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蒙毫不留情地抽送着,比起做爱更像是在列行公事。当亚当金色的睫毛不住地轻颤,舌头变得有些松软无力,腰肢也向上挺起的时候,阿蒙就突然按住亚当的腰按住祂,把祂狠狠地钉在了自己的性器上,在兄长的体内射了个干净。
亚当殿下的手从我背上移开拽住草坪,所以当预想的高潮没有到来的时候,就算是空想天使也疑惑地看了眼自己仍然硬挺着的阴茎。
而我猛地收紧小腹上的肌肉,发出茫然的尖叫。水不断地从我夹着的腿间滚下来滴到草地上。
亚当殿下沉默了一瞬,祂抓住了我往自己身下探的手,在我语无伦次地哀求声里无奈地呼唤阿蒙殿下的名字。
阿蒙笑着把自己变软的性器从亚当身体里抽出来,带着恶作剧得逞的愉快抓起我黑色柔软的长发去擦祂兄长后穴里流出的精液。
我什么也看不见,只是顺着头皮传来的刺痛抬起头,时之虫从我受伤的右眼框里失控地涌出来在我的脸上蠕动,阿蒙殿下用手指一条条的帮我按了回去。
完事了的阿蒙殿下牵起我的手打算带我走,可我已经彻底爽傻了,全身发软,只有手还挣扎着想要自慰。
“我还从来没有自慰过,现在我知道特别想要,求您让我试一次。”
我像这样不断地哀求,勾起的脚肌肉绷得死紧,夹着双腿摩擦着自己的穴口。亚当殿下一放开我的手我立刻就往下摸,结果又被一只熟悉的脚踩住。
“您操我也行,我不挑的呀!”我崩溃地尖叫着。
亚当殿下轻轻地掰开我的腿,挨个慢慢地按摩我的双腿,直到我慢慢放松,只有穴口还不住地收缩往外渗水,我挺立的阴蒂在感受到视线的时候自觉地翘得更高。
亚当深沉地移开视线,看向用脚滚动着我手臂的阿蒙。
阿蒙耸耸肩:“我怎么知道祂敏感成这样,也不知道像谁。”
“我给了自己一点心理暗示。”亚当轻声解释。
阿蒙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了眼亚当,再把目光移到了蜷缩起来的我身上,抬起脚,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些许怜悯:“那这都只能怪你,亚当。”
阿蒙殿下俯身把手臂卡进我的腿弯,拖着我的后脑,准备把我打横抱起来。祂保持着这个动作短暂地停了一会,叫我换个祂好抱的姿势,但是我只是满脑子空白地缩成一团。
“亚当,你负责把祂抱到萨斯利尔那里去。”阿蒙指挥到。亚当躺在地上,沉默着按揉着自己的额角。
于是阿蒙殿下把手抬起来,摸向自己的右眼框,祂打算偷走我身体的重量。可祂的手刚抬到一半就被握住,亚当殿下直着身体坐起来,扣住了祂的手指。
阿蒙看了眼兄长硬挺的性器,无所谓地收回视线:“你自己解决。”
说完阿蒙就要收回手,结果亚当温和地笑着,轻轻一拉,观众一下子就拽到了偷盗者。
阿蒙被亚当俯视着,后脑在撞上地面之前被贴心地托住慢慢放下,亚当滚烫的阴茎贴上祂腿侧的时候遭到了弟弟强烈地反抗,而亚当一边轻松地压制住阿蒙的挣扎,一边安抚祂:“放心,我会好好做前戏的。”
“我只是不想被你操。”阿蒙面无表情地回答祂。
亚当殿下腾出手把我夹起的腿又分开,下了心理暗示让我好好休息,手指沾起我流出的水往阿蒙殿下身下探去想给祂扩张。
结果祂刚把手指贴上阿蒙的后穴,就摸到了正翕动着往外流水的穴口。
亚当无语地看了阿蒙一眼,阿蒙微微张嘴,嘴角翘起,抬起双脚架到了祂的脖子上环住。亚当顺着后颈传来的力道俯下身去,手指滑进湿润的后穴,一根、两根,围绕着甬道里的凸起缓缓打转。
眼前一片漆黑的我恢复了活力,爬起来在草地上摸索我心爱的笛子。笛子找到之后我噗噗地往里面吹气,去掉沾上的草叶。
说真的,快感突然消失还是让我感到了一点点空虚,但是不多,起码我已经失去了摸自己的兴趣。
“亚当,你是不是阳痿。”阿蒙不满地叫起来,祂把手撑在地面半立起上身,伸出舌头去舔亚当的眼睛。亚当的眼皮微微颤动着,忍受眼球被异物触碰的不适,微微叹息:“阿蒙,你这样让我很没有成就感。”
“我自己草的还不让我自己爽一下?”阿蒙理所应当地说。祂把手往自己的后穴伸去,拉住亚当的手指按在了前列腺上用力按揉,收起腿抬着腰,将挺立着的性器抵上了亚当轻抿着的嘴唇。
我把笛子凑到嘴边,吹出一个音节,出气孔里传出水声。我没管,我决定赌它会吹着吹着自己风干,反正这里也没有谁在听。*
亚当张开嘴含住了阿蒙的性器,收起牙齿小心地伺候着,轻轻地用上颚去刮龟头的顶端。阿蒙舒服地哼唧起来,像一只被顺着羽毛的小乌鸦。祂把自己的手从后穴里抽出,摸在年长者的胸膛上把水蹭了个干净,再压住了亚当的后颈按揉。
像是察觉不到自己的要害被人掌握,亚当专心致志地吮吸口中的阴茎。祂插在阿蒙后穴里的手指加到三根,皮肤上浮现出一层流转着淡淡金光的龙鳞。阿蒙稚嫩的穴肉被坚硬的龙鳞毫不留情地摩擦,鳞片衔接处粗糙的缝隙蹭着微微凸起的前列腺。
亚当抬起眼注视着弟弟的脸,那副原本苍白的面孔现在覆上了情欲的绯红。阿蒙的胸膛因为剧烈地喘息而不断起伏,粉嫩的舌头从微肿的嘴里伸出一截,在空气里颤抖。
还没等阿蒙抖着腰在手上施力,亚当就很自觉地将鼻尖碰上了弟弟的小腹。空想天使收缩着喉口挤压口中的性器,手指还不忘记用指节敲击着弟弟的敏感点。阿蒙咬着唇,弓起背,双腿死死地夹住亚当的头,抵着祂的咽喉射了个彻底。
在得到了满意的高潮的时候,阿蒙殿下很爽快地把我的视力还给了我。所以在亚当殿下吐出阿蒙殿下软下的性器时时我就凑过去,眨着眼睛盯着祂往外溢出白浊的嘴巴看。
亚当殿下温和地看了我一眼,舔了舔嘴唇,喉结一动把阿蒙殿下的精液咽了个干净,然后对我说:“没有特性。”
“你想要的话就应该自己来给我口。”阿蒙殿下带着满足的笑容拍了拍我的脸。
我看着祂软下去的性器,再看了眼亚当殿下涨成紫红色的阴茎,默默转过脸,抬手掩住了自己的表情。
亚当殿下含着笑握住了阿蒙殿下踢向祂鼻梁的脚,抽出放在祂后穴里的手指把性器抵上了穴口。祂比划了一下,确定了阿蒙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容纳自己。
“阿蒙?”
阿蒙殿下歪了歪头,用手指指了指我:“我觉得我今天已经射够了,你可以让祂帮你口,祂之前也说了不介意我们用祂呀。”
“祂想要的是你的精液,不是我的。”亚当殿下平和地说。
我默默点头,安静如鸡地注视着亚当殿下一挺腰,顺利地进入了祂弟弟的身体。
阿蒙殿下发出一声高昂的浪叫,祂扭着腰把兄长滚烫的阴茎吞得更深,自己刚射过没多久的性器也颤抖着重新硬气。
虽然嘴上说着不要,但是真插进去后阿蒙殿下表现地相当活跃。我觉得亚当殿下简直都不需要动,祂只要出一根肉棒,然后当一根安安静静的按摩棒就行。
不,仔细想想,祂的后穴里也还含着阿蒙殿下的精液,所以果然是同时担任了按摩棒和飞机杯的职责吧……等我以后有了弟弟也需要做这种工作吗?感觉好麻烦,要不想办法把爹结扎了吧……爹好像也经常把祂的做爱对象当按摩棒来着,该说阿蒙殿下不愧是爹带大的孩子吗?
可能是我思考时的情绪波动太强烈,亚当殿下抽空看了我一眼。那一瞬间,祂露出点困惑的表情,但毕竟祂是观众途径的天使之王,我也很难判断祂是不是刻意为之。
幸好亚当殿下很快就懒得鸟我,转而专心去对付祂难搞的弟弟,让阿蒙不要夹的那么紧了。
面对兄长的低声请求,阿蒙纯当那是耳边风。阿蒙总是如此。祂按揉着自己小腹上微微地隆起,舒服地吐出舌头,透明的水液从祂的嘴角滑落,挂在下巴上摇晃。
阿蒙快乐地揪住亚当的鬓发,伸着舌去卷年长者上下滚动的喉结。祂仔仔细细地舔弄它,就好像那是一颗甜蜜的糖果似的。
偶尔我会有一种错觉,阿蒙殿下所享受的或许不是性爱本身,而是这种可以肆意与兄长亲近的机会。但是阿蒙殿下和我一样是错误途径,而亚当殿下是空想家途径,按理来讲不会有强烈的聚合冲动。
奇怪的神子殿下们。
我侧身跪坐,随兴吹着不成曲调的音节,纯当是在给两位神子殿下伴奏。
也许是源自血脉的冲动,我漫不经心地想。我儿时接受的是智天使大人的教导。智天使大人所教我的东西,同天底下所有小孩子在学校里学到的东西一样——平日里都用不上。所以我十有八九都已经忘记,反倒是休憩时祂讲的故事我还能回忆起不少。
我还依稀记得,祂曾告诉过我:在主的光辉还未显现的黑暗纪元,疯狂的古神会摄食自己的子嗣,哪怕祂们的途径并不相邻。
但在第二纪元的时候,非凡物种们难道不都是在瞎几把乱吃吗?
考虑到我现在所处的环境,请原谅我使用这种粗俗的措辞,反正也没谁在乎。
虽然平时没什么机会,不过我也喜欢缠着爹。这是否是血脉间聚合的一个佐证?
