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底下垫着的是麦秆,身上盖着的是一块已经看不出来颜色的布。从露出来的部分能看到他瘦的皮包骨的手腕,仿佛轻轻用力就会折断一般。
陆徵有些迟疑地喊了他一声,张春的身子一抖,小心地睁开眼睛看了陆徵一眼,随后手指用力地握紧了被子,身子往后缩了缩,眼睛只看着身前的一小片地方,眼珠子不安地转动着。
陆徵看得有些心酸,他明白为什么王大夫会让他来的时候带几个馒头,他尽量放软了声音,将那一包馒头递过去:“这是给你吃的。”
谁知张春听到这句话,身子越发向后闪躲。陆徵没有泄气,他将包馒头的油纸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馒头,咬了一口,才对张春道:“你看,这是可以吃的。”说完,他将那个咬过一口的馒头又放在那一包馒头上面,向张春那边推了推,然后自己朝后退了几步。
张春小心地抬眼看他,直到他都快退到门外面了,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他咬过的馒头抢在手里,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陆徵怕他噎到,所以根本不敢过去,只能站在原地担心地看着他。谁知张春只吃了那一个馒头,就又重新缩回了角落。
陆徵曾经喂过学校里的流浪猫,有那种警觉的流浪猫,都只吃人吃剩的东西,如果没有看到人吃,它们也不会吃的。陆徵想不到的是他居然有一天在人类中也见到了这样的情形,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对于张春来说,他天生残疾,又父母双亡,这样的人即便想要卖身为奴都没人要,他艰难地在这世间存活着,也不过是因为人类生来那一点求生的本能罢了。
陆徵心中又是心酸又是一种无奈的愤怒,他知道对于其他人来说,张春是个扫把星,孩子不愿意和他玩,大人也嫌他晦气,或许有一两个像是王大夫这样的好心人,也不过是给一碗饭吃,给一床被褥,再多的也不能够了。
想来张春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才在自己拿出一包馒头的时候,第一感觉不是惊喜,而是恐惧。
陆徵心中的愤懑无处发泄,然而看到张春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他只能拿出曾经面对流浪猫的耐心,他将那些馒头每一个都咬了一小口,然后才放到张春面前,表示自己的善意。但这一次,他将馒头放下后,却并没有离开。
张春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又看了一眼馒头,试探着伸出手去拿馒头,谁知在还没有碰到馒头时又嗖的收了回来。
陆徵装作没有看见这一幕,只是在原地坐着,眼睛也没有看着张春。
很快张春再一次试探性地伸出手,这一次他停留地久了一些,却依然没有拿馒头,直到发现陆徵仍旧维持原来的姿势,他才第三次伸出手,将这一包馒头都搂了过来,抱在自己的怀里。
陆徵在心里轻轻地叹气,这样一个人当然不可能是纵火犯,王大夫当然也知道,他将张春的名字写在上面,或许只是想为这个可怜的孩子找一条出路。陆徵并不想责怪王大夫,这件事情上面,王大夫固然耍了心计,但见到一个这么可怜的孩子,自己怎么可能不动容。
陆徵上辈子是生活在富足而平和的社会,或许在地球上还会有其他国家战火纷飞饿殍满地,但那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一条电视上的新闻或者展览上的一组照片罢了,没有什么比将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要有冲击性地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