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言暮在那一刻,突然觉得她又回到了冰冷的湖底。
那样浑浊的,肮脏的的湖底臭水汹涌而来,四面八方的控住她,她想要高声呐喊,可是一张开嘴,那些臭水就填满了她的喉咙。
她根本无力反抗。
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个结局,不断被欺凌,或者臣服。
与这种被欺凌的愤怒一起翻腾起来的,是要将人湮灭的屈辱,萧言暮身形一晃,第一次对韩临渊生出这样浓烈的怨恨来。
看见萧言暮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一旁的管家嬷嬷以为她看见了血,知道怕了,面上便掠过几丝满意。
知道怕就好,以后老老实实的伺候主子,别总想仗着几分宠爱,骑到主子脑袋上来胡闹。
“萧姨娘自己好好想想吧。”管家嬷嬷抬着下颌,带着几个粗使嬷嬷离开了浮香院里,只留下了倒在地上,浸满了血,昏死过去的烧火丫鬟。
那时正是冬夜,浮香院内的血腥气冲淡了梅花香,全都扑进了萧言暮的鼻腔里,萧言暮瑟瑟的吸了一口气,喘着粗气,扑上去将烧火丫鬟拖回了厢房内。
烧火丫鬟倒在床上,生死不知,她分明是另一个人,但是萧言暮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萧言暮的手里没有药,但想也知道,她找不到药的。
她只要走出这个浮香院的门,不管她和谁求助,对方都会告诉她:“去和大爷服软吧。”
去服个软吧。
去放弃自己吧。
去接受他所有的背叛,去跪在地上给他当一只狗,求着他要来恩宠吧。
这是你的荣幸啊,萧姨娘。
大爷这样做,都是被你逼的,大爷是爱你的啊。
你到底还在闹什么呢?
萧言暮的身体里掀起了一场海啸,可在外人看来,她呆呆坐在床榻旁边,看着烧火丫鬟的血一点点流出来。
直到某一刻,她恍然惊醒,骤然站起身来,一路踉跄着跑出了厢房,她跑到了浮香院的偏房里,搜搜找找,翻出来一盏花灯。
花灯还是去年买来的,上覆了层淡淡的尘土,点燃之后,里面的灯火泛着柔和的光,萧言暮提着它走出来,在浮香院里挑了最高最大的一颗梅花树,将花灯挂了上去,映衬的周遭的枝丫花瓣都格外好看。
远处有风吹过,花灯轻轻地晃。
第19章萧言暮必须爱他
“她做了什么?”韩府书房中,一道嘶哑的声音传来。
站在书房内被问询的小厮迟疑的抬起眼眸来,正看到韩临渊充满戾气的眼。
书房极大,其内摆着各种书架古画,其内燃着地龙,将书房的空气都蒸烧的滚热,窗塌内的矮桌上摆了一尊香炉,正袅袅的散发着梅香,是萧言暮身上常有的气味。
在与萧言暮闹别扭的这些时日里,韩临渊就靠这些沾有萧言暮气息的东西活着。
书房里的缠枝木树托灯盏上摆了足足十几只蜡烛,蜡烛的光芒似是糖水一般暖,透着淡淡的红色,似流水般在韩临渊的面上流淌。
韩临渊坐在案后,一张堆金彻玉、竹鹤俊朗般的面与往日没什么不同,但再看一看别处,便能察觉到不同了。
韩临渊的发鬓胡乱的束着,连冠都未曾戴,身上还穿着那一身中衣,这一整日,他连一件衣裳都未曾穿上,像是个潦草的疯子,等着萧言暮来找他。
这一整日里,他的脑海里都回放着萧言暮今日在金菊院里看他的眼神,那么冷,里面看不到半点爱意。
他快疯了。
他不能接受萧言暮不爱他,萧言暮必须爱他,像是以前一样爱他,他们会永不分离。
所以他选择去惩处一个奴婢,让萧言暮看到他的决心。
快投降吧,言暮,快回到我的身边来吧,我不忍心这样逼你的,你为什么不能乖一点?
如果萧言暮还不肯服软,他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萧言暮还有一个弟弟,在老家还有一些长辈,虽然老家的长辈血缘关系不那般近,但是好歹也是抚养萧言暮长大的,萧言暮不在乎一个丫鬟的生死,总要在乎这些人的生死吧?
一个个混乱的思绪在脑海中闪过,韩临渊还未曾想清楚,便听见案前恭候的小厮声线磕磕巴巴的说道:“回,回大爷的话,萧姨娘只将那烧火丫鬟放到床榻上后——”
“什么萧姨娘!”韩临渊勃然大怒,将案上早已凉透的杯盏抄起来,狠狠砸向小厮:“是夫人,她是我的夫人!”
小厮也不敢躲,被淋了个通透。
这段时间,大爷一直喜怒不定,现在似是已经到了临界点,不知道再闹下去,死的是大爷,还是萧夫人。
杯盏掉在地上的时候,小厮颤颤巍巍的改了口:“萧、萧夫人带丫鬟进去之后,再也没出来,小的偶尔去瞧一眼,看见萧夫人在树上挂了盏灯,还管别人要了些药,但是府里的人都受过叮嘱,没人给她,萧夫人便自己回去了,别的,什么都没做。”
韩临渊的思绪越发混乱了。
言暮不来找他,反而挂了一盏灯,为什么挂灯?他们相识这么久,言暮好似都不曾玩过什么灯。
他想不出,他的情绪像是一滩混杂的水,在他的体内卷起一场风暴,将他的理智,多年来的仪态,学过的所有礼法全都剿灭,只剩□□内根植最深的念头。
言暮,他的言暮。
而就在此时,书房外响起了丫鬟的通报声:“启禀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