我决心记住这个问题,在下次和爹见面的时候问问祂。
在我走神的时候,情况发生了变化。金黄色的龙鳞反射阳光,我看见龙坚实的躯体嵌进柔软的、晶莹的、半透明的触手间,将它们挤压出甜蜜的汁水。祂们交缠在一起,时间好像都变得更慢了——啊,它确实变慢了。
直视天使之王的神话生物形态仅仅蓝未未偶恍惚了一瞬,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我甚至都没感觉到痛苦,毕竟看多了可是会产生抗性的。
我揪住了一条滑溜溜的触手——阿蒙殿下没抽我,我就当祂默许了。我把平滑柔润的触手凑近嘴边,仿佛能感到它在我的口中跳动。我迫不急待地想品尝它香甜的味道,它会带有一丝浅淡的腥味和血气,从我的咽喉滑入,沉甸甸地压着我的胃囊。而其中的含有非凡特性将会真正地让我体会到无上的喜悦。
在我的牙齿触碰到那富有弹性的胶状皮肤的刹那,一只手伸过来捏住了我脸颊的两侧。亚当殿下用手指轻巧地撬开我的牙关,顶着我控诉的目光,祂将阿蒙殿下的一部分从我嘴里抽走,抚平那条触手因为祂的抽送而卷曲抽搐的尖端。
“阿蒙,这次不要再偷走我的高潮了。”
阿蒙殿下的触手一下子全都剧烈地收缩——神话生物形态,防止抽筋的好办法,就是一般人用不了。最后那些触手崩解成一滩滩半透明的蠕虫,祂们懒懒散散地缓慢聚合在一起,重新构筑了阿蒙殿下纤细的肢体。
看见那么多时之虫,我馋得眼泪从嘴角流了下来,可惜亚当殿下是不会让我得逞的,这个无耻的弟控!
阿蒙殿下难得安静地躺在草叶间,享受祂的贤者时光。亚当殿下抬高祂的腿,托起祂软下的腰肢,贴心地舔干净了弟弟小腹上残余的精液。
末了亚当殿下看向我,我乖乖巧巧地正坐,假装自己是一只安分守己的小鸟雀,只是用眼神向祂传达我正当的诉求——我最起码要拿回被阿蒙殿下吃掉的那份特性。
我有一份特性真的不容易。哪怕是最最最基础的一份偷盗者,我也被管得很严。神国里上到天国副君大人,下到智天使大人,谁都能把我薅起来查查成分。就连大蛇,祂都会在爹在外打仗叫我帮战争之红的白玫瑰带颜料的时候,放下画笔把我抱起来,用祂银色的蛇瞳注视我。那可是大蛇呀!是命运天使乌洛琉斯呀!神国里除了阿蒙殿下最不管事的就是祂了。
大蛇虽然话少,还一副不好亲近的样子,但是其实祂很温柔,还非常实诚。如果要是有什么想知道的事,找大蛇套话准没错。
所以有一次我趁着祂看我的时候问祂为什么要这样做。大蛇沉思了一会,像是在理解我的问题,最后祂慢吞吞地告诉我:主说,不能让阿比盖尔吃的太胖。
我决定在那天接下来的时间里生主的气,结果主刚好决定教我一首新歌。我表面上乖乖地跟着祂一句句地唱,背地里却故意走神,在脑子里想着玩,就等主不耐烦让我走。
主一遍遍教,我就是不学。主是位耐心的主,我是只坚定的鸟。
到最后终于祂停下来,说可以结束了。我一面觉得自己赢了,很高兴,一面又担心主罚我。于是我偷偷地瞧祂的脸色,当然除了温和的笑意什么也看不出来。
主是最伟大的空想家,肯定知道我是故意的。但祂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我告退的时候突然牵起我的手,带着我和我一起把我脑子里想过的所有都玩了一遍。
那天,时钟的指针走得格外的慢。一切结束后我和主一起坐在墙头看日落。主的神国里没有夜晚,但是我们仍然可以欣赏逐渐倾斜的夕阳。
我满心欢喜,却又惝恍若失,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多想一点。我故意说想看黑夜,想看夜空上挂着的月亮。我一口咬定我从没见过,分身不算。
主用手盖住我的眼睛,我的视野陷入一片黑暗。而后主微微张开手指,叫我从祂的指缝里去瞧。
我看见在晴朗的夜空里,挂着一轮白瓷盘似的月亮。
主的月亮和我透过分身的双眼看到的都不一样。它是明亮的白,又大又圆,在无光的黑暗里散发着温暖的光晕。
主说:那是我白色的明月。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我至今仍不知道那轮月亮为何是白色的,也不明白主口中所说的那些话语的含义。
但我还记得在皎洁的夜光里,主对我说对不起,祂起码应该让爹带我玩的。
我想了想当时在南大陆上天入地的战争之红们,实动然拒,我对打架没什么兴趣。我可以自己玩,只要不被阿蒙殿下玩就行。
我自然地把想到的话说出来,为主省下读我心的麻烦。主笑出了声,祂温热的手指轻轻按揉着我的眼皮,我的脊背贴上主的胸膛,觉得有点热。
就是在那一刻,我不再是跟随圣典牙牙学语,而是真的开始爱祂。我爱我主,爱祂如此完美。
“主,愿我永远做您的小鸟。”我一本正经。主从头到脚地上下打量我,托着我的腋下把我举起来抖抖:“重了。”
萨斯利尔冲出来怒斥主鸽了神前会议的时候我和阿蒙殿下一起挂在树上笑。我给阿蒙殿下唱那首听了太多遍脑袋自己记住的歌,阿蒙殿下只听一遍就轻松学会了,天使之王级别的解密学者恐怖如斯。
“鸟鸟一点也不胖。”亚当殿下扶我起身,让我脚踩在地上站直。祂掰断自己的小指放进我的手心,又给我治好了眼睛。
我看着那截断掉的小指,我要你一份“织梦人”有何用?
“去吧,鸟鸟。”亚当殿下带着温和的笑意看我:“副君大人在等你。有你的礼物。”
我纠结了一下要不要把亚当殿下的手指还给祂,毕竟观众和偷盗者不相邻,我又不能吃,完全用不上。可我转念一想,一份序列三,不要白不要,只做收藏也好啊。
“谢谢您,空想殿下。”我礼貌地向祂道谢。
亚当殿下点了点头,祂扶着阿蒙殿下的头,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是膝枕呢,阿蒙殿下您真有福。
之后问问爹能不能给我生个哥哥吧,姐姐也行,我不挑。
我把亚当殿下的手指揣在怀里,蹦蹦跳跳地朝着阳光来的方向前行,直到走到树林边缘,我的灵性直觉开始向我示警,我放缓了脚步。没达到危险的程度,只是种熟悉的预感,就像是鸟儿听见耳熟的脚步声,知道主人家那糟糕的熊孩子拿着他的小木棍来访了。
都不必用上解密学者的能力,我也知道要发生些什么。我塌下腰,一矮身,迅速地在草地上打了个滚,熟练地躲开了自树上绞来的那双腿。
小样,区区一个“欺瞒导师”也想锁我喉?
我挑起眉,仰着头看向出现在树梢间的阿蒙。祂双手抓住树枝翻了一圈,抱着后脑勺,挂在树上倒立,还前后晃个不停。
我不想理祂,就后退了两步,准备绕开这棵树。结果我往左走,这棵树就往左移。我往右跑,这颗树就往右挪。我若是跳起来,这棵树就突然长高,让我不得不回归地面。
来来回回好几次,正在倒挂金钟的阿蒙笑得卷成一团。我无奈地停下这种无谓的尝试,歪了歪头,上前轻轻踢了踢那棵树:“阿蒙,你们有完没完?”
我话音刚落,那棵树就消失了。一双手从我身后环住我,阖上我的眼皮,盖上我的眼睛;另一双手则探进我的衣襟里面掏来掏去。
“猜猜我是谁?”阿蒙们异口同声地闹我。
我冷冷地笑了,抬手捏住了胸前那双手骨节突出的手腕,然后顺着那双瘦削的手摸下去,一根根地掰开祂不安分地抓着我笛子的手指。
“你们都是阿蒙,阿蒙和阿蒙。”
“好粗暴!”我身前的阿蒙,欺瞒导师蒙抽出了手,大声抱怨,倒好像做出了无理行径的是我那样:“和梅迪奇那个讨厌鬼一样!”
“真狡猾~”我身后的阿蒙移开手掌,把嘴唇故意凑到我耳边吐着热气。祂话语的尾音拖得长且上挑,语气里带着阿蒙常有的戏谑笑意:“你跟梅迪奇那个家伙学坏了?”
我心平气和地把手抬起,挤进我和阿蒙脸颊之间的缝隙里,推开祂的脸。这货和我一样,是命运木马,再加上祂还有个掌握着错误唯一性的本体,祂若是真要偷我东西,我可拦不住。
所以阿蒙只是想玩我而已。
我叹了口气,不搭阿蒙的话,免得落进祂们的节奏里被带跑。我在原地沉默地站定,一动不动,对祂们的挑逗无动于衷,只是在阿蒙贴上来的时候把祂们推开,不给祂们两面包夹芝士的机会。
“好吧,好吧。”过了一会,阿蒙果然自顾自地委屈了起来:“你真是越来越无趣了。”
命运木马蒙从我身后转了出来,和欺瞒导师蒙并肩靠着。两个阿蒙从头到脚都一模一样,祂们手牵着手,一左一右地冲我微微翘起嘴角。
我又叹了口气。说实在的,阿蒙的脸在我这只能勉强摸到个清秀的边,绝对和好看无关,而祂的眼睛和头发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说到这个,我可爱死大蛇了。特别是大蛇重启之后还比我个头小的那些日子,只要一有空,我就凑到大蛇身边玩祂的头发,根本停不下来,谁能拒绝白毛呀?
至于为什么只是在祂比我小的那些日子……祂长大后我摸不到嘛!
