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山谷之中,微风渐起,房间之中点燃了蜡烛。
水墨凝坐在床榻旁,当她为东方流景把完脉后,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东方流景受了严重的内伤,体内的那股热流消失而去,唯余寒气周身四溢,他这内伤除了用药以外还必须辅之以内力疗伤。
北堂默立在水墨凝的身后,一张脸黑得很煤炭似的,他根本管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口,只将视线放置在了东方流景的身上。
北堂黔看着水墨凝,隔了好半天方才问道:“夫人,主上他怎样了?”
水墨凝转回头看向北堂黔,回道:“没有性命之忧,你们莫要担心。”
还好流景内力奇高,受这些伤调养一下也就没事了,内力恢复是时间长短问题。
北堂黔闻言,脸上露出了笑容:“真的么?主上真的没有性命之忧么?”
水墨凝点了点头,随后起身去到柜子处拿了一个白瓷小瓶出来,她倒了一颗丹药出来给东方流景服下去之后便对北堂黔说道:“我给你写个方子,你按照这个方子上面的药去抓就是,另外,即刻着人去找云思辰,流景的伤还需要内力配合调养才行。”
北堂黔闻言点头道:“是的。”
水墨凝到桌旁写了一张单子给北堂黔,北堂黔拿着单子之后便转身离开而去。
北堂默立在房间之中,似石头一样,一动不动。
水墨凝让北堂黔离开之后便转身看向北堂默,说道:“好了,现在你可以将你心中所有对我的不满都发泄出来,我在这里听着呢。”
北堂默闻言身子微微僵直了一些,随后转身看向了水墨凝,隔了半晌方才说道:“是的,我就是对你不满。就是因为你,主上改变了我们原有的计划,我们本来不应该这般辛苦的。”
水墨凝秀眉挑了挑,问道:“你们原本的计划是怎样的?”
北堂默心中气恼,多少次了,他都想要将所有的事情抖出来,每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他总顾忌着主上的感受,因为他担心主上会难过。
而今,他什么都不管了,他要将所有的事情全部说出来。
要让这个女人知道,主上到底为她做了多大的牺牲。
“我们原本的计划就是要回到南临朝堂。”
水墨凝闻言秀眉微微扬起,惊道:“南临?你是说南临么?你们主上的身世是怎样的?这件事是不是跟你们主上的身世有关?他身上的寒蛊到底是谁落下的?”
北堂默本来就受了很重的伤,又一路颠簸而回,看见水墨凝时,他又气得不得了,所以现在头脑有些发昏,便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主上他的真实身份乃是南临的二皇子,他的名字叫做纳兰睿泽!”
“你说什么?!”北堂默的这句话无意是平地惊雷,水墨凝惊得声音不禁大出了许多。
她有想过流景的身份不低,但是,她却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是南临前皇后的儿子。
前皇后夜心妍的名字在整个南临皇朝都是禁忌,是不能被人提起的。
关于她的一切在她被打入冷宫的那一刻就全部消失而去。没有人知道为何宠极一时的她被打入了冷宫,更没人知道,那个曾经辉煌的夜氏家族是如何在一夜之间毁于一旦的。
不知从哪一天起,这个有着世间最美丽容颜的女子所有的故事从此便成了传说,而风雅茹则代替了她成为了皇后。
她从来没有想过,东方流景居然是夜心妍的儿子,那个在皇家名册之中早已作古的人,纳兰睿泽。
他居然是纳兰昊月的二儿子纳兰睿泽,纳兰睿泽!
北堂默知道自己的话语会引起水墨凝的惊诧,他冷冷地看着水墨凝继续说道:“这么多年以来,宫主之所以建立隐月宫,就是为了培植自己的势力,好为夜氏一族一千三百多口人报仇,好为皇后娘娘报仇!”
当年的事想要查清楚,就一定要植根于南临朝堂之中,除非融入其中,想要翻案真的太难太难了。
之前,他们一直走得很顺,也已经在南临皇宫中安插了一些自己的人,但是,那些终究到不了权力中心,如果到不了,想要做事便难于登天。
水墨凝因着北堂默的话,身子是震了又震,这一切的一切让她太过震惊了。
她知道他要报仇,但是,却不知道是这样的血海深仇。
从未知,他的身上竟是背负了一千三百多人的性命,难怪流景一点都在乎别人的看法,难怪他狂傲孤绝,难怪他想要孤身一人过完这一世。
北堂默不理水墨凝的惊诧,继续说道:“你想知道是谁在他身上落下寒蛊的么?”
“是谁?”水墨凝的眼眸微微睁大了一些。
北堂默闻言伸手指着水墨凝的鼻子说道:“在主上身上落下寒蛊的是你以前的父亲,林振青!”
“你说什么?是林振青?是他么?”
