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
我和死对头打架打急眼了,一路交战,直直打到了悬崖边。
一支箭飞了过来,猛地在我眼前炸开,我没想太多,毕竟顾修明这狗东西狗是狗,但并不屑于使阴招,我没想到这次他居然使诈!
箭身爆炸,里面的石灰粉散了出来,糊了我的眼睛,一片灼烧感袭来,疼死姥子了!
瞎了之前,我似乎看见顾修明瞪大了眼,他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他二大爷的狗东西还挺能装!
被长枪扫下了马,我当即彪了满嘴脏话,问候他十八辈祖宗。
打了这么久了,我们有种不用言语的默契,这话虽然挺恶心的,但我们确实有一种无声的默契,谁也不许使唤阴招,要战就光明正大地打!
有箭凌空射来,我听见了破空声,连忙听声躲开。
箭矢似乎捧到了什么铁器,“乒乓乒乓”被打开了,我没感觉有箭矢攻击到自己周围。
“您做什么?!”
不知道哪个瘪三吼了一声,那嗓门差点把我天灵盖掀开。
此处是悬崖边,我忙着躲开箭矢,一个不慎踩空,下意识伸手抓着周围的东西。
我抓着了一件冰凉的铁器,似乎是一杆枪。
周围用枪的只有顾修明哪个天杀的玩意,临死我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我当即凭感觉打了上去。
“陈紫云你疯了?后面是悬崖!”
这声音果然是那个天杀的!
又有箭矢的破空声袭来,他果然想杀了我!
悬崖边果然危险,更别说我现在瞎了,一个不慎脚下踩空,幸好我反应快,死死抓着顾修明一起掉了下去。
失重感袭来,我凭感觉把顾修明和自己调转体位,让他在我下面,这样的话掉下去以后他肯定比我先死。
悬崖上的小树被我们压断,树枝冲击的伤害都被顾修明抗住了,估计他伤得不轻。
我听见顾修明张嘴了,似乎是要骂我。
“陈紫云!你……”
他话还没说完,巨大的水花响起,水面炸开了花。
我就说嘛,我陈紫云的美貌放在话本子里高低是个女主角,哪有那么容易死。
这不,掉下悬崖又怎么样,下面有个深水潭接着我。
但我似乎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姓顾的狗东西突然用手臂扼着我的脖子,“带我上去,不然你也别想活。”
“你威胁谁呢?”我冷笑一声。
他威胁我带他上岸,绝对是自己受伤了重伤,如今他怕是强弩之末,要不然早就自己跑了。
“此处荒无人烟,合作吧,不然都要死。”
我冷哼一声,生硬道:“给我看看哪边离岸上近。”
顾修明给我指了方位,我带着他游上了岸。
他腿断了,走不了路,一路都是被我拉着上岸的。
铠甲被我们扔在了水中,如今上岸,湿衣紧紧贴着肌肤,我穿的是白衣服,挺薄的,估计我的大红花肚兜要被顾修明看见了。
那可是我娘亲手给我绣的肚兜,我娘绣工顶顶好,那肚兜也好看得不得了,他可没有,羡慕不死他,这肚兜他想穿还没有呢。
我正用水清洗着眼睛,一件水淋淋的衣服劈头盖脸砸在我头上,有病吧他?
“刚才我没有乱看,现在也闭着眼睛。”
什么意思?这是想让我披着他的衣服遮羞?
我一把扯下头上的衣服,甩回去扔给他。
“谁管你看到什么东西,姥子脱光给你看都不带脸红一下的,你装什么正人君子呢?使阴招的时候也没见你光明正大啊。”
顾修明不再用衣服砸我。
“我从未下令用石灰箭,若我真想用下作手段,刚才何必替你拦下箭矢?”
闻言,我渐渐冷静了,想了想事情经过,顾修明要是真想我死,当时直接走远了就好,放箭就能把我逼下悬崖,没必要凑过来。
原来真的冤枉他了……但是转念一想,要不是他和我打急眼了,我也不至于跑到悬崖边上,我不管,归根到底都是他的错!
我有错,但我就不认错!