但是当每次阿蒙像现在这样,像中间竖着一面镜子似的一同对我笑,我就拿祂们没办法了。
“阿蒙殿下今天已经吃过我了。”我紧紧闭起双眼,以免被阿蒙蛊得乖乖投降:“分身对分身,你们嘴馋别来找我,骚扰我分身去。”
“天啊,难道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形象么?你的心思可真龌龊。”欺瞒导师蒙吐了吐舌头。
“我没有那么饥不择食,还不至于沦落到馋你。”命运木马蒙按了按祂戴着单片眼镜的右眼框。
我的衣襟顿时轻上了一点,我不用低头去瞧,也知道少的是亚当殿下的手指。阿蒙抬起祂们交握着的手臂,摊开祂们十指相扣的手掌,亚当殿下的手指就安安静静地躺在祂们合成碗装的手心里。
“这个是亚当殿下给我的。”我插起腰:“小心我告诉阿蒙殿下你们欺负我!”
“嘴下留蒙。”命运木马蒙笑眯眯地开口:“你开个价好不好?”
“一份‘欺瞒导师’换一份‘织梦人’,序列三换序列三,这是合理的。”我学着亚当殿下写故事的口吻,悄悄踮起脚尖,心里很是期待。
“我亏死了!”欺瞒导师蒙立刻叽叽喳喳地插嘴:“亚当的特性我又不能吃。”
“那你拿去干嘛?”
“收藏。”命运木马蒙侧了侧手心,让那根手指滚向祂那边。
“你留着也没用啊。”欺瞒导师蒙劝我:“赫拉伯根不是教过你,做天使要善良,要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我现在就需要你的帮助呀!”
“我也正打算把这根手指当做收藏品。亚当殿下的手指什么的,作为偷偷人的我呀,最喜欢了捏。”我翻着白眼:“再说了,阿蒙,你和人那里沾边了?”
“‘人’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一对手臂一双手掌两条腿。”欺瞒导师蒙唱到:“阿蒙也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一对手臂一双手掌两条腿。所以阿蒙也是‘人’,亚当听了都要说合理。”
“你就是告诉亚当殿下,其实你有个别名叫做萨斯利尔,是天国副君,亚当殿下也会给你鼓掌的。”我反唇相讥。
“好了,好了。真是两个幼稚鬼。”命运木马蒙开口打断了我和欺瞒导师蒙毫无意义的拌嘴:“分离出一份‘欺瞒导师’对我来说可不是件小事,能便宜点吗?”
“有失必有得呀。”我指了指欺瞒导师蒙:“再说了,这里不是就有个先成的吗?”
“噢……”命运木马蒙摸了摸祂戴在右眼上的单片眼镜的银色边框,眨了眨眼。祂黑色的眼睛里面诡异地闪过一丝光彩,惊诧地看向欺诈导师蒙,像是终于发现了祂还有这种用途。
“我要抗议。每个阿蒙的性命都弥足珍贵。”欺瞒导师蒙鼓起脸:“你又不是本体,不要做这种本体行径。阿蒙何必为难阿蒙?”
阿蒙静静对视了一会,像是在以祂们之间独有的方式交流。突然,欺瞒导师蒙化作一个远方的小点,眼看就即将离开我的视线范围。而命运木马蒙慢悠悠地捏了捏祂戴着单片眼镜的右眼框,窃取了祂和欺瞒导师蒙之间的距离。
命运木马蒙手腕一转,欺瞒导师蒙的左脚腕就被祂握在了手中。命运木马轻柔但是不可抗拒地将欺瞒导师蒙的脚拽向了自己的胸口,然后祂曲起浮现出一层钢铁色泽的手肘,狠狠地往下一砸。
我听见骨骼碎裂时所发出的清脆声响,嗅到了新涌出破碎皮囊的血液的腥甜气息。红色的液体脱离被强硬撕裂的肉体,一颗颗接连掉到草叶上,微微弹起又落下,像在阳光之下泛出光彩的红宝石。
我的喉头不自觉地滚动起来,我微微垂下眼,舔了舔自己有些干涩的嘴唇。
白色的骨片像折翼的鸟儿一样倾斜地飞出。我勾起手指,把它捏在了指间。我将骨片锋利的边缘压上嘴唇,把它塞进口中。它先是在我有些干涩的唇上划出一道裂口,再为我的舌面带来鲜明的痛感,最后我抿了抿唇,让它和血液一同浸泡在我的口腔里,用犬齿把它分裂,用后牙研磨,直到它变成柔软的粉末。
我在自身血液的润湿下将这骨粉咽下。它不含非凡特性,其中灵性对我来说也算得上是微不足道,可我的胃立刻就感受到了它带来的重量,感受到一阵微弱的麻痒,催促我去进一步地满足它。
我用手背抹开了嘴唇上残留的血,它们黏在我的皮肤上,边缘因干涩而卷起,像是劣质的油彩。我由此想起大蛇那些昂贵的颜料,想起祂所绘制的那些美丽但是意味不明的画作,想起祂末端染上点色彩的银白发丝。
白玫瑰该和鲜血放在一起吗?它适合安静地留在十字架下的花瓶里,带着露水?亦或者是被刀割断细茎,在铠甲的缝隙里绽放,让淡雅宁静的香味和铁与血的灼热气息混合在一起?
而将盛开的雪色的花朵在手心中碾碎,凑上去连汁液也一起舔净,在酸涩的苦味里试探,也未尝不是一种选择。
也许美丽的东西总是难以琢磨的。至少在现下,那双冷色的眼睛只是注视着暖色的画。祂不必忧心长发的尾端没入颜料里,因为总会有一双手将它们挽起,再贴上祂冰冷的后颈。
永远,永远。
命运木马蒙的右手攥成拳头,粗暴地塞进欺瞒导师蒙的口中,将祂的惨叫声堵在喉咙里。祂松开那只因疼痛而不自觉抽搐的脚腕,让它软绵绵地下垂,腿骨撕开肌肉从皮肤的破损出露出来,一层薄薄的皮肤尽它最后的努力牵引着小腿,以来抵抗地心引力。
阿蒙几乎都要站不稳了,几乎全靠卡在祂被迫长大的口中的那个拳头支撑着身体。那张苍白的脸上因痛苦而染上一层朦胧的红晕,冰冷的汗水晶莹地从祂的脊背上浮现。
我回过神来,咽了咽口中自然分泌的唾液,尽力从这种诱人的场景中抽出思绪,回忆自己所受过的教育,思考看见这种自相残杀的场景不加以劝阻是不是不太好。
还没等我犹犹豫豫地想出个所以然,命运木马蒙就把左手轻柔地搭上了欺瞒导师蒙颤抖着的肩膀,祂的右拳还塞在那张边缘滑出涎液的嘴里。
命运木马蒙双臂交叉,左手掰着欺瞒导师蒙单薄的肩膀一拉,右拳抵着祂咽喉一送。伴随着“咯吱”一声轻响,阿蒙的后颈出现了一个小鼓包,祂那因瘦削而显得格外修长的脖颈被残忍地扭出了一个美丽的弧度,皮肤上浮现的褶皱像是被蹂躏后的布料,皮下爆裂的血管让原本苍白的皮肤染上了玄妙的紫红。祂的眼珠像死去的鸟儿那样自眼眶鼓胀而出,黑漆漆的瞳孔变得彻底暗淡无光。
阿蒙将拳头从祂死去的同类口中抽出来,在对方已经被汗液和鲜血打湿的衣袍上随意地抹了两下,然后捏着祂的下巴,按住肩膀,将那头颅与躯体分离。脊椎连在脑袋的下面和它一起诡异地从身体里被抽出,像一条被手段精妙的厨师三两下去除了骨头的鱼。
阿蒙熟练地挑挑拣拣,从破碎的尸体中掏出一大团蓝紫色的神经,又掰断胸膛里弯曲的骨头,揪出了一串葡萄似的组织。
祂把那团沾满血的神经抖开后,向我走了两步,高举着手拎着它的一端递到我脸的前上方。我磨了磨牙,凑上去,双手搭在祂的肩膀上踮起脚,仰起脸张口叼住了我期待的美食。
一接触到我的舌尖,它就和铁线虫一样自顾自地钻进了我的喉咙,我把手按在胸前,感受它化作特性,再慢慢被我吸收,满足地抽了口气。
草地上尚还温热着的阿蒙尸体也悄然融化成了一团团散乱的半透明的蠕虫,祂们和四溅的血液一同飞起,吸附到阿蒙的皮肤上,钻进祂的身体里。
我接过阿蒙递来的那串历历可数的,半透明的像鱼泡似的东西,一颗一颗接连不断地吸到嘴里,在口腔中把它们压破,品尝那带着点腥味的甜蜜液体,再把带着点涩的轻薄表皮咽下去。
我眯着眼,鼓起脸颊,面上浮现出快乐的神色。阿蒙难得安静地抱臂站定,沉默地注视着我,直到我诧异地瞥了祂一眼,祂才慢慢地取出了卡在右眼框里的单片眼镜,一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擦拭,一边语气平静地开口。
“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你对于非凡特性的追求,似乎已经超出了简单的聚合,到达了一种不正常的地步。”
“作为一个分身,所拥有的特性却比所有的‘阿比盖尔’都多的家伙在说什么呢?”我把最后的一点食物三两口咽下,感受了一下获得的特性,没好气地说:“我的‘欺瞒导师’呢?为什么只有‘寄生者’?”
阿蒙没有立刻回答我,祂仔仔细细地擦着镜片,卡着我不耐烦的点将它戴了回去:“你不是马上要见萨斯利尔吗?吃那么多不怕被祂唠叨?”
我用一种憧憬的口吻道:“吃顿好的,我就是被副君大人吊起来打也值了!”
“我还是觉得你不太对劲,不过也和我没什么关系。”阿蒙扶正了祂的单片眼镜:“萨斯利尔可不会揍你,我看祂挺喜欢你的。”
我吃惊地看着祂:“你是怎么从祂那副阴暗逼的模样里解读出这种东西的?”
“……阴暗逼?”阿蒙疑惑地歪了歪头。在我简单地解释了以后,祂微微翘起了嘴角,抬起手想要掩饰住笑容,但最后还是放弃了,任由自己笑弯了腰。
我配合地跟着祂一起呵呵了两声。过了好一会,阿蒙才揉着肚子,用手背抹了抹笑出的泪水:“就因为看不清祂的脸?父亲啊,我真为萨斯利尔感到难过。某种程度上,你和我,准确地来讲是和本体还挺像的。”
“我看不出你有哪里难过了。”我礼貌地说。阿蒙没在意我的回答:“我教你,你去让祂给你看看祂的脸,你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这样很不礼貌吧?”我被祂勾起了好奇心,却有有些犹豫:“副君大人遮着脸,必然是有祂的理由呀。”
“确实是有祂的理由。”阿蒙语重心长地说:“反正你告诉祂你想看,祂不会不同意的。”
“……噢,好吧。”我揉了揉脸,突然反应过来:“等等,别跑题,我的特性呢?”
