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愣了愣。
“为什么?”
“接下来我可能会越来越忙。回来总是那么晚,会打扰你的休息。我想庄园那边可能更适合你待产。另外,我知道你并不愿意和我碰面,应该也会乐意接受我的这个建议的。谢廖沙从学校回来的时候,会直接送到庄园和你一起。”
安娜的第一反应,是他终于对现状觉得忍无可忍,所以想要送自己单独去庄园待产了。其实最近两个月,两人之间的相处方式也清楚地证明了这一点。
对此她自然无所谓,甚至觉得确实就像他说的那样,这种安排更合自己的心意。
但真听到这样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她还是觉得心里不大舒服——象是有根原本还模模糊糊的软刺,突然就变成了尖锐钢针一下横扎进来似的。
忍住心头的不快,她的语调也变得更加冷淡了。
“可以,我接受这种安排。”
“好的。”他沉默了片刻,“那么明天我就送你过去。”
他站了起来,转身离开了书房。
这晚他没回卧室。
丽萨和安努什卡夫妇,以及家里另外两个男仆都被派去和安娜一道去了庄园。第二天,卡列宁送安娜到了庄园,伸手扶她下了马车,两人站在庄园门口时,他神色凝重地望着安娜,将言未言,眉头微锁。
“谢谢您亲自送我到这里,”安娜说道,“如果没别的事,您可以走了。
他的神色变得有点怪异。
“那么……我先走了。谢谢你愿意替我生下这个孩子。等他出生后,如果你还坚持,我会和你离婚的。”
他朝她略微点头,随即转身,匆匆离去。
安娜觉得有点茫然,怔怔目送载着他的马车朝彼得堡的方向疾驰而去。
————
庄园里的生活很平静。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周末谢廖沙回来时,有时候是卡列宁亲自送他,有时是仆人代送。卡列宁自己来的时候,除了会询问她的身体状况外,安娜发现,他看着谢廖沙时的目光也比以前柔软了许多。
他没有一次在庄园里过夜。送谢廖沙来之后,当晚就会回彼得堡。但却会利用那个下午的时间陪谢廖沙一起度过。
有一个下午,他带着谢廖沙去划船钓鱼,钓到了一条很大的鳟鱼,终于实现了谢廖沙长久以来的心愿。
有一个下午,他们父子去树林里骑马。回来的时候,谢廖沙用骄傲的口气告诉安娜,他的父亲夸奖了他的骑术,认为他长大后,绝对能成为一个合格的骑兵。
“但是爸爸又说,接下来他会比以前更忙,恐怕不能经常来这里陪我们了……”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遗憾。
父子间的相处变得日益融洽,这原本是件好事。
但不知道为什么,对于卡列宁的这种变化,安娜却有些不安。
他总给她一种感觉——仿佛突然意识到与儿子相处时的珍贵,所以在努力抓住机会,好尽量多地与他在一起的感觉。
这确实有点反常,不像她所了解的那个卡列宁。
进入四月份,安娜怀孕已经六个月了,即便穿着厚重衣服,也掩盖不住她日益臃肿变形的身体曲线。
这里却依旧没半点春天的气息。整天阴雨连绵,气温依旧很低。这几天,房间里还必须燃着壁炉才不至于会觉得冷。
卡列宁已经一个多月没露面了。最近几次,谢廖沙都是由仆人送来的。
虽然之前,已经经由谢廖沙的口知道他可能会减少过来的次数。但这依旧让安娜觉得不安。有时候,半夜醒来,下意识伸手去摸边上,发现空空如也的时候,禁不住就会心惊肉跳,仿佛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接着,她就别想睡着,基本是在辗转反侧中度过。
又过了一周。
周末的时候,送谢廖沙来的,依旧是孔德拉季。
让谢廖沙进去后,她叫来孔德拉季,询问卡列宁的近况,“最近为什么都是你接送谢廖沙?先生呢?”
孔德拉季朝她脱帽弯腰,恭敬地说道:“先生很忙,没空接送谢廖沙,所以一直由我接送。哦,对了,之前先生让我告诉您,等他这阵子忙过后,他就会来这里看您和谢廖沙。”
他说话的时候,安娜观察他的表情,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孔德拉季显然在讲述事实。
男仆离开后,安娜终于安心了些。
但随着接下来两次,依旧没见到卡列宁后,安娜终于坐不住了。
她决定回彼得堡亲自去看下。
如果卡列宁真的是太忙,或者说,是因为受够了自己,所以不再踏足庄园,没关系。
她会立刻回到这个地方安心过完接下来临生产前这几个月的时间。
象现在,这样整天无法约束自己的思绪,她实在是受不了了。
所以这个周末,等谢廖沙离开后,周一一大早,安娜坐上马车,吩咐车夫送自己回彼得堡。
她是中午时抵达的。
整座房子显得冷冷清清。大门紧闭。拍门之后,只有满脸惊讶的老门房和管家伊万诺维奇现身,迎接她的归来。
家中原本的其余仆人都不见了踪影。
老门房起先露出又惊又喜的样子,但紧接着,眼睛里又流露出悲伤的神色。
“夫人……老爷他……”
“卡比东诺奇!”
伊万诺维奇制止了老门房接下来的话,恭敬地请安娜进去。
“他怎么了?”
之前的疑虑仿佛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证实是个坏消息。
安娜觉得心脏猛地紧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突然捏住。悬了起来的感觉。
“他到底怎么了?”
没得到任何回答,她的表情变得严厉,音量也骤然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