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夜色出城的黄不学走的甚为匆忙,意料之中的不曾引起这长安城有任何涟漪,而事实上在临淄王刻意回护之下长安城中原本许多注视着黄府败落的人早在黄贾仁死后便各自收回了或是幸灾乐祸或是怜悯的目光,原本便不会兔死狐悲的这些盯着黄府的人也随着黄贾仁的死,黄不学的离开而不再掩饰他们垂涎已久的眼神,毕竟,京城皇商这一实衔不仅能够为他们这卑贱商人的身份极尽增色,同时也更可能使得他们在卑贱商人行列中鱼跃龙门,所以若非要说黄不学的离开黄府的销声匿迹会为京中带来些怎样的震动,那便也仅仅是这些。而这些是黄不学黄府的悲哀,也正是黄不学离去时愤恨不甘的所在,
清早起身的张宏在洗漱罢便仍无往常那般于阿娘房内偏厅陪伴阿娘一同用食,从回到这唐朝起张宏便从未间断过这每日清早所必修之事,虽然看起来确实有些枯燥,但张宏从来都是乐此不疲,日日如此。对于这他两世人生所换来的如此心疼他的阿娘,张宏即便是对日常小节也显得异常谨慎。长安城前些时日内那些动乱阿娘丝毫不知,早便吩咐过府中下人不可妄言的张宏当然不会容许这些事来打扰阿娘现下这平淡稳定的生活。简简单单的一个平淡稳定看似微不足道,但实际上却是张宏一路挣扎的最终所求。
在早食时,阿娘总是很少为自己夹菜,只是频频为张宏与妖妖夹菜的她由面上那些笑颜以及眼中的慈爱不难看出阿娘的喜悦,其实于阿娘来说能够每日这般看着她面前的张宏与妖妖用食已经是她最大的幸福,若非要说还有哪些遗憾,怕也就只有她时常会想起的叶婶一家,所以每当想起叶婶,阿娘总会觉得要是有她自小订下的儿媳玉儿,那或许更完美。但阿娘也仅仅是这样想,她自然不会去言予张宏,虽然每每张宏回往后院时都是那一副她熟悉的微笑,但其实阿娘也知道张宏在外的凶险。
将手中筷子平放至碗上,张宏抹了把嘴,这才微笑抬头对阿娘道:“孩儿吃好了。”之所以吃的快,乃是张宏知道若是他未用完阿娘是不会动筷的,对于阿娘这么一个固执,张宏也确实无奈。
阿娘点头,满是慈爱:“那就去吧,只是在外要事事小心处处忍让。”仍旧是这样一句话,千篇一律到许多时日下来甚至未有一字变动。但,这句话却也正是张宏每日挣扎的动力所在。
应下阿娘这一句话后张宏也随即起身,跟以往一样先是嬉笑摸了摸妖妖一头如缎的黑发后,待惹的妖妖不快而轻晃脑袋时,张宏这才收回那只作怪的手,带着微笑而向厅外走出。
很幸福。
……
由后院步入前厅,张宏首先遇到的便是范慎,只是在今日察觉到范慎面上那些微笑之意来的张宏却也知晓黄不学的走其实对范慎也极有裨益,毕竟,在黄不学走时也带走了范慎身边让他提心吊胆的因素,所以此时范慎迎上张宏而恭身施礼时显得轻松:“大人这是要去往公主府?”
张宏未停脚步,却是向着门口行时环视着府中各处忙碌着的下人,而这时张宏却也发现今日这些人在忙碌间倒比往常更为井然有序,所以暗自奇怪下张宏也随意应范慎道:“自然。”
范慎一时并未开口,在张宏走到门处时,从旁走出一人从容而为张宏披上披风,动作间很是娴熟。其实这时的张宏已然习惯了唐时这般的生活,以往在他屡次拒绝黄四这般服侍而均不得改变罢,张宏也放弃了要改变这府中阶级等级的意思,尽管他心中也不曾以为这些下人真的低人一等。
那人在为张宏披罢衣服,微眯着眼睛而恭身含笑退至一旁,待张宏侧身而向他看着时,笑意更浓,只是见张宏稍为愕然,随即真诚而道:“怎敢劳您来做这些事,日后若非要如此还是黄四罢。”
赫然正是富贵。但富贵尚未开口,早便站在他身后的黄四已急忙而上前一步,有些委屈,但更多欣喜,显然也是对老管家感情甚深:“富贵叔既是日后留在了少爷府上,那这管家自然也由富贵叔来做,黄四不敢越簪。”
黄贾仁的死确实让张宏府上这些原先的黄府下人都是悲戚,但在黄不学临走前的一番言语后,这些人倒也确实稍敛了悲伤,而又有富贵留下,这些人也确实回复了些以往作态。而也因张宏此时看见了富贵,随后便也知道府上今日忙碌而有序的下人也是被富贵又安排了一遍。
“做了十几年,都已经习惯了。”微眯着眼睛的富贵似乎是在缅怀,虽然微笑但却深沉:“这些事还是由来富贵来做更好些。”
张宏最终也未再说些什么,他知道富贵那颗心究竟有多少无奈痛楚悔恨,所以他不会拒绝富贵。只是,不知为何,每每张宏看着富贵微眯眼睛那神情时,总会觉得这当年为王公公手下并不平庸的一人在黄贾仁死后不应当如此平静。
与随在身后的范慎步出府门,又与门外李年所属护卫打过招呼罢,张宏这才行向范慎来时的马车,而也在张宏走着时,先前在府内似乎欲言又止的范慎这才堪堪开口:“大人,高不危要在下问大人,今日是否应去那处?”
张宏脚步微停,却也知道范慎话中高不危的意思。其实在黄府败落时,黄不学便不得不中断了银钱上的相助,很自然,张宏与高不危暗中的计划也一时搁浅,可是,虽然暂时搁浅但毕竟那些人也仍都还在,故此高不危的意思是要张宏今日亲自去看看那些人,或是说去看看那些时日黄不学与高不危所行之事的成果。
“先去公主府,随后在去高不危那处。”沉思罢,张宏言着而复又踏上马车,在范慎也是点头后随即也步入车厢,向着公主府而去。
…
早些时日前因张宏这一突然而现的少年出现在公主府使得原本平衡竞争的知清殿清客一时都觉威胁时,那些平时斯文其实道貌岸然的饱学之士们在岑羲的指使下或多或少都对张宏以及高不危的表现出了敌意,而更在后来有几清客竟是出言辱及张宏阿娘时,张宏那时曾有令范慎悍然出手致使那几人斯文扫地的同时也确实与许多清客赫然反目,虽然在后来的一些时日里他们都未再有任何对张宏报复之意或是敌视,但却并不代表那些斯文人便会沉寂,会不得已而容纳张宏,不过仅仅是因那些时日刚好是韦后事变,太平公主与王公公稍显间隙而因太平公主之令才未再有去对张宏这一少年的报复。
故而,在韦后已亡公主府又如往常一般平静后的那段时间,知清殿清客们也确实死灰复燃,兴起了逐张宏出公主府的意图。即便若说那些时日内他们仍能维持表面的互不干涉,那在后来公主府第一清客岑羲一跃而就吏部尚书一职自此飞黄腾达后,知清殿清客们皆是怦然心动间终于将目光齐齐放在了这少年张宏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