“做天使不要太贪心。”阿蒙的单片眼镜闪过一丝寒光:“我给了你两份‘寄生者’,父亲说过,一加一大于二,所以你并不亏。”
“你不要曲解主的意思。”我瞪着阿蒙:“有没有一点常识?‘寄生者’和‘欺瞒导师’能比吗?你这个骗子!”
“太好了,你终于发现了事情的真相。”阿蒙拍了拍手:“只有这种时候我强烈地感受到你确实是梅迪奇的种,你的愚蠢和祂简直一脉相传。”
我恼怒地看着阿蒙,衡量了一下我和祂两个之间的战力差距,然后决定记下这个亏,之后找爹帮我还给祂。
“你不要告家长,好幼稚。”阿蒙按了按戴着单片眼镜的右眼框,偷走了我的想法,又还给我,祂笑了:“你也不想被本体知道我们之间的交易吧?”
“?”我大为震撼:“你居然拿这个来威胁我,你活腻歪了么?”
“只要有你和我一起倒霉。”阿蒙故作忸怩地说:“我就是被本体做成下午茶也认了呦~”
拳头硬了……要不是打不过,我肯定一拳捶到祂那张嘚瑟的脸上。我算是看透了,阿蒙没一个好东西!我对主发誓,发誓这是我最后一次上阿蒙的当!
……等等,这誓我以前是不是发过……?
“……你赢了。”我回忆了一下,发现确实如此,心虚地咂了咂嘴。主应该会原谅我吧?毕竟都是因为祂儿子啊!
“再见,阿蒙。”
我转过身,抬高腿狠狠地踩了阿蒙一脚,在祂敷衍地痛叫声里绕过祂离开,对祂假惺惺地提出的:“要不要我送你一程?”的建议置若罔闻。
走出好远,我才回过头看了一眼,发现阿蒙不知道为什么还站在原地目送我。看见我回头,祂笑着对我招了招手,张口似乎又要说什么。我感到头皮发麻,一股不好的预感从我的心底浮现。我吓得连忙捂住耳朵,飞快地润了。
等到视野里出现了副君大人平时处理公文时所居的圣殿,我才放慢了脚步,心有余忧地又回头看了看,没见到阿蒙的影子。
我这才放下心来,低头吐出吊着的那一口气,不自觉地在心底吐槽:阿蒙如果吃一份诡法师特性一定能入口即化……祂光是平时玩我就扮演够本了啊。
我拍了拍衣襟,确认好我的宝贝笛子没被阿蒙顺走,就准备进入圣殿,却听见了熟悉的呼唤——是奥赛库斯。
“鸟鸟?你怎么在这里?是来找副君大人的吗?”
果然,我一抬头就看见奥赛库斯顺圣殿的台阶走下来,祂冲我露出明媚的笑颜。
“奥赛库斯,你回来啦!”
我光顾着兴高采烈地扑上去,没回答祂的问题,奥赛库斯也没在意。
祂直接跨过了剩下的台阶落在草地上,接住我,搂着我的腰把我托起来。
我伸长手臂环住奥赛库斯的脖子,亲昵地亲了亲祂的下巴。
我和奥赛库斯的关系挺不错,祂和我算是非常亲近。可能是我单方面的错觉,但是我觉得,奥赛库斯和我有某种相似之处——当然,只是种没有来由的感觉而已。
“你应该已经见过梅迪奇了,我回来不是很应该的吗?”
奥赛库斯吻了吻我的侧脸,将我放到了地上。祂应该是看出我刚从主那里出来,才做出这样的判断。
“唔,我只是以为奥赛库斯会和军队一起回来,一般不都是这样的吗?”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梅迪奇打了胜仗冲回来还可以理解,但是在我的印象里,奥赛库斯是会同军队一起慢慢地归来,接受主的子民们的迎接,参与庆祝胜仗的庆典的。祂常常会比爹晚归半年,至少也会有三个月左右。
“就允许你父亲偷懒,不允许我偷懒?”奥赛库斯弹了一下我的额头。我故意痛叫了一声,惹得祂怀疑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指。
我看着祂的动作,掩住嘴,却还是忍不住偷笑。奥赛库斯垂下眼眸注视着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纵容地揉了揉我的额头。
“好了,鸟鸟。我给你带了礼物回来。”奥赛库斯扶着我的肩膀把我推向圣殿,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对我说:“等你和副君大人谈完就给你。”
一听见祂说的话,我的眼睛就亮起来:“奥赛库斯,你比我爹可靠!”
祂坦然接受了我的夸奖,任由我抓着祂的衣角摇来摇去,求祂允许我先看一眼。
“你应该先做正事。”奥赛库斯一边责备我一边把手伸进了袖口。
我眨着眼睛,整个人几乎贴在祂身上,满怀期待地等待,结果不合时宜的声音从我的身侧传来:“你们在做什么?”
爹的,为什么列奥德罗也在?
我迅速地站直,隐晦地翻了个白眼,露出无懈可击的礼貌笑容,顶着列奥德罗严厉的目光按着衣摆行礼:“尊敬的风天使列奥德罗大人,您好。见到您我可真高兴,愿主的权能永远笼罩您。”
在我打卡似的和祂打完招呼后,列奥德罗一如既往地忽视了我,和奥赛库斯谈起话来:“你们搞定了?”
“嗯。”奥赛库斯点了点头,祂把手从我的肩膀上收回来,在嘴巴的前方竖起一根手指:“列奥德罗,慎言。”
“有什么关系?”列奥德罗说:“我看见梅迪奇往主那里去了。”
奥赛库斯低头看向我,列奥德罗也顺着祂的目光盯向我,我刚刚松懈下来的脸上又仰起了礼貌的笑容。
奥赛库斯飞快地抬手捂了一下脸,祂是不是在偷笑啊?好过分!
列奥德罗一移开视线,我就谴责地看向奥赛库斯,顺便把大男子主义的风天使大人发表的歧视言论当成耳边风:“祂是个女的,又是个小孩,你以为祂懂什么?”
“……”奥赛库斯和我一样礼貌地对祂微笑,列奥德罗皱了皱眉,又要开口。我连忙又行了个礼:“奥赛库斯大人,风天使列奥德罗大人。您们聊,我不打扰了,我先离开。”
我走了两步,刚抬起腿准备上台阶,列奥德罗就叫住我:“等下。”
您有事吗?
“您有什么吩咐?”我转过身面向祂,轻柔地问。
“你过来。”列奥德罗冲我招了招手。
我吞声忍气地走过去,列奥德罗抬手就往我脑后拍。
我瞳孔微缩,奥赛库斯用手截住祂的动作,祂把手指搭上列奥德罗肌肉饱满的手臂,轻声询问:“列奥德罗,你要做什么?”
“干嘛?”列奥德罗诧异地瞥了祂一眼,拍掉了奥赛库斯的手:“别突然碰我,好恶心。”
您才恶心。我在心底恶狠狠地吐槽:整的好像您没被主操过似的。
崆峒即深柜懂不懂!
奥赛库斯也无语了。不过有了祂拦的那一下,我的脑袋避免了被当瓜拍的命运。列奥德罗粗鲁地在我的后脑上薅了一下,我感觉头皮传来一阵湿润感,凉凉的,忍不住伸手去摸。
“啪!”
笑容从我的脸上消失了,我含着泪水,把红肿起来的手背递给了奥赛库斯,奥赛库斯握住我的手给我治疗。
“真娇气。”我的笑容转移到了列奥德罗脸上,祂笑着摇了摇头:“梅迪奇也真是的,让你头发上顶着精液到处乱跑。”
暴君途径的天使之王在说些什么呢?我没死给你看已经很坚强了好么?水手懂什么,我们偷偷人是不加体质的,不加体质的!有本事去和我爹打啊!
我先是生气地在脑海里顶祂的嘴,听了列奥德罗接下来的话后,才想起来阿蒙殿下当时随手拿我的头发干的好事。
“谢谢您。”我不是很想道谢,但还是说了。
列奥德罗接着控风给我吹干了头发。奥赛库斯看着我们,冷不丁开口:“这不是梅迪奇的精液,鸟鸟你是从哪里沾上的?”
“居然不是梅迪奇的?”列奥德罗惊讶地询问我。
“是亚当殿下的。”我回答:“风天使列奥德罗大人您别手抖,我好害怕。”
列奥德罗垂下手,我耳边的风声停了,周遭一下子陷入沉默。我晃了晃脑袋,对我蓬松柔软的头发很满意,想要开口告辞,却看见了奥赛库斯和列奥德罗的脸上如出一辙地挂着凝重的神色,顿时决定和祂们一起沉默。
过了好一会,列奥德罗沉重地打破了寂静的环境:“主的长子这么堕落的?真是造孽啊。”
“不应该啊。”奥赛库斯呢喃着:“亚当不像是会对幼女感兴趣的类型吧?祂是最近太累了吗?”
——甚至直接叫了亚当,真是有够吃惊啊。你吃惊的点在哪里啊?还有谁是幼女?我都见过好几代人类的生老病死了!
“亚当有什么累的?祂不就是帮天国副君处理处理公文,回应信徒的祈祷,为晋升的半神提供注视……”列奥德罗话音未落,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喔……祂是不是全年无休?”
啊这,亚当殿下这么惨的吗?
“可也不是祂变态的理由!”列奥德罗又说:“这样不好吧……主是默许了吗?”
“不应该啊……”奥赛库斯的语气好像是在梦里:“你说是不是祂出现了幻觉,把鸟鸟认成阿蒙了?”
“这到是正常多了。”列奥德罗赞同到。
您们两个有完没完了?那两位是兄弟啊,兄弟乱伦属于正常范畴是吧?
该说不愧是神话生物吗?可是我明明记得智天使大人说过列奥德罗和奥赛库斯最开始是人类,祂们的三观呢?
