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迷迷糊糊又睡了一觉,醒来时全然没了时间的概念。如果来送饭的人也按着平时用餐的时候一日送两次的话,那么倒是可以由此判断时间。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送来了一条被子一件夹棉青布外衫,都是布的,却干干净净摸起来也柔软,叠的整齐放在栅栏里侧的阴影里,阿福知道凭自己是没这个待遇,一定是刘润托了人在照应她。阿福把身上那件撕坏的外衫换下来,把这件青布的穿上,她发髻散了,耳坠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幸而颈间那颗明珠还在。阿福不敢再戴着它,摸索着用那件换下的的外衫撕下一点布来,把明珠包起先掖了起来。那人再来送饭的时候,阿福悄声说:“劳烦了,有针线么?”
那老宦官仿佛没听见,放下碗就走了。等到来收碗的时候,阿福看见他袖口一抖,一枚针和一团线掉在栅栏里头。
那人收了碗走了,阿福把针线拣起来,先把那撕掉了袖的破衣衫另一只袖也拆下来,改成了一件无袖的长衫,又把那颗明珠夹了布缝在里衣上。她的针线做的好,就算手指受了伤,还是很快就把珠子缝起,衣裳也改好了。
她心里记挂着李固,不知道他的伤势如何,虽然刘润说是轻伤,但是轻伤倘若不能好好治,那也是要命的!
还有,太后绝不会咽下这口气,昨天那明着是发落她,其实谁不知道她针对的是李固呢?
阿福自己并不觉得惧怕,被剥去了淑人的品级也好,被杖责或是罚去劳役也没有什么。她只是担心李固……
阿福想着太后必然会发落她,可是她数着日子,在内府她已经关了三天,外面却一点动静都没有,那个老宦官从来不吱声,刘润也没有再来,阿福度日如年,心里各种猜测冒出来又被她自己一个一个否决掉。焦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面埋怨刘润为什么不再来,一面急急的盼着他来。他来了,能带来李固的消息。
还有,王府如何了?太后会不会……也不放过李信?杀害李氏皇嗣虽然不至于,但是若是太后把李信也挟进宫来的话,又或是,王家的人有什么擅动……
这种忧思与苦闷的日子里,阿福实在觉得胸口憋闷就去想那些高兴的甜蜜的事情。
想她还没嫁李固时,当宫女,过的悠闲的日子,帮他做衣服,做鞋袜……说起来,从成亲到现在,她就给李固做了两件汗衫……
一遍一遍回想那些事情,不这样做的话,阿福觉得自己会在这里发疯。
她在墙壁上划记号数日子,一直数到第八天上,都没有半点动静。
难道太后竟然不想发作他们了吗?
还是,还是李固他……他伤势转重,已经不好了,所以太后才不再理会她这个小虾米?
等墙上的标记划到第十二竖,阿福缓缓叹了一口气。
坐困愁城是什么意思,她现在明白了。
冬天已经来了,被囚在这里的艰困寒冷却不是她愁郁的原因。
说来也奇怪,不但没人来理会她,就是一同关在这里的其他人,虽然阿福不曾见过,牢间之间隔的也远,但是似乎也没听到旁人有什么动静。
她想了又想,天气一寒,这里又阴暗没有别的光亮,她披着被子窝在墙角边,正有些迷迷糊糊的,忽然间想到一个可能。
太后不是不理会这些人,可能是没有空。
是在忙什么事?好事还是坏事?
太后的好事对这里关着的人来说就意味着无法翻身的大坏事。而如果太后遇到了糟心的棘手的事,对这里的人来说就是好事。
不管是哪种可能,现在这种局面都是暂时的。
只是,不知道事情到什么时候才有个端倪。
她靠着墙迷迷糊糊的,想着醒了吃的早饭,迷糊了一会儿又吃下晌那一餐,再接着便又醒醒睡睡,人都快睡糊涂了。可是在这个地方不睡觉又能做什么?牢中虽然吹不进风,却有一股阴寒气,阿福整天包着被子才觉得暖和,自己觉得多半是老不动弹的关系。她的手指上伤口已经愈合,但是指甲却不是一天两天能长出来的。
她做过许多个梦,有的好,有的却依旧令人心悸。许多梦一睁眼就忘了,阿福在睁开前的时候,只记得自己在梦里见着李固了,可是梦里的情形却全都说不上来。
她一会儿又醒一会儿,忽然听到脚步声响越来越近,朝着这边来了。
阿福直起身转头朝外看,栅栏外已经站了一人,穿着蓝色袍服,端着一盏灯,脸上有个浅浅微笑,不是刘润是谁?
阿福心中一喜,扶着墙站了起来,刘润却朝旁边让了一下,露出站在他身后人。
“阿固!”
阿福扑到栅栏前,手伸了出去,李固的手也伸了过来,隔着一道栅门,两双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阿福只觉得胸口挤的满满的,有无数句话想说,可最后却只颤声问:“你……伤好了吧?”
“好了,都好了!”李固紧紧抿着唇,他向来外柔内刚,可是嘴角微微扬起来,笑容还没完全绽开,两滴热烫的泪滚落下来,滴落在阿福的手指上:“阿福……”
阿福努力微笑,可是她一点不比李固坚持,泪珠扑簌簌的掉。
两个人都在努力忍耐,刘润在一旁不作声,只招了一下手,一个宦官过来,将那牢门打开。
李固竟然没想到让阿福出来,反而自己一步跨了进去。
他的怀抱仍然是那样温暖,阿福扶着他的肩膀,只觉得全身力气一下子被抽空了,身体软绵绵的靠着他,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眼泪淌的又急又多,一转眼就打湿了他的肩膀。
阿福无声饮泣,心中狂喜与悲辛交感杂集,逼的她还是没能守住声,哇的一声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