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过去,孟叔恒的脸上依稀能看见几分旧日的风采,他穿着一身脏污的衣袍,看着自己穿着紫色衣袍的女儿。
“不孝。”
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孟叔恒双手握紧了拳头。
二十多年,他的女儿平步青云,声震天下,却没给他带来丝毫好处,这不是不孝,还有什么是不孝?
听见他的指责,孟月池抬了抬手:
“让孟郎君下去休息吧。”
听见了女儿对自己的称呼,孟叔恒勃然大怒。
“我是你父亲!”
他看向一旁的孟月容,他的另一个女儿。
孟月容更是不曾给他一个眼神。
“那是你们的祖父叔伯!你们的兄弟!你们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逆贼手里吗?!我!我是你们的爹!你们身体里有我的骨血!不管你们是什么节度使,什么、什么……”
孟月容的眼中露出了些嘲讽。
好爹,连自己女儿的官职都不知道。
“要不是我,哪有你们的今日?我……”
无论孟叔恒如何挣扎,如何怒斥,帐外进来的黑甲军还是把他给拖了出去。
孟月容长出一口气,连忙对自己的姐姐说:
“阿姐,你不必将他放在心上,我也好,阿娘也好,早就当他是死人了。”
孟月池看向自己的妹妹,笑了:
“从我九岁以后我就把他给忘了。”
孟月容“嘿嘿”笑了:
“忘了就好。”
回忆年幼岁月,孟月容一直都知道自己从父亲或者说整个孟家那里得到的比自己阿姐多得多。
当年刚到庐陵的时候,看着别人的阿爹把女儿放在肩头,她也想起了自己的阿爹。
可是,她长大了。
她在阿娘的养育、阿姐的保护和教导、夫子们的谆谆教诲中长大了。
阿姐说过,阿娘是她人生的第一本书。
阿姐从阿娘那里学到了“从善”,她学到的,是“分辨利害”。
孟氏嫡女的身份——孟家大宅里祖父祖母和下人们用阿姐的委屈来彰显这个身份,仿佛很美好,可它包裹的是温顺、乖巧、本分,和自欺欺人。
何为利?何为害?
她用了好几年,从阿娘离开孟家的决绝里读懂了。
笼子,不管被多少人赞美,它都是笼子。
笼中的鸟,会在别人施舍的米和水里
被拿走一切,哪怕笼子比别个鸟儿的笼子好看点儿,哪怕食水更丰盛一点儿,哪怕别人会抽打别的鸟儿来让人知道她是何等的与众不同。
在孟月容的眼里,这些都是毒药。
亲手捧着这些给她、给她阿姐、给她阿娘的她的父亲,自然也是她的敌人。
“大人,就是这两人护送孟叔恒出来的,卑职已经查过了,这两人名叫‘轻尘’、‘轻影’。”
孟月池看向跟着参将进来的两个女子,这二人的衣裳比孟叔恒整洁许多,手和脸都认真擦洗过,露出了姣好的容颜。
明明都是娇弱的模样,谁能想到竟然是两个高手?
“你们二人是孟叔恒的妾?能从乱军中把他护送出来,真是好功夫。”
两名女子连忙行礼。
“大人谬赞。”
孟月池看着二人,片刻后她突然问:
“你们两个跟在孟叔恒身边多久了?”
“回大人,我们二人是玉衡十五年冬天被赎身送到孟大人府上的。”
玉衡十五年。
孟月池心中的猜想瞬间落定。
仿佛有许多珠子,在她的心里被一颗颗串了起来。
孟叔恒自从胡乱许婚之事之后就彻底沉寂下来,这么多年她功成名就,他都没有出来纠缠,都是因为有这两个武功高强的“妾”一直守在他的身边。
至于这两人背后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