不会这种行为在这个时代算正常吧?好像真是。我回忆了智天使大人教给我的常识,这下失策了。
“不对。”奥赛库斯揉了揉眉心:“鸟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谢谢您还记得可以直接问我捏!”我阴阳怪气地回答祂:“只是阿蒙殿下顺手把我当毛巾了而已啦。”
“那没事了。”列奥德罗松了口气。
“太好了。”奥赛库斯也放下心来:“神子们最后的风评保住了。”
太好了,没事了,可是我要生气了。
“那我先去找副君大人了。”我温和地说。
“等等。”列奥德罗又开口了。
……还没结束啊!
假如我现在使用的是鸟类的形态,肯定已经不受控制地炸成了一团毛球,但我是人形,所以我还能够继续保持微笑:“您有什么事吗?”
“你还没有回答完我的问题。”列奥德罗理直气壮地抱臂瞪着我:“你们刚刚在做什么?”
关您什么事啊?
这话我自然是不能说出口的,毕竟列奥德罗祂是真敢劈啊。
“给。”在我暗暗烦燥的时候,奥赛库斯打破了沉默。祂微笑着,示意我摊开手,然后祂把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放到我的手掌上。
解密学者的能力让我轻松认出了这是一件乐器,我把它举到眼前仔细打量。这乐器是石头做的,像个被压扁半边的椭圆,上面零散地分布着一些大小不一的小孔。
“好有趣!”我惊喜地说:“这是哪里来的?”
“当时我听见那些异教徒吹出的声响,就想到鸟鸟你可能会对这个感兴趣,所以就带回来了。”奥赛库斯解释到。
“谢谢。”我真心实意,同时礼貌地好奇了一下:“不过异教徒是?”
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奥赛库斯居然犹豫了,祂在思考要不要告诉我。
这下我是真的好奇了,正打算追问,但列奥德罗又很不合时宜地开口:“你也太宠祂了。异教徒的东西,怎么也拿回来了?”
祂皱着眉头,一股水流在风天使的操纵下从我的手中夺走了那石制的乐器。
这灰黑色的小东西可怜巴巴地,被包裹在一团水里上下打转:“而且还脏兮兮的……这是什么,狼毛?”
奥赛库斯和我都沉默了。明明曾经是“海洋歌者”,歌也唱的不错,列奥德罗怎么就少了那么一点浪漫的艺术细胞呢?
片刻后,列奥德罗把那块变得湿乎乎的石头丢还给我:“给你弄干净了。”
我再次打量了一下石头,无数象征着神秘的符号自然浮现在我的眼底,将冰蓝色的眼眸染上一层银灰。
“这个是不能沾水的。”我叹了口气。
“你怎么知道。”列奥德罗下意识地反驳我的话。
我泫然欲泣地看向列奥德罗:“因为我是解密学者呀,风天使列奥德罗大人。”
站在一旁的奥赛库斯默默地揉了揉脸。列奥德罗瞪大了眼睛,哪怕不是观众,都能从祂脸上的表情中读出一句话:怎么会有这种事,你在开玩笑吧?
“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消化你的魔药吧?”列奥德罗动了动脑,试探着问我。
那您是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学我爹说话对吗?
泪水自我的眼眶里溢出,从脸颊流到下巴,再滴落到地面的草叶上,像露珠一样打滚。
奥赛库斯抬头看天以掩饰祂抿紧的唇。
列奥德罗微微侧过脸,移开了视线,祂的脚掌不住地在地上磨搓。
哭了一会,我觉得差不多了——你总不能指望列奥德罗道歉啊。
“您毕竟是为了我好。”我善解人意地说:“能留下做个纪念我就很高兴了。”
列奥德罗点点头,奥赛库斯充满朝气地露出了阳光的微笑:“喜欢就好。”
“唔。”看着祂俩这样站在一块,我突然想起:“说起来,奥赛库斯大人和父亲都回来了,风天使列奥德罗大人和智天使大人也在神国,乌洛琉斯大人平时就不会出去……天使之王们居然都在神国里,最近是要发生些什么事吗?”
“怎么会有什么事?”列奥德罗答得又快又果断:“你多想了。”
啊,反应好大,所以果然是有什么活动吧?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我开始感到好奇。我们偷偷人的好奇心向来是很强烈的。
如果家长们要瞒我什么,我想要知道真相是很难的——但我可以去问问阿蒙殿下。
要是阿蒙殿下也不知道的话,呵呵,都说了我们偷偷人的好奇心向来是很强烈的。
“……已经磨蹭了这么久了。”奥赛库斯拿走了祂送的已经报废了的礼物,语气严厉:“快去找萨斯利尔。”
喔,好凶。我屈膝行了个礼,乖巧地跑上了台阶,轻轻敲了敲圣殿的大门。我身前的影子立起来,按在了门上将它推开。在石块的摩擦声里,我进入了圣殿。
奥赛库斯把视线移向列奥德罗,祂的瞳孔里承装的是微缩的日轮:“你的反应太大,鸟鸟多半已经察觉到不对了。”
“那又如何。”列奥德罗摆了摆手:“祂只是一个‘命运木马’,只有序列二而已。”
“别忘了,主的光辉还未照耀我等的时候,序列二也被称为从神。”奥赛库斯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容我提醒你,我们之所以能达到如今的高度,之所以你能将其它天使都视做弱者,都是因为主将祂权柄分给了我们。”
风从四方刮起,顺从地围绕在列奥德罗的身侧,电弧在祂绷起的肌肉上跳动:“难道我需要你来提醒?”
“……赞美太阳。”奥赛库斯吟唱到:“神说:‘无效’。”
赶在列奥德罗改用拳头前,奥赛库斯后退了两步,看了眼太阳:“这个时间点,你的鱼喂了吗?”
列奥德罗恍然离开。奥赛库斯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卷发,屈膝盘腿坐到了草地上,祂拍了拍身侧的地面:“梅迪奇?”
一束火焰突兀地从半空中显现,勾勒出梅迪奇英俊的模样。战争天使的脚步踏上草地,所过之处留下因热气而打蔫的小草和自祂腿间滴落而下的点点白浊。
“我还以为你们能打起来。”梅迪奇无不遗憾地说,一屁股坐在了奥赛库斯的身旁。
“你知道我不怎么和祂打。”看着咬着牙调整自己坐姿的梅迪奇,奥赛库斯笑了,祂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再说了,再想打也不能在天国副君眼皮底下打,这不是在挑战祂的权威和心情吗?”
“你们可以继续和萨斯利尔打,给祂提供点运动量啊。”梅迪奇毫不客气地手掌撑地,挪了挪屁股,重重地坐到了奥赛库斯的大腿上。
“梅迪奇!”奥赛库斯的脸一下子扭曲了,祂抽了口气:“你都钢铁化了还坐什么坐?”
“你诚心邀请,我不坐岂不是显得我很不礼貌……嗷!”
梅迪奇肆意的笑容僵在了嘴角,祂继承了奥赛库斯的抽气声:“嘶……我都钢铁化了你怎么还敢咬?和谁学的,跟狗似的。”
奥赛库斯握住了梅迪奇捏向祂脸颊两侧的手,松开嘴,伸出舌头舔了舔那一道正慢慢但连续地冒着血珠的咬痕。祂抓住梅迪奇的手扯下了自己长袍的领子——祂的肩膀上有好几处红紫的痕迹,修长白湛的脖颈侧面更是印着一道清晰的牙印,犬齿所在的地方甚至还肿了起来:“来,叫。”
“啧。”梅迪奇收回手,语义不明地感慨:“太阳鸟啊……”
奥赛库斯重新整好领子,长袍的下摆却又被梅迪奇伸进去的手弄乱了。
梅迪奇握住的祂的性器熟练地揉捏了两下,然后掀起奥赛库斯的长袍,垂下头。
奥赛库斯死死地抵着祂的脑袋,不让梅迪奇含住自己的性器:“我对你的铁屁股不感兴趣。”
“想什么呢?”梅迪奇暧昧地笑了,祂按着奥赛库斯的胸膛把祂推倒在草地上,放在纯白天使的白袍里的手从祂的阴茎上移开,三两下地解开了长袍铺在地上。
梅迪奇扣住奥赛库斯的后脑,膝盖插进了身下的双腿间,和祂交换了一个残留着血腥味的吻:“当然是我操你啊。”
“唔。”奥赛库斯舔了舔嘴唇:“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我用够了。”
“要对自己有信心。”梅迪奇抬起祂的腰,粗暴地捅进了奥赛库斯还干涩着的穴口。面对紧致的内壁传来的阻力,梅迪奇简单但有效的抽送了两下。
奥赛库斯的手指深深地扣进了身下的泥土中,祂灿金色的眼眸蒙上一层薄雾,眼尾浮现出一抹浅红。但祂的身体却立刻熟练地做出了反应,肉穴迅速地分泌出液体,接纳熟悉的入侵者,蠕动着将它吃得更深。
“梅迪奇,你太急躁了。”奥赛库斯忍耐着疼痛,微微蹙起眉头,轻颤着埋怨道。
梅迪奇用手指弹了弹眼前竖起的形状漂亮的性器,在奥赛库斯的轻喘声里理直气壮地发言:“明明是你自己推开我的,你的记性不太好啊,是这次被黑夜传染了吗?”
“哈……那你给我速战速决。”奥赛库斯抓着梅迪奇的手套上自己的阴茎,上下撸动。
梅迪奇玩弄着祂的睾丸,时不时还恶意地用手指上的茧子磨蹭一下铃口,逼出一点清液才罢休:“这得你自己加油啊。”
祂分开奥赛库斯的腿,压到祂的身上,火红的发丝在纯白天使的胸膛上打转。梅迪奇低下头,再次亲上了奥赛库斯的嘴唇,这次祂吻得又深又长久。
“副君大人。”我跪坐到案几前,尊敬地低下头:“主告诉我,您让我来找您。”
天国副君,神之右手正在工作——批阅公文。
据我所知,交入神国里的公文几乎全部都是副君大人以一己之力处理的。祂在神国里的权利仅次于主,是神国实际上的管理者。
“你最近感觉怎么样?”副君大人动作不停,祂的忙碌是显而易见的。
我连忙回应:“承蒙主的光辉和您的关照,我并无任何不适。”
我的话音落下以后,空旷的圣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除了羽毛笔划在石板上的声音外什么也没有。
说到石板,我曾经问过主,我们不是有纸吗?为什么要拿石板写公文?不是很不方便吗?
