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所中的药物,量并不大,只是药效来得迅猛,并没到无药可救的地步。”色空轻声开口,语气难掩疲态,“我将内力附于琴曲,以《问水》安抚其心神,能降低药物对他们的影响。”
端清目光一扫,仔细观察过这些人的情况,果然比当年迷踪岭所见有所不同,尚存一线清明。
中了疯药的人会攻击别人,也会自相残杀,由于气血暴动,点穴已经不能阻止他们,一般情况下只有杀才能令之停止。
这次因为减少了药量,倒是还有救。
他看向色空,老僧双目已盲,眼皮塌了下去,看着有些可怖,又因为这几日连催内力,越发显得形销骨立。
“佛家慈悲,所以他们是故意减少了药量,给这些人一线生机,才能让你甘心被困在这里,还虚耗你的内力,就算破关也难。”端清垂下眼睑,“铜浇铁柱不若画地为牢,算计你的人倒是了解你。”
色空道:“见死不救,遇厄不渡,非吾辈也。”
“你有渡厄之心,但无相寺已成劫厄之地。你救得了这四十余人,便要舍寺内千百人?”端清的疑问说得毫无起伏,仿佛只是一个平淡的直述,却偏偏最震人心魄。
“舍小为大,取多弃少,这的确是自古以来的大局观,然而……”色空低声道,“泰山压顶,事到临头,谁有真甘愿成为被舍弃的那一方?”
停顿片刻,色空继续道:“无相寺自开国以来日渐坐大,到如今僧人已多不诚之心,沉湎于世俗,不甘于佛偈,被红尘名利遮掩了眼,却不晓得酒色财气俱是毒。此番大劫,未必不是一番历练,经烈火方能涅槃。”
端清道:“倘若未能涅槃,而是化为劫灰,又如何?”
色空摇摇头念了句佛号,道:“成败枯荣自有定数,以平常心对待,顺应天意。”
端清默然。
他不说话,色空却叹气:“忘情绝念,我本以为你已看透。”
端清摇头:“我只是看够了。”
他静默下来,所幸这个岩洞不小,勉强够他栖身,端清闭上眼,在《问水》轻柔的旋律里静心调息,直到石门再度打开,玄素闯了进来。
人牲从迷茫中惊醒,疯狂地攻击闯入者,端清睁开眼,看着玄素的每一个举止和神情变换。
短短数日不见,玄素比起在山上时成长了许多,动作里多了灵活,眼神坚毅起来,临阵的反应虽然还有些无措,却能在坚持本心的前提下多出机变。
端清难得有些欣慰,但也知道不能再拖了。
玉箫举至唇边,聚起内力吹出一道惊雷之音,在间不容发之际插入琴曲中,强摧神智,震撼心魂。
这一声箫音凝聚了他半数内力,强行引发这些人体内气血共振,一时半会儿是爬不起来了。
玄素被吓了一大跳。
他怎么也想不到端清会出现在这里,满肚子的话卡在嗓子眼儿,一个字也没憋出来,端清却没工夫跟他说废话,三言两语问出了无相寺现在的情况,便要赶他走。
玄素抓着铜萧,难得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师叔,大师,此地危险不可久留,趁现在步雪遥还没回是来,我们赶快走吧。”
端清道:“你留在这里无济于事,走吧。”
“可是……”
端清眉目淡淡:“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与其在此耽搁时间,不如回无相寺盯住情况,随机应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