原来在流景身上落下寒蛊的人居然是林振青。
如此看来,林振青这个人当真是个厉害的角色,居然连寒蛊这样的歪门邪道都会,以前她就觉得林振青这个人看着不像表面这般平凡,后来夜探林府那一次也证实了一些,但是,她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做出这般狠毒的事情。
北堂默冷哼道:“怎么不会是他?当初主上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世,当他得知是林振青给他落下寒蛊时,即刻就命令我们不要再追查此事了,他为了你非但不报仇了,居然连自己的身体也不要了,可你都对他做了些什么?”
水墨凝闻言身子强烈震动了一下,脑中似被什么东西炸翻了一般,一瞬间,她忽然无法思考问题了。
现在想来,流景那日之所以会跑去喝酒,估计就是因为这件事,难怪呢,难怪平日里那般冷静自持的他居然会做出这般冲动的事,原是因为这个。
报仇,解蛊,这两件事情对流景来说该是多重要的事啊?
忽然之间没了目标,他又怎么不会彷徨呢?
而他却将此事深深地埋在了心底,无论怎么逼问他,他居然都不说,还让自己一味地介意下去。
他怎么那么傻呢?
林振青既然下了蛊毒就该受到惩罚,即便他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伤害流景的人,她也不会放过的!
水墨凝的呼吸有些急促,良久之后,她转眸说道:“那你们之前的原计划是不是准备回到南临朝堂之中,对付收拾林振青?”
北堂默闻言,点头道:“是的,我们的原计划本来是这样的,当年夜氏的事后来有人说是诬陷并拿出了证据,而纳兰昊月也从那一刻开始寻找主上的下落,我们想要回去,只需将信息透露给纳兰昊月便是,但是,就因为你不喜欢皇室,不喜欢待在皇宫之中,不喜欢南临,所以主上被迫改变了计划,让我们开始千里奔波。”
如若不是因为这个女人,他们就不用使用一些暗中的手段,他们可以直接在朝堂之上步步夺权,将林振青扳倒。
可是,这个女人,让所有的事情都变得极其复杂且难以下手。
“哥,你在跟夫人说什么?你怎么把什么都告诉夫人了?”
北堂默的话音落下之后,水墨凝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北堂黔的声音出现在了房间之中。
北堂黔看着北堂默,神色有些犯难。
他其实也想将此事告诉夫人的,但是因为宫主不想,所以他才没有说,哥今日居然这般激动,竟是将所有的话全部都说出来了么?
北堂默听见北堂黔的话后,说道:“这些话我早就想说了,此次主上受伤,我再也忍不下去了。”
“唉”北堂黔闻言叹了一生气。
然而,当他的气还未叹完时,却见那个本是立在他身前的北堂默居然眼一翻晕厥了过去。
他跨步上前扶住了北堂默焦急地唤了一声:“哥!”
水墨凝见状眼眸微眯,说道:“他身上有许多伤口,恐是因着血流过多而晕厥过去的,你莫要担心,先将他放平,我为他把把脉。”
北堂黔听了水墨凝的话,将北堂默扶去耳房的小床之上躺了下去,水墨凝跟着走过去,随后为北堂默把起脉来。
北堂黔立在水墨凝的身后,说道:“夫人,我哥的脾气不太好,希望您不要生他的气。”
水墨凝闻言,眼眸微垂,回道:“看在流景的面子上,我自然不会生他的气,但是,这一切都只是因为流景。”
如若不是流景,她又怎会搭理北堂默呢?对于不喜欢自己的人,她素来都是敬而远之。
北堂黔又道:“这个属下自然知道,但是,属下还是想说,之前的您,着实让属下喜欢不起来。”
在夫人与宫主定情之前,他是真的不喜欢这个女子,她对宫主一点都不好,让他们这些做属下的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尔后的这段时日,她对宫主的好他也看在眼里了,所以才会对她有所改观。
水墨凝已经为北堂默把好了脉,她说道:“我这个人行事素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只要我认为对的我便会去做,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从今以后,我将与你们的宫主风雨同舟,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那么,我会劝说流景回到南临,按照你们原定的计划执行一切。”
她的话字字清晰,铿锵有力,听得北堂黔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他问道:“夫人,您是说要劝说宫主回到南临么?”
这件事情他们不知说了多少遍,几乎都要把嘴皮子磨破了,可是宫主就是不答应。
而今夫人竟是要去劝说宫主么?
水墨凝回道:“是的,我言出必行,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
她不能这般地自私,为了寻求安逸的生活而置流景于不顾。
是的,她很讨厌皇宫,尤其讨厌南临皇宫,但是,既然她爱上的人是南临的皇子,那么,她就应该为他付出,她要与他共同面对雨雪风霜。
北堂黔闻言,直挺挺地跪在了水墨凝的跟前儿,他感谢道:“夫人,谢谢您了!”
