菜桑,会发生什么?自己能和她说些什么,明菜桑又会和自己说些什么?直到那一刻到来之前,都无法知道会如何发展的事,让小山美穗心里没有底。
原先,是想要像丢出漂流瓶那样的,把信寄给明菜桑。而她不仅得到了回应,如今,甚至还有了这样出乎意料的发展。
然而,对于这一场相见,小山美穗没有感觉到高兴。
无论明菜桑是因为什么理由想要见自己,自己引起明菜桑关注的理由,都是那一封信。当小山美穗为了明菜桑会和自己说些什么感到不安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感觉到一种自欺欺人般的丑恶。
除了章子的事,还会有什么事呢?可是,就算她把那封信想象成是丢出去的漂流瓶,当她寄出信的时候,就没有想过得到明菜桑的回应吗?
如果她真的没有对明菜桑说起章子的资格,那一开始就不该寄那一封信。
那一张从名古屋寄来的,没有透露任何信息的贺年明信片。
是章子吗?
如果存在那种可能的话,又有没有可能,因为与明菜桑的相见,与章子重逢?
然而,当小山美穗的心里冒出这个念头的同时,忽然感觉到无地自容。
这一个星期天的下午,与明菜桑见面的日子到来了。
出发之前,小山美穗拉开抽屉,看了看那张章子寄来的贺年明信片,把手伸进了抽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