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哥又说:“我记得你还能写俩字儿的吧,你们同事不都让你写吗?”他拿出那本书来,“正好你也瘸了,也不能去院子里干活了,就跟这儿写吧,好好写啊,咱们监舍形象就靠你了。”
许归宁帮向园翻了个身,又帮着接过学习报告,向园趴着翻开一看,心想这不就是公安应用文那一套嘛,于是欣然答应:“好。”
与此同时,胡子被汉奸抄着拖鞋抽打追逐,一直到了厕所边上,被刚小便完的缺耳朵大个儿一脚踹了回去。大家见贵哥神情颇觉有趣,于是汉奸麾下的几个骨干也加入了追打队伍,胡子一张包子脸已经红肿变形,一边疯跑一边讨好求饶,这情景,看着跟《猫和老鼠》似的。
在堪比欢度今宵的笑声中,破灭的幻想,弱强的对撞,困囿的现状,上位者的忽悠,就这样避无可避地纠结在区区几平方监舍里。
许归宁靠坐在向园脚边,抱着一堆毛线球试图再织几针,向园则忍住剧痛翻看学习报告,偶尔努力望向自己动弹不得的双腿,他想,不应该把进看守所比喻成截掉下肢的,真是一语成谶。他看着屋子里仿佛话剧一样的追逐戏,突然感到悲哀,主要为了自己,还有一点为了许归宁。
在情绪翻覆里,向园抚平信纸,写上几个字,2016年海门市南郊看守所年终报告。
第14章话锋一转
许归宁递出漱口杯,打饭的工作人员拧开汤桶龙头,流出了清澈的牛奶。
他还怪庆幸,他学习了胡子一开饭就抢占先机的精神,倒也没有人揍他,因为他戴副小眼镜儿,相貌又过于文弱,别人恐怕两拳就把他搡死了。对于他们这个急需搞好形象的监舍来说,天天有人挨揍受伤倒是无所谓,但要是人手短缺导致毛衣进度完不成,那绝对是不可饶恕的罪行。
许归宁又掏出另一个杯子,这杯是帮向园接的,他把牛奶带回通铺上,放在向园手边,然后倚着通铺坐下,一边啜饮牛奶,一边开始新一天的针织任务。
此时管教来了,他站在门外,拿橡皮棍梆梆敲两下铁栏杆,所有人闻声而动,纷纷奔向墙边,又组成了面壁者队伍。
管教说:“文秀平,文秀平出来。”
汉奸笑容可掬,站了出去。
管教斥道:“还你妈好意思笑!叫你们敲个玻璃,居然把脚摔断了——”他又骂骂咧咧两句,听着仿佛是家乡话,那种大马金刀的东北口音,许归宁猛然觉得很怀念,好像十八岁以前都是一场怪梦。
管教又叫:“许归宁,许归宁是哪个,出来!”
许归宁连忙收起一颗乡心,转身走到汉奸身边,垂手而立。
管教说:“昨天院子里的活儿没干完,你们两个吃完早饭接着干。”
向园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等到管教走后,他琢磨一阵,对许归宁说:“在院子里眼睛擦亮点儿。”
许归宁到了院里,看到院里的一片狼藉,不禁在脑海里描绘了向园受伤的过程——那过程,只能用有血有肉来形容。他走到梯子边,看到人字梯中间的拉绳已被替换成一截木头,木头被钉在两旁脚踏上,钉子也不大称职,从脚踏上冒出半截,他用手去摸,竟然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