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主子原就是臣份内的事……”凝目看她,含笑道,“娘娘怕臣么?”
他那一笑和风霁月,尤其那双眼,没有波澜的时候深邃宁静,笑起来却不同,长而媚,简直摄人魂魄。靠得又近,温和的嗓音就在她耳畔。音楼心头雷声大作,以前不知道漂亮这个词能用在男人身上,现在才算开了眼。真奇怪为什么他只有恶名在外,照理说艳名更该远播才对。
“您真爱开玩笑,我的命是您救的,对您只有感激,没有害怕的道理。”她略偏过身子,“厂臣是好人呐!”
“好人?”肖铎难得有愣神的时候,无限惆怅地摇头,“从来没人说臣是好人,臣在满朝文武眼中是毒瘤,人人除之而后快。”
音楼不懂朝堂上的事,但是能叫所有人记恨,这人大概的确好不到哪里去。她也会两面三刀,人家救了她,感激只是一方面,提防还是需要的。这泱泱后宫,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世人熙熙皆为利趋,既然肯出手救她,自然另有说法。
她暗暗盘算的时候,他正手势轻柔地替她套上褙子。毕竟开了春,穿得不甚多了,里面的夹棉中衣早换成了白绸竹叶纹的。细洁含蓄的美,衬她正合适。不过下颌青紫的勒痕有些触目惊心,他替她扣扣子的时候手指轻飘飘划过去,“看来臣明儿还得叫人送化瘀散来,娘娘喉下这块,早点消了才好。”
他撩她,音楼是黄花大闺女,一碰就狠狠一震。他讶然,看她面红耳赤,声音愈发轻柔,“娘娘怎么了?臣伺候得不好?”
窗外是浓稠的夜色,到了夜半时分不像白天那么警醒,人累了,也慵懒了。他的神情看上去有点倦怠,蒙蒙的一双眼,不留神就撞进人心坎里来。音楼决定坐怀不乱,镇定答道:“不不,适意得很……别的都好,就是肖厂臣纡尊降贵叫我惶恐。您也知道,我不是正路主子,得您这样厚待,怕夜里睡都要睡不踏实了。”
他扯了下嘴角,“睡不踏实?何至于呢!臣如今虽提督东厂,其实在贵人们眼里还是奴才。要是衔恩骄纵,岂不闹笑话么!至于娘娘说的不是正路主子,以后千万别这么自轻。既然得了名号,您就名正言顺。谁敢不尊您一声太妃,礼法也不饶他。”
他是最体人意的,掀了褥子要服侍她穿鞋。音楼惶恐不已,女人的脚不能随便叫男人看见,虽然他充其量只能算半个,她也不大习惯让外人经手。
“我自己来,多谢厂臣的好意。”她提着马面裙跳下脚踏,很快趿进鞋里。自己手忙脚乱地归置,嘴里也不闲着,“先前忘了问,您说的那位贵人究竟是谁?我回来想了很久,上月才大选的,到这里人生地不熟,没有特别交好的朋友,实在想不出是谁。”
原本就为岔开话题,不想肖铎接了口:“是大行皇帝同母的兄弟,福王殿下。”
她正弯腰拔鞋后跟,襕裙高高提着,听了话顿在那里,一双半大脚没穿罗袜,细细的脚踝白得羊脂玉一般,上头还牵着根红线。
他眯了眯眼,果然是副赏心悦目的画卷。汉人裹脚,三寸金莲一手就能掌握,步音楼的不是。步氏老姓步鹿根,是随龙入关后才改成单字的。鲜卑人不兴裹脚,所以慕容宗室的女子全是天足。大脚好,脚大江山稳,比起那种脆弱畸形的美,还是不受束缚的本来面目更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