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围那些援军是谁的?”我喘息着问。
“我的。”靳安说,“湘北的。”
“那宁乾洲还敢跟你开战?”
“擒贼先擒王,弄死我,他不就一劳永逸了么。我若死了,湘北也不敢造反了。”靳安说,“何况,湘北军也不全是我的,百分之六十是宁乾洲的。他这人,唬不住。”
我两眼泛黑,心脏绞痛感越来越强,靳安将我拎进船舱,明明点着烛火,我却什么都看不见,想问问伤亡情况,却听不见声音。
只觉得窒息憋闷,不停地挠着心口。
被人紧急喂了西药。
又给我灌了汤药。
什么时候意识消失的,全然不晓得。醒来时,已经身处医疗器械的房间里,周围一切都很陌生,似乎不在船只上了。
心电图滴滴响着,我浑浑噩噩躺在柔软的床榻上,输着液。
头痛欲裂,身上乍暖还寒,发着烧,喉咙像是刀片划过,剧痛无比。大概那晚喊破了喉咙……
身侧传来冗长的呼吸声,转脸看去,便见靳安双腿搭在桌上,脸上盖着习字入门基础书,靠在椅子上似乎睡着了。
“拏云……”我张了张嘴,嗓子沙哑无比,“花姐他们……”
“醒了?”靳安拿下脸上的书本,懒洋洋睨我。
我指了指喉咙,暗示他,我说不了话。
他冷笑,“可不是么?昏迷的时候,喊了纪凌修1002次,喊了拏云859次,喊了宁乾洲2次。”
我?
“你是只字不提老子。”靳安来到床边,居高俯视我,“活该嗓子疼。”
似是睡眠不足,他明亮阴鸷的眼眸压着猩红暗线,唇角邪恶扬起。
瞧他眉宇间苍白疲惫,地上放着一个水盆,毛巾缠在他手背上。我从他通透的眼眸里看到我苍白憔悴的脸,薄唇仿佛是黑色的,浓黑的长发如触角散落在枕头上。
像是快死的人。
可我第一反应竟是……我的头发看起来好多!花姐真给搞成了全黑!还不掉色!
恰巧护士走了进来,“你这男朋友还真贴心,抱着你一路奔进医院,抢救室外守了一夜,送回病房后,你又开始发烧,他一直帮你用湿巾散热,全程配合医护的要求,把你护理得可好了。”
我心怀感激,却又滋生几分担忧,为什么是靳安护理我?其他女性朋友呢?花姐呢?小方呢?
“老子也不想的。”靳安将毛巾丢进水盆里,“都受了点伤,在养伤。索性,所有人都没性命之忧,你放心养病。”
“至于你儿子……”靳安居高淡视我,“他愿意回去,那便让他回去。宁乾洲这次为了你,放了所有人,算是他这辈子做的最优柔寡断的事情。但他绝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在敌人手里,所以拏云那小子,你注定留不住。”
我下意识捂着心口。
靳安说,“别心痛,死得快。”
我想要起身。
“别别别,不能乱动。”护士端着拿着药剂,急忙把我按了下去,“好不容易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你如果再受一点点刺激,小命就没了,心态放平。你这个病,要养心。”
医院给我搞了个专家会诊,做完基础治疗。医院的洋院长亲自来探望我,用英文告诉我,“宁乾洲统帅联系了德国的医疗团队正从平京往这边赶。”他礼貌伸手向靳安,“这位先生邀请了法国医疗团队已来到我们医院,多国顶尖医疗专家会诊,您放心。”
众人退去后,我看向靳安,说不了话。
但我满眼疑问。
他说,“这里是彦海租界的医院,听说这里有全国最好的医疗设备,我就送你来了。”
我怔了一下,疑问更盛,为什么在彦海。宁乾洲真的放过我们了吗?任由我们来医院就医?他什么时候从德国邀请专家来的?那些专家为什么会从平京出发?
难道我还在平京的时候,宁乾洲就从国外请了医疗团队?那些人还没到平京,我就跟靳安走了?
靳安心领神会,“湘北距离岭南很近,岭南距离彦海近。你身体情况不乐观,只能去附近的小县城抢救,命捡回来以后,乘车带你来彦海看病。”
我努力发声,“我昏迷这么久?”
“时醒时睡。”靳安见我疑惑的双眼,神情暧昧,“意识不太清醒。”
我一点记忆都没有,对他暧昧的神情不太理解。
“宁乾洲大概率,不敢再逼迫你了,会给你自由。”靳安说,“你放宽心。”
我摇头,这是宁乾洲第二次放我自由。上一次是多年前纪凌修回国时,用彦海地区换我。那时候,宁乾洲虽给了我自由,却用我撬起了我身后错综复杂的庞大关系网。
如今的第二次自由,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怎会做毫无意义的事情。
又怎会放任靳安不绞杀。
“我晓得你的担忧。”靳安说,“老子有办法洗白自己,你等着。”
我说,“你的军队呢?那晚你说给平京谎报了士兵入编名册这事,是真的吗?”
靳安没吭声。
其实,判官的背叛对靳安是一种致命的打击。毕竟辅佐了他那么多年,掌握了靳派相当多的机密情报,知道靳安许多致命的信息,几乎将靳安里里外外全都剖开给宁乾洲。这种重伤元气的败感,比靳安假死这件事,更可怕。
几乎动摇了靳安的根基,连根拔起。
那晚湘北的士兵们是来不及逃的,应该全被俘虏了。宁乾洲不杀俘虏,八成同化以后收编去别的军营。
靳安答非所问,“我筹谋了四年,总有判官不晓得的事情,你相信我,我能保护你。”
他怎么总跟纪凌修说同样的话呢?纪凌修曾经对我说得最多的话,便是:相信我,我能保护你。
那时候,我总不相信,总想保护他,却又没能做到。
我点了点头。
放宽心养身体。
其实我爹爹被宁乾洲枪毙以后,我心脏骤停从鬼门关回来那次,很多事情就已经看得很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