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麟,我今天去沉临渊那里,其实也不单是为了退婚的事。”她忽然转了话题。
“玉麟,你还记得小时候你送我的那本画册吗?”
关玉秀这样突然问,令关玉麟措手不及,他眨眨眼,认真想了会儿:“……不记得了。是十岁那年?后来你不是说丢了。”
“我把书给沉临渊了。”
“你给他的是那本儿?!”玉麟一听就炸毛了。
他一直记得阿姐送过沉临渊一本书作临别礼物,可却没想到是这一本。
少年心中满是郁愤,语气也不由急躁:“我当时可是跑遍了边城,才找到有卖书的店给你买来的!”
“我知道,所以才给他。”关玉秀苦笑。
“我那时候所有书都被训练场的人撕了,你买的那本我天天抱手里才没被偷。不过我还是觉得不安全,就让他存着了,他是皇子,没人敢撕他书。”
“一直没跟你说,怕你误会。我不是有意要把你给我的书送人的。”
“……”
关玉麟听了很久没说话,脸上的神情几经变化。最后才声音有些沙哑的说:“没事儿。我没生气。”
他说谎了。
其实关玉麟当初得知姐姐把自己送的书弄丢了是很生气的。得有十天半个月没理她,自己跑到军中去了。
没他在,这十天半个月,关玉秀被欺负的很惨。后来他就听说关玉秀就在那几天发了狂。
之后就是关玉秀被送到瑞京中过了叁年。
如今听到玉秀提起那本书,他本想装作想不起来混过去,但听完这所有的缘故,关玉麟突然觉得喘不上气来了。
——我为什么,当时要把阿姐丢在那儿呢?
只是因为被弄丢了礼物一时赌气吗?
不,当时的他,满心想得到父母的赞赏,于是想要去军营大展身手让父母刮目相看。
还有,
想丢下总黏着自己的姐姐喘一口气。
训练场的孩子虽欺负关玉秀,却很崇拜他。有他在眼前,那群孩子总不会对姐姐动手。但每天都要和玉秀在一起时刻看护她,让当时还是孩子的关玉麟身心疲惫。
所以他借机逃开了。想着都这么久没事儿了,就算他不在那,谅他们也不敢再对阿姐出手。
后来他也找到出事那天的几个当事人,逼问了当天情况。却问不到任何缘由。
即使跑去问父母,为什么把阿姐送走,他们也只是沉默很久,才讳莫如深的说:“是你阿姐的错。”
“她太过依赖你了,把你俩分开对你是最好的。”
……真的么?
那为何分开后他会日夜受到钻心蚀骨的痛苦?
现在想来,也是他先一步抛弃了她。
阿姐从不对他说不。也从没怪过他。
因此他也就心安理得的,如此过来了。
“呵。”
关玉麟忽而自嘲的笑了,随即捂住了脸。
原来他一直都是这么混蛋啊。
无知无觉,若无其事,践踏着阿姐的痛苦。
之前是因为自己的懦弱的逃避心理想抛弃阿姐。而现在则为了自己那点儿卑鄙无耻的龌龊心思,硬想把阿姐留在身边。
其实昨天阿姐跟他说那件事的时候,他并非没有触动。
父母亲对待阿姐的方式,不论何时都是那么的冷漠无情。若不是两人长着一模一样的脸,他当真会怀疑阿姐是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
阿姐在瑞京不爱出门,他总以为是儿时的欺凌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或许是她喜欢宅在屋中这一方天地,也许是……她也喜欢在宅子里同他姐弟二人独处。
也许就是因这猜测他才下意识的忽略了玉秀的痛苦。
他昨天也当真第一次知晓这所谓的缘由。
毫无道理的迷信。只不过是防止这个不爱的女儿出门给他们丢脸所编出的另一个残酷谎言。
阿姐应当是很想去春日宴,她之前从来没那么强烈的想要出门去过哪里。
他应该说,那都是胡说,阿姐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可是他不想。
他不是那么想的。
他想的是,阿姐要去春日宴,要和其他的男人相识相知,她眼光不好,会被狗屎一样的坏男人骗走,然后离开他。
留他一个人,远远的看着她和别人结婚生子。她会和别人接吻拥抱,任由外人将属于自己的气息取而代之,肚子也会大起来,子宫内揣着别人的孩子任由别人的血肉成长扎根……要是再和丈夫感情好,她恐怕就再也不会记起这个双生弟弟了……
那才是真正的离开。也是他长久以来不安的源泉。
所以他那时候卑劣的遵从了本心,说出了心里话。
——阿姐哪里都不要去,最好一直留在家中,和他天长地久,烂在一起。
太恶心了。
令人作呕。
这么丑恶的心思表露出来,难怪阿姐那时也会讨厌他、推开他……
关玉秀缓缓的把手放在关玉麟的头上,微凉的手指抚过银白色的发丝,细细的替他梳理开纠结成团的长发。
“玉麟。阿姐只是想让你幸福。”
关玉秀轻声说。
听到这句话,关玉麟愣愣的抬起头,在看到那双饱含温柔的目光时,眼泪夺眶而出。
他的阿姐总是能这样,轻而易举的抚平他所有的不甘和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