“哼……一向听闻顾大将军治下森严,这怎么还有不听指挥擅自行动的,你这主帅当得有点东西啊。”我干巴巴地阴阳怪气他。
虽然看不见顾修明的表情,但是我猜他一定被我气到了,心满意足了。
“顾修明,你看看哪边有柴火,我要烘衣服。”
我蹲下身子,示意他上来,我背他。
顾修明特别排斥我,我能感觉到。
“你乱动什么?”我颠了颠下滑的他。
从前总是背着翠翠玩,我习惯了耍流氓调戏翠翠,都是女孩子闹着玩,所以肆无忌惮的。
我顺手拍了拍顾修明的屁股,习惯性地吹了声口哨,脱口而出就是一句,“美人,挺有料嘛。”
此言一出,四周瞬间死寂,鸟叫声格外清晰。
我沉默了,恨不得剁了自己的手和嘴,这都养成了什么破习惯啊?!犯贱也不能这么犯啊!
想也知道顾修明现在的表情一定很精彩,这会子估计被雷得不轻,一声不吱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哑巴。
他突然扼住我的脖子,力道大得仿佛要勒死我,语气冰冷,浑身都是杀气。
“陈紫云,你把嘴放干净点。”
他以为我在故意羞辱他。
血液不通,我面色涨红,感觉自己快窒息的时候,顾修明松了力气。
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打了这么久了,第一次找不到话来骂他,最后我只能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谁看得上你啊?”
我只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他长得又不好看,我……
我……
我良心有点小痛。
好吧,我承认,顾修明确实有几分姿色,屁股拍起来的手感也确实不错……但是,这不是他自恋的理由!
就冲那张和周清玉有几分相像的脸,足够我恨屋及乌恶心一辈子。更别说他往我身上刺了不止一个两个窟窿,谁会看上自己死对头啊?我又不是脑子有病。
……
……
……
两人移动了许久,赶在天黑前找到了一处山洞栖身。
陈紫云被砸中脑壳,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砸的自己,还以为被挑衅了,当即炸毛了,“你干什么啊?!”
顾修明言简意赅,“果子。”
陈紫云怒气冲冲,想也不想,张牙舞爪地骂骂咧咧道:“哼,谁要吃你的破果子啊?姥子不食嗟来之食!”
骂完直接把头别过去,气人得紧。
“爱吃不吃。”顾修明冷声回应。
他算是明白了,不论自己做什么,陈紫云都能找出八百个理由骂自己,也不知道这什么狗脾气。
女孩抱着手臂,气鼓鼓地坐在原地,等了一会,似乎有些饿了,面露犹豫,冷哼一声,摸索着四周找到了果子。
她把果子摸瞎擦了擦,小声嘀咕,似乎有些底气不足,“我自己捡的果子,不算嗟来之食。”
顾修明:“……”
这人是三岁小孩吗?怎么这么幼稚?
这个念头刚一出来,他看着女孩的眉眼间的一丝青涩,陷入沉思。
算了,他长了她六岁,没必要和一个死孩子计较。
晚上的野外格外危险,陈紫云瞎了,看不见危险,顾修明揽下了守夜的活。
问题很快就来了,白日里他们要寻找出路,夜里还要守夜,很明显陈紫云一个瞎子什么都做不好。
顾修明每天的睡眠时间太少,三天过后,整个人都蔫了。
又是一个夜晚,今天运气好,又碰到了一个山洞。
陈紫云一脸犹豫,用树枝戳了戳四周,戳到了顾修明。
她张了张嘴,又闭上,整个人别扭极了,“顾修明……”
顾修明扫了她一眼,以为她又想犯贱了,直接送了陈紫云一个字。
“滚。”
听到这个字,陈紫云猛地炸毛了,把树枝扔到了地下,“你才滚!”
