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水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将近黑透了,他站在玄关正要将湿漉的鞋子换下,却不小心碰到了放在旁边的花瓶,里面的花枝和水洒落一地。
于是他回过神来,急忙想要去打开客厅的灯,却在抬眼间恍惚看到一个身影,正坐在沙发上,无声的凝视着他,花瓶滚落的声音此时在这样的夜里无比清晰。
徐走舟不知道已经看了门口多久了,他的姿势没有变过,只那一双墨色的眼睛像是窥探的兽类,让兆水心中猛然一惊,他终于打开了灯,客厅地面被水渍弄得一片狼藉。
“怎么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你去做什么了。”
二人同时问到。
兆水皱了皱眉,他的指尖沾上了花瓶里溅出的水,很凉,同时也很疲惫,那电话像是一个一直被埋藏的漩涡,搅的他头昏脑胀。
云深公寓,云深公寓,兆孤云,徐未深。
那是他亡母居住过,也是存放遗物的房子,当初徐未深以防娶了第二个妻子,再触景伤情,便将东西都收在了公寓里。
只是那时他太小,已然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兆水本也不想再找了,可谁知道徐未深竟还留着这么一手。
攻人先攻心,作为父亲徐未深也许在别的方面多有欠缺,但对于孩子的掌控方面,他倒是很有成算。
徐未深的掌控在生前以兆水出走上大学而落败,又以云深公寓的钥匙而紧紧锁回了兆水的心。
对于这封遗嘱,兆水只能赞叹其想的滴水不漏,他对于徐未深的厌恶更上一层楼,同时也很难不迁怒到遗嘱涉及的那位第二继承人——徐走舟。
“没做什么。”兆水眨了下疲惫的眼睛,他直径掠过徐走舟,想要去卫生间拿东西出来收拾一下,却被猛然拽住了手,撞到怀里去。
“没做什么?”徐走舟低下头来,俯在兆水耳边,湿润的气息弄得耳廓很痒。
“你和那个女的聊了这么久,没什么吗。”他放低了声音,却仍然能让人听的很清楚。
兆水听了,心中一惊,同时那种恶心的窥探感,让他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头。
他的喉咙好似被无形的手扼住,也不经想起徐未深在他小时候放学回家时,也是这种强迫着要他报备的口气。
兆水不想去点出他的窥视。
“与你无关吧。”于是兆水停了停,说到。
“与我无关”徐走舟呢喃了一声。
“你们好像聊的挺开心的,哥哥。”
兆水不欲多事,便忍了情绪淡淡道。“是同事阿姨强硬介绍的,一下没推掉才……”
话音未落,徐走舟便打断了兆水的话。
“那她知道你屁股里面长了一个逼吗?”他的咬字很用力,像是要吃什么人的血肉一样,手臂也环住了兆水的腰。
兆水的面色已经很不好看了,但抱着他的徐走舟看不见他的脸,突然,徐走舟好像想到什么很有意思的事情,他又说到。
“对了,你知道吗,每次我喊你妈妈的时候,你的逼都会格外的紧。”
“面上一本正经的,却是个听弟弟喊妈就想挨操的变态,她知不知道啊?”
兆水此时已经面无表情,他猛地推开徐走舟,反手就是一个狠戾的巴掌,用力之猛直接把徐走舟扇的往后踉跄。
他中午在学校写题,没怎么吃饭,晚上又烦心的没心思吃,一整天靠着早上吃的那几口东西顶着,便一个没站稳倒在地上,细碎的花瓶碎片把他的手掌划破,裂了口子,往外淌血。
徐走舟被这样重的巴掌打过,垂着头不知怎么,好像哽咽了一下,终于安静了。
他余光看见兆水,那样笔直的站立在他面前,脸上仍然没有什么感情流露的,像是留不下痕迹的水流。
兆水总是这样,好似是包容,温柔,一味的支持与同意,实际上是冷血,淡漠,毫不在意。
于是徐走舟不论是讨巧卖乖,还是恶意羞辱,都在兆水眼里毫无分量,幼稚可笑。
徐走舟终于不说话了,从嘴边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来。
而这一抹笑,在兆水看来,却是刺眼至极的。
透过去看,是那么恶劣至极的话,那么伤人,又包含着那么强烈的羞辱意味,一定是心里有着这样的念头很久,才能说出来的话。
徐走舟也在因为桎梏了他的自由而洋洋自得吗,就像把一只有缺陷,可以拿捏的鸟关在笼子里赏玩,尽管对它百般戏弄,万分折辱这只鸟也不会跑掉。
他在看到遗嘱的那一刻是不是也很高兴呢,掌控的权力从父亲转移到了儿子手里,在上床的时候徐走舟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去玩弄他畸形的身体的?
