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园心里清楚,自己就属于那“不幸身亡”的其中一位,突发事故造成人员死亡,总比好几个嫌犯脱逃在外来得好听,两害相权取其轻,为了扭转事实,市局政治处大概费了不少劲。
许归宁看见他手里的硬币,问:“捡的?”
向园默认。
许归宁说:“好,咱们可以拿来买棒棒冰。”
向园没想到这茬,一经提点,心情好了不少,又在心里呵斥自己:穷开心呐真是。
语罢无言,向园把硬币夹在指间传递,一会望向车厢外,一会闭目养神,还是当年穷极无聊的学生相,无非是痴长几岁。经历这么一场,许归宁终于意识到,每个人都有美化所爱者的能力,自己嘴上说爱的是这人的清高纯洁,不幸的是,清高来自他的无聊,纯洁来自他的无知。
火车缓缓进站,两人溜下车,先蹑手蹑脚走两步,继而狂奔起来。火车站外是个大坡,他们往下跑着,没法停下,耳畔呼呼生风,风灌满灰色囚衣,远远看去,非常年轻快乐。
他们一直往下跑,抽空从路牙子往外望,下面是个大水库——就是他们在高中时偷偷戏水的去处。然水库一改旧日冷清,太阳毒辣,水里喧闹非凡,许多当初他们那个年纪的少年在嬉戏,也有少女穿了和沈国莉一样的红色泳衣,抱着蔚蓝色的泳圈,徘徊在岸边玩水。
向园眼神复杂,许归宁会意:“没有泳裤,裸泳?”
向园说:“又不是没干过?”
他们找了人少的背阳处,偷偷下水,把身上的煤灰搓成泥条,背阳处的水挺冷,激在身上,又凉又兴奋,许归宁打个哆嗦,脑子里跑过“洗尽罪恶”“重新做人”等口号。
向园凫在水里,看到许归宁一张小脸青红变幻,他想,为了保护你在牢里过得顺,我打破头钻营,可真辛苦啊;许归宁拿余光看他,也想,就凭你那点小心机,在所里也没挨批斗,还不全赖我默默的努力吗?此时此刻,两人终于在长期的貌合神离之后,达到了片刻的精神高度统一。
从河里起身,两人穿上囚衣——幸而和本地煤电厂工作服很相似,一路未引起他人注意。他们走着,很快到了母校高中旁,向园说:“四中旁边那个小卖部还在吗?我想买棒棒冰。”
许归宁说:“我十二年没回来了,哪能知道,走吧,去看看。”
这时正值家乡的盛夏,毒日炽烈,大道两旁是两排法国梧桐。
他们攥着那五毛钱走到小卖部,向园说:“你好,一只棒棒冰。”
小卖部里只有一个女人,该女蓬头垢面,背心撩到胸口,乳房露出半个,正在奶孩子。女人转头,看到向园手上那五毛钱,抱怨说,什么年代了,棒棒冰早涨价了,现在一块一根。
她脸上有刀疤一道,由嘴角延到耳际,向园看着,喃喃道,冯明明,冯明明。
女人爱答不理,问,还要不要?要就自己去旁边冰柜拿。
向园盯着她,嘴上说,棒棒冰不要了,我、我打个电话。
一个小孩从里屋跑出,绕来绕去,女人烦不胜烦,冲他摆手示意随便,向园拿起电话拨了一串数字,那是闻杰的手机号码,向园知道,那厮是个能帮得上忙的好爷们儿。
电话响了五声后接通,那边传来一个和广告配音一般标准的英朗男声,你好,海门第一男子医院,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
向园愣了,低头看看电话筒,不知作何回答,等他再把电话放回耳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