主回答说:“因为用石板比较有仪式感。反正批公文的不是我。”
反正批公文的不是祂,嗯。
我安静地跪坐着,放空思绪打发时间。对于眼下这种情况,我相当适应——别看我来时一路上热热闹闹的,实际上这种情况完全是少数。
大部分时候,我都缩在某座圣殿里面当蘑菇,和一只被饲养的鸟儿没什么区别。
终于,副君大人放下一块石板,把几乎堆积如山的公文推下了案几。繁杂的公文们掉进了阴影里,飞快地消失,再抵达它们该去的地方。
“先这样吧。”副君大人开口。祂的声音听起来陈旧而遥远,带着一种似有似无的疲惫:“到我的身侧来。”
我依言半立起身,绕过案几膝行过去。我的身体一与副君大人身下流淌着的阴影接壤,其中暗藏的血肉就顺着我的腿爬上我的身躯。
漆黑的、粘稠的血液沾在我的皮肤上,像活物一样爬行。它们也确实是活的。我的每一条时之虫都叫嚣着想要逃离,但是阴影好似黏胶将我钉在了原地。
毫无来由的惧意在我的心里飞快地滋生,萨斯利尔总能带给我巨大的恐惧。新鲜而滚烫的泪水布满了我的脸颊,这和我之前所流那些不一样:那时候我是在做戏,在利用我外表上的优势挑战天使之王们的权威。但现在是我的本能在歇斯底地地惨叫,请求着掌控者的怜悯。
很遗憾,萨斯利尔不会因此停止。祂扶住我的脸强迫我仰起头,以模糊的面容注视我,再借由着眼泪的润滑将手指插入我的眼眶向内探去。
我清晰而敏感地察觉到眼球上传来的挤压感,以及神经被牵拉的感觉,我体内的时之虫疯狂地内缩形成空腔想逃避外来的入侵。至此都只是异物带来的不适感而已,萨斯利尔甚至小心地减轻了祂的权柄对我的影响。可是随后祂半个手掌都挤进了我的眼眶,指尖几乎触碰到我的大脑。
隐约间,我的视网膜似乎捕捉到一点灰色的雾气,像一缕青烟一样模糊不清。
那一刹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呓语身从我的灵魂深处传出,瞬间占据了我的每一条时之虫。我无比确认那是对我的呼唤。祂没在叫我的名字,也没对我有什么称谓。
只是你。
“你”“你”“你”“你”“你”“你”“你”……
呼唤着我的呓语声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让组成我耳膜的时之虫果断罢工的惨叫声,那尖锐的鸣叫由我的骨骼继续传导。我于是后知后觉地明白,它来自我自己的嗓中。
“可以了,都结束了。鸟鸟是好孩子。”副君大人把我按进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背,祂的手指已经从我的眼中退出,转而伸进了我的嘴里——不然被我的牙齿所咬住的就会是我自己的舌头。这力道足矣将它切断。
不过我的血肉的本质都是时之虫,吃下去就行,也无伤大雅。
但是至少现下我的口中品尝到的是甜美的血液,堕落之血和同途径的特性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甜蜜,但是都同样具有吸引力。
“好了,放松,呼吸。”副君大人缓慢但坚定地帮我顺着气:“把神话形态收回去。”
我的触手在方才不受控制地舞了个满天,又被阴影中伸出的触须捆扎后压在了大理石地板上,传来阵阵浅淡的酸胀感。
我自喉间“咕叽”了一声,有些不在状态地收回了触手。那种没来由的恐惧已经全部消失了,之前的那种痛苦一下子变的像是幻影。我体内的时之虫正缓缓地蠕动回祂们的岗位,还伴随着淡淡的疑惑和羞报,担忧我会责怪祂们的罢工。
我先前经历过的痛苦毫无疑问是真实的,但它们现在已经变得比虚幻的还要浅淡和不留痕迹。
我眨了眨眼,有些想打哈欠,又忍住了,因为那样实在是不太礼貌。
副君大人放开祂的怀抱让我自己坐好:“新容纳了两份‘寄生者’,不过问题不大。身体没有继续成长,这倒是个问题……”
祂低声自言自语,似乎又忽视了我的存在,但很快我感受那隐藏在阴影下的眼睛的注视:“你做的很好,有什么想要的吗?”
“您直接把准备的礼物给我就行。”我不无期待地说。
“……很抱歉,但是没有那种东西。”萨斯利尔操控着血肉将砸到圣殿墙壁上的案几举回来扶正。
“诶?”我的语气难掩疑惑:“但是主和亚当殿下都说:‘副君大人在等你。有你的礼物。’啊?”
“是‘我’在等你没错。”副君大人缓慢地回复我:“礼物你应该已经收到过了。”
萨斯利尔在等我。有我的礼物。
噢,你们观众要这样断句是吧!
“那就让我看看您的脸吧。”我请求到。
“……”副君大人的脸隐藏在阴影里,我看不清祂的脸,自然无法得知祂的表情。至少祂的语气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沉着且阴冷的:“你为什么突然对我感兴趣了?”
“这是来自阿蒙的建议。”我毫不犹豫地把阿蒙卖了,并且提醒副君大人:“是您问我想要什么的。”
“这不是我的本意。”副君大人呢喃着:“真是不显事大,不过算了,我的确没有拒绝这个请求的理由和必要。”
天国副君抬手抚过了自己脸庞,阴影像水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祂的手挪开时,借由彩色的玻璃窗透过的斑斓的阳光,我看见了萨斯利尔的脸。
那一瞬间,我惊呆了。
我看着萨斯利尔无可指摘的容貌,那张脸是不可用言语来形容的——一切词语对萨斯利尔来说都太轻微了。
祂是秀美的,但又不显得阴柔;祂是成熟的,可是又含苞待放。
萨斯利尔有的不是男性的英俊,也不是女性的美丽,而是超脱了这两者——你实在不能说祂是美的化身,祂长相的优点没什么可说的,但是你绝对挑不出一点不和你心意的地方。
萨斯利尔的美是内敛的,是没有缺陷的,祂的存在就是引人堕落的。
但是这种堕落不是出于嫉妒之心,萨斯利尔的美绝不会让人感到冒犯,祂和梅迪奇不同——主的怒火太锋锐,太张扬了。
梅迪奇,我的父亲。男性看见祂会感到挫败自卑,女性看见祂会感到自惭形秽。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爹和奇克关系好,那个不男不女,性格扭曲的家伙好喜欢祂——大抵是负负得正了吧。
要我说,祂俩迟早结婚,我觉得魔女和猎人很般配。
我看人可是很准的。*
神之右手,天国副君,暗天使。造物主以一根肋骨制造的孩子,祂的夏娃。
那是最初的女性的名讳,那是圣经里的人类之母。*
萨斯利尔,谁能不爱祂?
爹的。主,你好大的福气。
“我艹。”我说:“我艹。不对,我没有要艹,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怀着懊恼,语无伦次地扑上去捧起祂的脸,注视着祂和阿蒙如出一辙的黑色眼睛,祂们唯一的不同在于萨斯利尔的黑色不是深不见底的,其中蕴含的是隐秘的温柔和忍耐。
“我艹,主啊。”我赞叹祂,忍不住在心底歌颂造物主绝妙的品味:“我的意思是,好伟大的一张脸。”
“您平时为什么要遮着呢!”我几乎是在尖叫了:“没人会不爱您的啊!”
萨斯利尔一下子显得有些为难和无奈,祂挡着我的手,想阻止我在祂脸上摸来摸去。
但是我们偷偷人手欠的很。我窃走了副君大人的脸和我的手掌间的距离,这相当于是对祂的挑衅了,作为区区一个“命运木马”,我是绝不应该在天国副君面前耍这种小把戏的。
萨斯利尔纵容了我。祂只是叹息,任由我抚过祂的眉骨,鼻梁,嘴唇,用手指描摹祂的脸庞。
终于在我开始捏起祂的耳垂的时候,副君大人发话了:“玩够了?我还有事要和你讲。”
我捧着祂的脸,贴上去蹭来蹭去,发出满足的哼唧声:“对不起,请原谅我……您就这样讲好吗,好吗?”
阿蒙也许没骗我,萨斯利尔可能的确挺喜欢我的。祂轻声地嘟囔,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为我开脱:“这就是为什么我要遮着脸。你们这些颜控。还能不能好好做事了?”
萨斯利尔抬起我的腰,阻止我整个人趴到祂身上。祂努力地想让我坐正。可我的脑子里除了祂的脸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没有失去理智,变成时之虫把祂整个包裹起来,已经说明了主对我的教育是成功的。
萨斯利尔终究还是没有使用强硬手段,祂放弃了,顺着我的力道将祂苍白但坚韧的脊背贴上冰冷的大理石地板。我欢呼地躺在祂的胸膛上,像一只被人挼得扁平的仓鼠。
萨斯利尔说:“我打算让你去一趟北大陆。”
主是公正的。祂会在你愉悦的时候敲打你,使你保持谦卑和耐心。
这是理所应当的要求,但落寂还是从我的心里流了出来,在我的脸上显露。
“我理解的,我就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坐了起来,坐正,用的是智天使大人教我的那种端庄而遵从的姿势——脊梁是挺拔的,头是低垂的。
“您能允许我和我父亲告别吗?”我轻声细语地请求:“我保证我会很迅速的。”
副君大人撑起身子,侧着脸看我。祂裸露出的脸上浮现出欣慰和迷惑:“什么叫你就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智天使大人曾经告诉我,以我的身份,能有现在的处境是很不合理的。”我解释道:“祂说这是主的恩赐,我应该心怀感激,并且随时做好要离开的准备。因为我们要相信神的权威,但不能相信祂的仁慈。”
“我一定要给祂一石板。”副君大人搓了搓脸,没好气地说:“圣典里没有的话,若是赫拉伯根说了,你就当个屁放了就行。”
“诶?”我发出了茫然的气音。
我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这种粗俗的话居然是副君大人会说的吗?我忍不住抬起脸看向祂,祂的脸已经重新埋藏在了阴影之下。面对我睁大的双眼和微微张开的嘴唇,一声低哑的笑从祂的喉间传出。
“你刚刚可是艹了我三遍呢。”萨斯利尔悠然地说。
我的脚趾不由自主地做起屈伸运动。我只恨自己不是时之虫,不能逆转时间,给过去的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那你又是怎么想的?”副君大人不愧是堕落的化身,明白我确实是把智天使大人的教导当屁放的:“说说吧,我会为你保守秘密的。”
面对堕落的诱惑,我的脑筋变得和列奥德罗一样直,坚定而骄傲地震声道:“我觉得主应该养我一辈子!”
