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丫环
谨惜隻当还是药,打开那小木盒子才看清,原来是一盒赣州本地产的蜜饯——珍珠蜜枣。
她拿起一颗送进嘴里,细细的嚼着,浓甜的滋味在口腔内蔓延,驱散了苦涩的药味。
那样冷漠的人,却出乎意料的细心如尘,真是个矛盾的混合体。想着那人面具般冷硬的面孔上留下的抓痕是自己所为,谨惜微微羞赧,才又惊觉,自己对那个陌生男子似乎揣摩的过多了。
方三娘送走梅医官,进来跟谨惜告罪:“不知大小姐身有贵恙,差点耽误了病情,真是老妇人的罪过!”
谨惜忙道:“三娘说哪里话,自是我身体不好,怎么能怨到你们!”
映雪在旁说:“多亏方三娘找的医生来的快,真真吓死我了!”
方三娘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位姐儿,你不知道衙门内都有医官的吗?我们这位梅医官家学渊源,是京城有名的梅老太医的三公子呢!”
谨惜不由得愣住了……京城梅家?难道此人是那位嘴有些刻薄的梅老太医的儿子?梅老太医身为太医院院使,他的儿子怎么可能来到这个偏僻小县当个未入流的官医?只怕是同姓也未可知……
谨惜在那里愣神,方三娘等人见她无事,方才禀道:“大小姐好好休息,老妇人等告退。”
谨惜无力的点点头,叫燕喜送几位嬷嬷出去。回头对映雪说:“此事别告诉父亲,他在城隍庙,不能叫他破例回来过夜。横竖我也没大事,慢慢将养就是了。”
映雪本来不敢擅专,怕耽误小姐的病情。可想到有医官在外面值夜,而且老爷才第一天到任,哪能借故不尊惯例,所以也就答应了。
这时紫苏端过个托盘,装着清水和痰盂,请谨惜漱口。
谨惜瞧了一眼这丫头,她穿着一件水色小袄,樱草色纱裙。虽然无十分颜色,却也看着干净俏丽。谨惜觉得她性格似乎更沉稳些,不像燕喜聪明皆外露。她学东西快,而且颇有眼色,似乎对于丫环这个新身份适应得很快……
“小姐歪会儿吧,等药抓来煎好了再叫您。”紫苏细声细气的说。
谨惜答应着,又想起来,嘱咐映雪道:“你看着人把箱笼归置到后宅来。别让人碰了,再对对数目……”
映雪把她按在枕上,假作生气的说:“快好好养病,这些闲事奴婢自会处理,不用大小姐操心了!”
谨惜此时也觉头疼发热,叫紫苏把她头饰卸了,躺下迷迷糊糊的睡了。
除了又起来一次吃汤药,谨惜一直在昏睡中。直到第二天清早,被一阵炮竹和鼓乐声惊醒。原来是蒲啸原祭祀城隍已毕,回县衙“拜印”、“升堂”。
谨惜觉得身上已经退热了,只是还有些懒懒的,看来这位梅医官倒有些手段。她坐起来,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燕喜抢着说道:“已是辰时了。”
弯弯的月,眉天生笑眼。这丫头性格活泼,善与人打交道。
这样外向的人倒是柄双刃剑,若用得好,可以探听许多消息,若用不好倒成了泄露机密的内鬼。看来父亲大事安顿好,她也要好好整治一下内宅。毕竟这两个丫头只是买来的,不是家生子,有许多做奴仆的事体不知道,也没能跟她贴心,所以她得把这盘散沙好好聚一聚。
她一边把长而乌亮的头髮盘起来,一边似无意的说:“你去瞧瞧热闹,回来学一学,我还没看见过升衙什么样呢。”
燕喜等不得一声,忙提着裙子风一般跑出去了。紫苏看了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只是用双手紧紧揪住了衣带。
映雪欲言又止,打发紫苏出去熬粥,自己则服侍谨惜穿衣梳洗。
她一边用牛角梳轻柔的梳着那绫缎般的长发,一边低低地说:“小姐,是奴婢没有教好燕喜。若看着她实在不行就打发出去另选一个吧!”
映雪虽然只是陈府的三等丫头,却也是从小受过严格的教导。做一个丫环并不只是服从主子命令即可,要了解所在环境和复杂的人际关系,绝对不能做出损害主子利益的事情。因为主子是树木,而她们是藤,终身只能依附在树上才能活命!
燕喜这样不知轻重,为人处事毫无顾忌,只会给小姐带来麻烦。不过她倒有些奇怪,以钟实这样老道精练之人,竟然也有走眼的时候,选了这样的丫头服侍来小姐……
“且看看再说。”谨惜身上披一件鱼肚白弹墨绫袄,脸色苍白憔悴,更娇弱不胜之态。
有一顿饭的工夫,燕喜跑了进来,一脸的兴奋,像隻欢快的小鸟。她叫道:“小姐,外面可热闹啦,您快去看看!”
映雪登时撂下脸训斥道:“你还有没有规矩?主子面前大呼小叫的!平日怎么教导你的,看来这地方容不下你了!”
燕喜顿时呆住了,这才回过神,是她僭越了!这里不是乡下,她也永远不是那个无忧无虑,整日带着弟妹在田野里撒欢奔跑,爬树游泳的大妞了!
若不是弟弟出了痘,差点没命,欠下了许多债务,父母也不会狠心把她卖了。从此那片自由的天空再也不属于她,她是折了翼的鸟儿,再也不能飞翔了。
想到这些,委屈不甘涌上心间,她难过的低下头,声音也有几分颤抖:“奴……奴婢错了,请小姐责罚。”
“起来,给我讲讲外面的情景。”谨惜却没有一丝责怪的意思,平静的说。
在燕喜眼中,这位小姐总是很平和,似乎从未对谁真认恼过。而映雪就不同了,总是对她横眉立目的训斥。
燕喜怯怯的看了一眼映雪,站起来把她在窗外偷看的情景讲述了一番:“老爷穿着簇新的官服坐在正堂上,那些皂隶擂响升堂鼓,满院子的人齐声高喊,一齐挥舞水火棍响成一片。然后老爷手拿朱笔说是要‘点卯’,一帮官吏就上前给老爷磕头。点完名、受完礼,老爷叫钟大叔在二堂摆席,这时候正用祭祀城隍的酒肉招待佐杂同僚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