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栗吃人嘴短，和小童一起收拾碗筷桌椅，然后又烧了一锅热水，搬来浴桶让慕云帆洗漱沐浴，抱来自己的旧衣说道：“咱俩身量相仿，你先凑合着穿。”

慕云帆点头道谢，他对这些并不在意，之前没少过缺衣短食的日子。

泡在热水里，洗涮了多日以来的风尘仆仆，困倦和疲惫一起涌上心头，微微酸软的腰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荒谬的真相。

慕云帆双手搭在浴桶上，仰头沉思，放松下来的身体也让神思变得萎靡，半梦半醒间，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梨花飘香的四月。

夜深人静，一道黑影掠上宫墙，今夜他的小队巡逻宫殿完毕，和下一队完成交接后，脚步一点，借着黑夜隐匿身形来到这处和冷宫没什么差别的宫殿。

他喜欢这里的梨花香，因着地处偏僻加上人人皆知里面住着一位不受宠的娘娘，此处的巡逻也就经常偷懒耍滑，这倒是便宜了慕云帆。

当值不能喝酒，不当值自然没人管，他借着花香，枕着手臂，一口一口地品尝梨花酒。他改不了喝酒的臭毛病，因着武艺高强，得李山岚真传，就给他安排了外宫侍卫当。

谁知这厮嗜酒如命，本领高强心直口快，得罪不少同行，告状都告到侍卫统领那里，统领不想管这些小事却又不能不管，处罚太重得罪李山岚，就给他调到了内宫侍卫，每天的工作就是昼夜颠倒的巡逻警戒。

慕云帆不在意这些，他只想上阵杀敌，尽忠报国，可义父不会同意，他的无数次请求都被无情驳回，反而给他安排闲职，在皇城当一只家雀叽叽喳喳。

说不郁闷那是不可能的，喝着喝着，他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以为是夜猫，就没太管。

“好你个贼人，偷盗还……呜呜呜”

慕云帆屁滚尿流地翻下城墙，捂住小屁孩的嘴，小声说道：“哎呦，我的祖宗！消停点，我可不是小偷，我是内宫侍卫，躲墙上偷喝酒呢！”

小屁孩只最开始挣扎了一下，被来人捂住嘴巴后渐渐放弃了挣扎，他想了一下也反应过来这里没啥好偷的，宫女太监们都懒得来，更别说小偷了。

见对方消停，慕云帆慢慢松开手掌，略带歉意道：“嘿嘿，抱歉抱歉，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我这就走。”

说完就要脚底抹油，然后没走成，他的衣摆被抓住了。

你对我说什么？他听见小孩这么问。

我说，对不起啦，我这就走。

没关系，我原谅你啦！小孩愣了一下这么说道。

他慷慨地一摆手，继续说：“不过你得留下来给我讲故事，这样的话，你以后可以随时来这里喝酒。”小小年纪很懂得利诱。

慕云帆听前半句听的头疼，听后半句听得心花怒放。

他借着微弱月光细细打量来人，很小很瘦，脸颊都是凹陷的，但眼睛很亮，声音很清脆。

慕云帆被这种赤忱的目光盯得不自在，更不好意思拒绝，毕竟他确实喜欢来这里喝酒，安生自在，阵阵暗香闻得人通体舒畅。

“好，我答应你。”说完就一把抱起对方，他估计的没错，这小孩很轻，也就骨头架子，不免心中一酸。

他知道里面住着一位不受宠娘娘，他刚来内宫，对此皇家秘事了解不多，但猜也能猜到，手里这位估计就是不受宠娘娘生下的不受宠皇子吧。

慕云帆找了院中的石凳坐下，夜里凉，他不会让小孩也跟着他坐石凳，就把他继续揽在怀里，顺手攥了一把摸摸小手，感觉温度不是那么理想，说：“你坐好。”就把外袍脱掉裹住对方。

慕云帆深知不能久留，小声讲完武松打虎后，就说自己要走了，有机会还会来的。

小皇子点点头，说下次想听一个更长的故事，慕云帆应了，“快回屋睡觉，别对别人说我来过。”说完取下衣袍，足尖一点越过城墙。

萧离此后多年经常梦到他和师父的初见，夜太深，他并没有看清他的长相，只记得那双按住他的手很干燥，他的怀抱很柔软，还有一股梨花香。

他怎么就突然说要听故事呢？母亲经常讲给他，武松打虎的故事也都听过了。

他想，或许是因为那句道歉吧，毕竟，还从来没有人和他道过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