副君大人笑得连身下的阴影都在抖,我听见祂的嘴唇里流淌出断断续续的喘息。片刻之后祂语义不明地感慨:“不愧是……”
语句的末尾被祂压在喉间,我听不真切。
“你是对的。”副君大人搂着我,摸了摸我的发顶:“祂活该对你负责的。”
我从祂低沉的声音里读出嘲讽和无奈,像是理解的谴责,又带有嫌弃的骄傲。
好怪。
“鸟鸟,没谁会赶你走的。”副君大人柔声解释:“我只是希望你能出去看看。”
“我有分身在外面。”我扭捏。
“分身和本体还是不一样的,特别是对于你来说。”副君大人按了按我的眼尾。
“这事,主是知道的吗?”我问。
“祂现在还不知道。”神之右手说,祂的眼里不知为何闪过一道寒光:“不过祂马上就会知道了。”
“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算了。”副君大人顿了顿,又补充道:“你自己的意愿也是很重要的。”
请让我在神国里面腐烂吧。
我正想这样回答,突然想到,神国外似乎有很多偷偷人,还有占卜家和学徒!
我要去吃自助餐!是时候去外面整点偷偷人了!
“我愿意。”我连忙回答:“您英明。”
副君大人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目光飘忽。
好在祂什么也没有问,只是告诉我,我可以离开了。
我连忙告辞,飞一般地溜出圣殿,生怕走慢了被副君大人叫住。我可不想听见祂告诉我不能吃太多特性,这话祂合该留着和阿蒙殿下讲。
“对了鸟鸟。”
我哭丧着脸转过身:“好的。”
“我还没问呢,你好什么?”副君大人哭笑不得地说。
“您请。”我心如死灰。
“……”副君大人斟酌了一下,缓缓开口:“为什么别人做爱的时候,你不回避呢?”
“为什么要回避?”我松了口气,理直气壮地回复祂:“又没人要我走。”
副君大人双手指尖贴着指尖,抵在属于嘴唇位置的阴影上,沉默了。
我趁着祂不说话,果断地润了。
我从台阶上蹦下来,愉快地哼起歌,笛子在我的衣襟里滚动了一下,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我想起来忘了给副君大人吹奏一曲,回过头,殿门已经悄无声息地合上了。
算了,下次吧。
“鸟鸟。”爹仰躺在草地上冲我招手。奥赛库斯正把头枕在祂的胸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折草叶。
那确实是爹身上为数不多比较柔软的地方了。我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关心奥赛库斯的脊椎健康。转念一想,纯白天使的本质其实已经是光了,我顿时释然。
“副君大人叫我去北大陆看看。”我走过去,绕着祂俩转了两圈,想找个合适的位置,但总觉得自己看起来会显得很多余。
我思考了一下,让组成身体的时之虫转换了拟态。我变为一只巴掌大的小鸟,全身的羽毛是棕色的,翅膀几乎看不到,像一颗猕猴桃,只是长有两只细长的爪子。*
我的翅膀很小,因此我很少飞,但我跑的很快。我特意挑选这种形态,是因为阿蒙总喜欢在我飞的时候砸到我的背上,所以我决定不离开地面,只要不飞高就不会摔的很惨。
我矜持地压住草叶垫着爪子,冰蓝色的眼睛眨呀眨。
奥赛库斯把我从地上捞起来,顺着我的羽毛揉我圆滚滚的身体。爹捏捏奥赛库斯的屁股让祂起开,然后坐直了戳蹲在奥赛库斯手心里,眯着眼睛享受的我。
“怎么这么胖哦。”梅迪奇一边感慨,一边用手指按了按我的肚子。
我明明只是毛多!没看见你一按我都扁了吗?
我狠狠地叼住爹的手指,被祂提了起来,钓在指尖晃来晃去。
奥赛库斯捏住我的两颊把我从爹的指尖上摘下来,放在祂的身上:“别咬,好脏。”
“好好好。”梅迪奇阴阳怪气地摸着祂的大腿:“这时你觉得不能咬了是吧?”
我看向爹的动作,想起副君大人问我的问题,迟疑了一下,张开鸟嘴:“要我回避一下吗?”
“回避什么?”爹和奥赛库斯都诧异地看向我。
我就说没问题嘛。我抖了抖羽毛,对奥赛库斯说:“您还是把礼物给我吧。”
“但它已经坏了。”奥赛库斯叹气。
“没关系。”我蹭蹭祂:“我藏起来,看着就会很高兴!”
奥赛库斯深受感动,祂重新掏出了那块石头。
爹看见了,咂咂嘴说:“这不是我人文关怀那帮被俘虏的家伙的成果吗?原来是要送给鸟鸟,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黑夜的族裔对我的光太敏感了。”奥赛库斯说:“我不想使用强硬的手段。”
“下次你可以试试诱惑他们。”梅迪奇打量了一下奥赛库斯的脸,建议到:“我亲爱的纯白天使,你还是有这个天赋的。”
奥赛库斯翻了个白眼。爹挑逗完奥赛库斯就又来逗我:“这可是你爹我的功劳,还说我没给你带礼物?”
我转了转眼珠:“谢谢爹。不过它已经坏了,还有别的吗?”
“怎么坏的?”爹问。
“进水了。”我答。
“弄干不就好了?”爹诧异地碰了碰我的爪子:“你的非凡能力是吃干饭的?”
“这东西是不能碰水的。”奥赛库斯解释到。
爹抓了抓下巴,真诚地向我们询问:“那大蛇是摆设吗?”
“……”奥赛库斯沉默了,祂是真没想起这一遭。因为神国里基本没什么要用到重启的情况,除了梅迪奇和阿蒙鸡飞狗跳完以后为了不被萨斯利尔制裁去寻求重启之力以外,没谁会去打扰乌洛琉斯。
“我不想为了这种小事打扰大蛇。”我说。
爹把我的羽毛薅起来,打量我的身体:“没挨揍啊,怎么这么乖?”
什么意思啊!
我叨了口祂的手心:“而且我觉得很有纪念意义。我可以随身携带,每次遇见风天使列奥德罗大人的时候就掏出来给祂看看。”
“别和阿蒙玩。”爹评价道:“不愧是我的女儿。”
这和阿蒙殿下有什么关系吗?爹您和祂为什么在这种方面这么像啊?
“你有什么需要直接去找大蛇就好了,只要别打扰祂画画就行。”
我点点头。
爹思考了一下,又说:“鸟鸟,你喜欢狗吗?”
“不讨厌。”我说。
“下次我给你逮条魔狼回来养。”爹向我承诺。
“不好吧。”奥赛库斯的语气里带着不赞同。我原以为祂的意思是不应该把外面的生物带到主的神国,结果祂担忧的点出乎我的意料:“魔狼有牙的,不安全。”
爹笑了:“又不是真的狗,怕什么?”
您也知道人家不是狗啊。
“其实我比较喜欢祂们在餐桌上的样子。”我想了想,暗示爹我比较想要能吃的特性。
爹曲起手指弹了弹我的头,弹得我在奥赛库斯身上打了个滚,摔了个屁股蹲:“别学阿蒙。”
所以这到底和阿蒙殿下有什么关系啊!
我郁闷地拍了拍翅膀,抖了抖摔到的屁股。
我想起亚当殿下柔软的大腿,真诚地请求道:“爹,您能给我生个哥哥吗?”
“你如果感到有不舒服,就应该去找亚当。”爹说:“让祂治治你的脑子。”
切。
我蹦起来,挂在爹火红的长发上晃来晃去。爹碰了碰我的尾羽:“不过,如果你单纯想要个哥哥的话,我记得你是有兄弟的。”
“什么?”我松嘴落回奥赛库斯身上:“爹您还有私生子?”
爹摸了摸下巴,提醒我:“鸟鸟,我没有妻子。所以你要是想用人类的那种定义,你也是我的私生子。”
“但我是您在主的见证下结合而出生的孩子。”我尖叫到,委委屈屈地背对着爹,蹭起奥赛库斯的手指。
“索罗亚斯德在找上你之前确实有过其它尝试。”奥赛库斯说:“但是我不清楚是男的还是女的。不过鸟鸟有兄长的可能性确实很大。”
“我的哥哥会是亚当殿下那样的吗?”我兴奋地问。
“你的要求有些太高了。”爹啧了一声:“为什么要奖励阿蒙?”
“很遗憾。”还是奥赛库斯靠谱:“根据我的了解,这个世界上很少有兄长能像空想天使照顾时天使那样对待自己的弟弟妹妹。”
“没关系。”我说:“我不会那么严厉的,只要祂肯让我吃就行。”
奥赛库斯揉了揉脸,抬头看向了太阳。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如果你把‘索罗亚斯德’当做你的家人,就不应该吃他们。就像我不会吃‘战争之红’那样。”
“可是阿蒙殿下会吃亚当殿下呀?”我说。
“都叫你别学阿蒙。”
噢。那哥哥不就没用了吗?
我蔫了,变成扁扁的一团:“爹你是天生的神话生物,居然还有家人的概念,真让人意想不到啊。”
奥赛库斯轻轻笑了一下,把我捧起来放到爹的肩膀上。梅迪奇侧着脸,注视着我,眼睛里有一种对祂来说难得的温柔。
“鸟鸟,你是谁呀?”
哎呦。
我从爹肩膀上跳下来,变回人形,脸蛋红扑扑的。我俯下身,让奥赛库斯把石块放在我的衣襟里。
“我走啦。”我亲了亲奥赛库斯:“到时候我给你带礼物回来!”
“我很期待。”奥赛库斯笑着说。
“你爹我呢?”梅迪奇挑起眉毛,语气不满。
我正害羞呢,请不要和我说话。
我刻意不看爹,和奥赛库斯招了招手就转身离开。
爹的手按在了我的肩膀上。
好吧。我压了压翘起的嘴角,拉了拉爹的长发示意祂弯下腰。
爹果然矮下身子,我凑上去,祂却别过了脸,贴在我的耳边轻轻地向我建议:“让我去找个‘战争之红’陪你好不好?他们认识的地方多,可以带着你玩。”
啊啊啊,好讨厌啊!为什么爹总走在我的状况外,这难道就是天使之王级别的阴谋家吗?