徐未深和徐走舟本身就是一类人吧,毫不讲理的束缚控制欲,和永远没有心的冷酷薄情。
兆水想起来他去上大学的那几年,因为报了很远的学校,徐未深便断了自己的生活费和学费,作为不听他的话的代价,并扣下了他的身份证件和录取通知书,想要强迫他复读一年。
兆水低头看着徐走舟的脸,一瞬间觉得他有些面目狰狞。
兆水本来是要准备进同学创业的出版社工作的,这他们一同努力了很久的结果,学校的导师也表示了支持,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他未来有可能会继续在出版社从事编辑的工作,有可能会考别的国家职位,也有可能是自由职业者。
但唯一肯定的是,他即将自由,留在c城,再也不用回来管这些糟心事,他会拥有一个崭新的,充满希望的未来。
可是一切都因为那封遗嘱毁了。
兆水是绝对不会接受股份的转让的,他对于和徐未深有关的很多东西都深恶痛绝,也绝对不允许自己和徐未深的东西绑在一起一辈子。
对于徐走舟,他的态度本来是十分复杂的,可遗嘱的第二个选择让他不得不对这个继弟产生怨念。
接手公司?要等多久啊,这样模糊不清的时间,和徐走舟这样恶劣的态度。
兆水想着这遥遥无期的日子,心中再次升起强烈的怨恨,就算他等到了徐家放他走的那一天,他又要如何继续自己的生活呢。
还是说这就是一个磨掉他意志的过程,为的就是让他认命死在这个,已经吃掉他母亲的家里呢。
兆水没有说话,他的胸膛不断起伏着,涌入他口腔的气息,让他好像变成一个破烂的鼓风机。
他觉得徐家对于自己来说,简直是个吃人的魔窟,他的过去被徐未深毁掉,而他的将来也即将和徐走舟牢牢的拴在一起。
兆水想到这里,自己却突然吓了一跳,原来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当中,积攒了这样多的怨念,他不是不清楚现在的自己精神状态很不好,很多的想法过于极端,但他控制不住。
在他乖乖回到a市的时候,状态十分不好,看待事情都很悲观,父亲的突然死亡和公司一大堆事情他都处理不过来,就在精神即将崩溃的时候,徐走舟拿出的那封遗嘱更是摧毁了他最后一道防线。
在经过长久的调养之下,他才勉强恢复了正常状态,只是今天再次接到律师的电话,又把压制在心底的情绪翻涌了上来。
兆水是个很擅长忍耐的人,小时候他忍受母亲的离世,后来又忍受徐未深恶心的控制欲,现在他又要忍徐走舟这些不顾他尊严的侮辱和侵占,兆水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忍不下去了。
兆水抬起头来,两人对视之间,兆水看着徐走舟的眼睛那样锐利,又那样充溢着惊人的独占欲望。
“再说一遍。”兆水出声道。
徐未深刚刚踉跄着站稳,面上的红印子肉眼可见的发了肿,紧接着又被一巴掌扇翻在地。
“这些是你的真心话吗。”
兆水依旧站的笔直,面上神情淡淡,但浑身气场却让徐走舟有些不寒而栗的静默感。
徐走舟则彻底跌坐在地板上,鼻间隐隐湿热脸却仍然带着笑,那眼睛却好似黑色的漩涡,要把自己的哥哥吞吃入腹。
他的心里紧皱的发疼,忍了又忍,忍了又忍,最后说到。
“不管怎么样,我都是你血缘和名义上的哥哥,走舟,我要求你给我最起码的尊重。”
话毕,兆水头也不回的走回了卧房,他低头换下外衣,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袖口沾染上了血迹,仔细一想,是徐走舟挨上碎玻璃的伤。
徐走舟仍旧跌坐在地上,掌心划破的伤口还沾着碎玻璃渣,好像方才对视,兆水那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滑下脸颊的泪。
窗外的天已经阴了许久,厚厚的云层积着水,在兆水进屋的下一刻,终于下起了瓢泼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