水墨凝纾了一口气,说道:“你起来吧,不用跪我,也不用谢我,这是我应该为他做的事,你哥他是身体虚脱又因为气急攻心,所以才晕了过去,我给他配点药吃了便没事了。”
“谢谢夫人。”
“嗯。”水墨凝轻声应了一下之后便去写了方子,随后拿过北堂黔抓好的药打开房门去熬药了。
小竹一直看着药,熬好之后便端进了房间,放下之后便转身掩门而去。
北堂黔将北堂默搬出了主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水墨凝端着药,帮东方流景慢慢地喂了下去,喂好药后便斜靠在床榻边守护起东方流景。
东方流景是在翌日寅时清醒过来的,一旦醒来便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斜靠在床榻之上,如玉的手指轻轻搭放在自己的身上。
东方流景凝眸看着她的容颜,她的睫毛浓密而卷翘,在眼下形成了一排弯弯的弧度,房内的红烛映在她的脸颊之上,看着粉嫩异常,就似清晨白莲之上的露水,晶莹剔透地让人忍不住就想要采撷一番。
她的红唇紧紧地抿在一起,好像有些不太高兴的样子。
他受伤了,她是不是生气了?
正如是想着,那个本是阖眼休息的人儿竟是睁开了眼眸,那双清澈流转的乌眸便与他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眸对视上了。
东方流景看着她,刚想说话,却听她开口问道:“东方流景,南宫烨,纳兰睿泽,我亲爱的夫君,你的名字居然比我还要多呀。”
“什么?”东方流景刚刚清醒,甫一听闻这话,还真是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只是,纳兰睿泽这四个字,她是如何知晓的?
莫非默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那个该死的臭小子!
水墨凝俯身将东方流景扶了起来,将枕头折在他的身后当靠垫,她看向他,再次问道:“我应该如何称呼你呢?烨?流景?还是睿泽?你怎么那么多的名字?”
东方流景唇瓣仍旧有些苍白,他轻声咳嗽了一下,说道:“默那小子是不是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了?”
水墨凝凝望着他,反问道:“他不应该告诉我么?流景,我之前跟你说过,让你不要欺骗我,你答应了我的,可是,你却再次欺骗了我。”
东方流景听着她的话,她的声音有些冷,让他心底不禁一凉,他惊道:“凝儿,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我不是说了么?你若是欺骗我,我就会惩罚你的!”
东方流景一把拽住水墨凝的手臂,问道:“你待如何惩罚我?”
水墨凝撇了撇嘴,说道:“我要离开你,我不要跟一个谎话连篇的骗子生活在一起。”
撂下话语之后,水墨凝站起身来作势要走。
东方流景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臂,声音大了不少:“不行!你不能走!”
水墨凝转回头看向他,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走?我又不是没走过!”
“凝儿”东方流景见水墨凝的脸上半天开玩笑的表情都没有,他竟是倏地一下掀开被子站立起来。
因着受了内伤,他这一动,导致胸腔之中有些憋闷,遂又俯身咳嗽起来:“咳咳咳凝儿,千万不要丢下我”
他左手捂着唇咳嗽着,右手死死地拽住水墨凝的胳膊,让她完全无法向前迈出一步。
水墨凝看着他垂首咳嗽,心底又抽痛了一番。
她看着东方流景,说道:“让我不走,其实也是可以的,除非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东方流景止住了咳嗽,他抬眸看向水墨凝,问道:“什么条件?你说,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的,只要你不离开我就好。”
“流景,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话。”
东方流景点头道:“我说的话就会兑现的。”
“那好。”水墨凝定定地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回到南临皇宫,做回纳兰睿泽,我就答应你不再离开。”
东方流景听了这话,握住水墨凝手臂的大掌瞬时一松,他想都没有想便拒绝道:“不行!”
“为什么?”
东方流景回道:“我不能让你再回到那样的地方。”
在南临林家的时候,她总是被人算计,整日都活在刀锋之下。
他们好不容易有了现在这样清净的生活,他怎能允许让凝儿又回到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去呢?
他不能这么自私!
水墨凝见他不愿意,遂又冷了脸,说道:“那好,既然你不答应,那我现在就走!即使你现在抓着我不放,不让我走,你也应该知道的,我的花样层出不穷,你也不能做到时时刻刻防得了我,只要我想走,我就一定能走。”
东方流景叹了一口气,轩眉紧蹙,问道:“凝儿,你为何非要逼我呢?”
他是真的不想让她回去的,回到皇宫之中,各种各样的阴谋算计又会重蹈覆辙,他怕他不能护她周全,如若让她受到伤害,他的心怎么承受得了那样的伤痛?
水墨凝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她仰望着他,说道:“流景,就让我为你做一件事,好不好?”
认识他这么久以来,她真的没有为他付出过什么,从头到尾,都只有他一人在付出,而她则是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的付出。
而今,也该是她为他做些事情的时候了。
“凝儿,皇宫之中算计诸多,我不想让你置身于那样的环境。”
曾经,他没有想要爱护的女子,所以,他才会定下了那样的计划,而今,她的幸福比他的生命都还要重要,如此,又让他怎么能够答应呢?
若是回南临,他们要面对的事情太多太多了,萧太后,纳兰昊月,风雅茹,林振青,纳兰睿淅,纳兰睿浈,这些人都是要面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