“今天晚上你睡觉,我瞎了又不是聋了,能听见附近的动静。”
说完,可能是觉得自己的话不够厉害,又冷哼一声,补充道:“别成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恶心!耽误我白天赶路。”
相处这么多天,他对陈紫云有了新的认识。
什么天纵奇才的武将?就是一个死小孩,狗德行,一天不找事她就浑身难受。
他确实困倦,虽然觉得陈紫云不太靠谱,但还是接受了陈紫云的提议。
瞎了以后实在是不方便,前半夜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听着四周的动静,后半夜突然下起了雨,雨声越来越大,让陈紫云格外烦躁。
虽然大雨可以冲刷两人留下的气味,但是雨声也干扰了她的听力,如果真的有什么东西靠近,她发现的时间要晚。
夜里本就凉,雨水一来更加寒冷。
她听见一声极为轻的话。
“冷……”
“这里又不是你老家,你还想找个棉被盖上?”陈紫云嗤笑,“矫情。”
周围陷入了死寂,只剩下急促得让人心烦的雨声。
空气里伤口化脓的味道越发清晰,陈紫云感觉有些不对劲,叫了一声顾修明,没人回应。
他不可能睡得这么死。
他本就伤得比她重,这几日又没有休息好,即使白日里他们会采草药敷伤口,但是荒郊野外的,毕竟没有军医随从,伤口恶化太正常了。
陈紫云伸手摸索四周,摸到了一片滚烫的肌肤。
她摸了摸顾修明的脸,这烫得能让她烤肉了。
“顾修明?顾修明?顾修明?”
“醒醒,醒醒,嘿,你娘叫你回家吃饭了。”
“顾修明,你再不起来我就去你家抢饭喽。”
“你娘不要你了。”
“我摸你屁股喽。”
叭叭了一堆话,但是死活叫不醒他,他偶尔吱声,也都是在说冷。
陈紫云抓了一把头发,这都什么事啊?
她摸索着走向洞口,撕下了自己的衣服布料,接了冰凉的雨水浸湿布料,回去将湿布盖在了顾修明的脑门上。
就这么提心吊胆地照顾了一夜,顾修明烧得反反复复。
天破晓了,顾修明昏昏涨涨地醒了过来,只见陈紫云顶着黑眼圈坐在自己身旁。
“陈紫云……”
他嗓音沙哑,喉咙刀子割一般疼,忍着不适强撑着眼皮,“行路吧。”
难得她夺回了被狗吃掉的良心,她问:“你要不多睡会休息休息?”
“再睡怕是醒不过来了。”
这话说得,陈紫云沉默了,顾修明要是死了,自己一个瞎子在这里太危险了。
她这么温柔漂亮而又举世无双的女人,老天爷不会让自己死的,赌一把,没准今天就找到村庄了呢?
一咬牙,背起顾修明就走。
下了一夜的雨,路上泥泞崎岖,格外难走。
好几次陈紫云差点摔了,身后的体温越发滚烫。
顾修明的指路越发糊涂,好几次差点说错了。
“你可别死在这里,好歹等我平平安安回去了再死。”
闻言,反应了一小会,他有气无力地冷笑一声,“就不该救你,那些箭怎么就没射死你?”
陈紫云颠了颠下滑的顾修明,“你会死在我前面,气不气?气不死你。”
她的声音在耳边模模糊糊。
“等你死了我就吃你的肉充饥,有老虎来了我就扔下你的尸体喂老虎,让你死了也没有全尸。”
陈紫云走得很急,几乎是跑了,脚下一个不稳倒下去,结结实实砸在了地下,两人滚在泥地,一身狼狈。
她慌慌忙忙摸索到顾修明,“没死吧你?”
对方半死不活地骂了一句,“滚。”
她摸摸鼻子,笑出了声,重新将人背到背上。
这一路上疯狂挑衅顾修明,不过对方似乎没有骂他的力气了,一路上说的话只有指路。
可是随着太阳的西移,他指路越来越慢,声音越来越虚弱。
身后人忽然没了动静,灼热滚烫的体温几乎要将她烤熟,陈紫云憋屈极了,骂了句脏话。
“你别死啊,你想想你娘,你死了你娘怎么办?”
“我死了我娘肯定是要哭瞎眼睛的,你忍心让你娘也瞎了吗?”
“别误会,这个也的意思不是也和我娘一样,是也和我一样,因为我是不会死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的。”
“我会活着出去把你燕国打趴下,打得屁滚尿流!别告诉我你忍心看到燕国百姓流离失所。”
“你娘可就你一个孩子,你死了不要紧,万一你娘想不开怎么办?就算没寻死,生了心病,病死了怎么办?”
“你忍心让你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听到关于母亲的话,顾修明缓缓撑起眼皮。
“陈紫云……”
陈紫云一喜。
他回忆着自己恍惚间听到的字——【你娘……死了……】
“当心你的狗嘴。”
陈紫云拉下一张臭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