“才不要。”我变扭地推开爹的脸:“他们总是叫我大小姐,我不喜欢。”
“有什么问题吗?”梅迪奇起身,扭过头问奥赛库斯。
奥赛库斯沉思了一下,摇了摇头。
我抬起腿要走,爹又按住我。祂再次凑了过来,压了压我的头发:“你刚刚是不是想亲我啊?”
我鼓起脸颊瞪着梅迪奇,祂看着我的神色,露出了肆意的笑容:“怎么一点也不禁逗,也不知道像谁。”
爹感慨着,吻了吻我的额头:“我会让大蛇祝福你的。”
我变成小鸟啄了一下祂,从爹的衣服上溜下去,踩着草叶,啪嗒啪嗒地跑走了。
“啧。”看着棕色的小鸟穿过草丛,像一颗滚动的球似的跑远,梅迪奇揉了揉脖颈,迟来地表现出诧异:“怎么这么突然?”
奥赛库斯打量着祂的脸色笑了:“真没想到,你还会担心这种事,当年也没见你担心过阿蒙啊?”
“祂还需要我担心?”梅迪奇翻了个白眼:“与其担心小乌鸦,不如担心一下外面无辜的偷盗者。”
“确实。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纯白天使说:“反正我们接下来都有事,万一鸟鸟发现我们同时失踪就麻烦了。若是只有祂一个还好,再加上阿蒙……”奥赛库斯像是被自己的猜想吓到了,打了个抖。
“我担心的到不是这个。”梅迪奇说。祂皱了皱眉,目光深沉地回忆了一下,然后裂开嘴笑了:“我记得你当时还小,不知道也正常。”
“……你这欣慰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奥赛库斯抽了抽嘴角。
梅迪奇摆了摆手:“你不懂……”
祂话音未落,突然脚下一滑,堂堂征服者居然失去了平衡就要摔倒——祂被偷走了平衡能力。
高温扭曲了空气,由青白色火焰组成的巨人在原地显现,梅迪奇展开了神话生物形态,一巴掌扇向了出现在半空中的阿蒙。
阿蒙捏了捏戴着单片眼镜的右眼框,火焰组成的巨手擦过祂张开的翅膀,灼热的风仍吹散了一大片鸦羽。
奥赛库斯化作光束瞬间离去,祂看着之前那块安宁的草地变得鸡飞狗跳,不禁叹了口气,转身打算离开,以免等会被愤怒的天国副君一起惩治。
祂转过头,发现命运天使正以一种略带恍惚的姿态,缓慢但平稳地一步步走来。
“乌洛琉斯。”奥赛库斯满面阳光地和祂打招呼。
乌洛琉斯冲祂点了点头作为回忆,然后祂化为水银之蛇,在半空中盘曲起身体,咬住了自己的尾巴。
看着此情此景,奥赛库斯忍不住发出感叹:“北大陆可比这安全多了,起码不需要担心目睹天使之王们的神话生物形态而脑袋爆炸——不过鸟鸟好像都已经习惯了。真是……”
水银之蛇自合成环的刹那,火焰和触手横飞的场景猝然消失。乌鸦的羽毛从卷曲的灰重新变得漆黑而光滑,再回到了阿蒙的翅膀上。烧成焦灰色的草地重新变回翠绿。蠕虫和火焰都重新回归人形。
阿蒙按了按有些歪斜的单片眼镜,正要开始说话。
梅迪奇一站稳,立刻就蹦起来,捉住半空中的阿蒙裸露的脚踝,狠狠地把祂拽了下来。
“小乌鸦啊。”梅迪奇的语调宛转,揪着阿蒙的头发把祂往地上一甩:“你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我这不是欢迎在你的回归吗?”阿蒙灵巧地曲腿缠上了梅迪奇的腰,手指碰了碰戴着的单片眼镜,偷走了梅迪奇的钢铁化,然后张嘴死死地咬住了梅迪奇的胳膊。
才变回人形的命运天使茫然地注视着这一幕,祂目光放空,纠结着要不要再来一次重启。
奥赛库斯同情地看了祂一眼,对乌洛琉斯微微蠕动的影子微笑了一下,消融在了阳光里。
“得了。”梅迪奇捏住阿蒙的脸颊,逼祂松了口,压着阿蒙的脑袋让祂看自己只是有一圈浅淡牙印的手臂。
“小乌鸦,你牙口不行啊。”
“喜欢牙好的是吧。”阿蒙冷冷地笑了:“下回我找只血族给你,留点甜美的咬痕。”
“梅迪奇。”乌洛琉斯淡淡地开口。
梅迪奇立刻走了过去,伸手托住了乌洛琉斯冰凉的脸庞:“怎么突然过来了?”
“我察觉到了命运的涟漪。”命运天使慢悠悠地说。祂不自知地侧过脸,微微地蹭着梅迪奇灼热的手心。
乌洛琉斯冲着阿蒙睁开了蛇瞳:“阿蒙,你应该走了。”
“真是有趣。”阿蒙说。许多神秘的符号在祂的眼底一闪而过,阿蒙敲了敲单片眼镜的下端:“你不能直接看见祂,所以你看我,再透过我看祂……乌洛琉斯,父亲有没有说过你有走‘错误’的天赋?”
“哦,不行,你差点脑子。”阿蒙再看了看乌洛琉斯,补充道:“差的还不止一点。”
乌洛琉斯又看了阿蒙一眼,祂并不能完全理解阿蒙在说什么,那双美丽的银白色眼睛盛放着茫然。
阿蒙耸了耸肩,赶在被梅迪奇的火焰点燃头发之前,化作乌鸦躲开飞来的火箭,张开翅膀飞走了。
“我正要去找你。”梅迪奇对乌洛琉斯说,祂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奇异的感慨:“大蛇,鸟鸟出门了。”
乌洛琉斯目光平淡:“我给予的幸运对祂来说不够。”
“没事。”梅迪奇说:“讨个好彩头。”
“可是阿比盖尔已经走了。”乌洛琉斯陈述着:“你不会带我去追。”
“没事。”梅迪奇无赖地说:“你可以给我啊!我可以通过血脉的链接传给鸟鸟,祂运气好的话多少能沾到点。”
乌洛琉斯沉默地看着祂,良久祂微微张开嘴,似乎是轻轻叹了口气。祂身下的影子抽动了一下,颜色变得更加浅淡。
祂抬手拉了拉梅迪奇的头发,将脸孔抬高过祂的肩膀,色泽浅淡的嘴唇触上了梅迪奇额间比红玫瑰还要鲜艳的旌旗,冰冷的水银碰上灼热的赤焰。
“愿命运眷顾你。梅迪奇。”那双凝视命运的眼睛闭合着,银色的睫毛向上翘起,像盛开的花瓣。白玫瑰呢喃着:“愿荣耀归于你。梅迪奇。”
我站在神国的最边缘,光弥漫在空气中,太阳在地平线上跳跃。
天边的云彩下是白银之国的黄昏,我知道一走出这里,我的世界就会有黑夜。
我的眼睛睁开又闭合,多少鼓起了些勇气。
神国门口的看守不一定认识我,但我不必和祂们解释——因为我要是出去,又不是要进来。离开总是容易的。
我抬起腿,就要向前,然后就被阿蒙殿下捉住了。祂把我从地上捞起来,抖了抖,把我抖回了人形,像抖开一张纸。
阿蒙殿下的手掌贴着我的后脑,手指缠绕上我的头发。祂强迫我抬起头,让我的下颚和脖颈形成一条直线。
爹的,我要把头发剪短。
“阿蒙殿下。”这个姿势让我发声的时候感觉很不舒服,话语像从嗓子眼里挤出来那样。
阿蒙殿下静静地看着我。祂似乎有点不开心。
“阿蒙殿下?”我感到有些奇怪。
“嗯。”阿蒙应了,接着祂居然哼了一声:“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我仔细想了想,自觉找到了缘由,就请求祂:“亚当殿下要是没伺候好您的话,也请也别拿我撒气好吗?
阿蒙殿下松开了我的头发,祂把单片眼镜从右眼框里取出来,用手帕不断地擦拭。
我顺了顺因为祂的动作变得有些凌乱的发丝,祂们很快恢复了柔顺,搭在我的肩膀上,顺着我的脊背滑下,垂到我的腰后。
“错误途径真是限制了你的天赋啊。”过了好久,久到我都已经感到有些不安了。阿蒙殿下似乎终于觉得祂的镜片干净了,这才愿意开口:“你可真是好会说话。”
“谢谢夸奖。”尽管灵性直觉在预警,我还是条件反射地礼貌道谢。
谢谢您智天使大人,把我教导的如此乖巧。
“……你再想想。”阿蒙翘起眉毛。
我看着祂的脸,突然有了想法:“阿蒙殿下,为什么您和副君大人长得不像呢?”
“你是如何想到问我这个问题的。”阿蒙说:“我为什么要和萨斯利尔长得像?”
“祂不是您母亲吗?”我脱口而出:“您俩的头发和眼睛都是一个色号的啊。”
阿蒙殿下又擦起了祂的单片眼镜,祂好像决心给镜片抛个光。
“既然如此,那你又如何说我和祂长得不像?”阿蒙殿下的语气带上了些切实的疑惑,就好像祂确实不能理解我的想法。
“噢。因为您长的不好看。”我说。
“有趣,有趣。”阿蒙殿下微微翘起嘴角:“这话我要记下来。以后用来嘲笑你。”
啊?嘲笑我什么?
“你觉得我有长的好看的必要吗?”阿蒙殿下说,用的是问句,但祂并没有在问我:“不管我是什么样的,我父亲祂都爱我。”
这算什么,有爸爸爱的小乌鸦无所畏惧吗?
“另外,我是我父亲祂自己生的。”阿蒙殿下补充到:“我没有母亲。”
好家伙,真没妈是吧。
“喔。”我思考了一下:“原来您真是主有丝分裂的啊!”
“……有丝分裂是什么?”听到这个词,阿蒙殿下愣了一下,祂有些诧异地看向我。
我将有丝分裂的定义解释给祂,阿蒙殿下听完之后,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单片眼镜。良久后祂说:“不,我不是,亚当才是。”
“您细说。”我立刻表达了我的好奇心。
“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阿蒙殿下语气散漫,祂把祂的单片眼镜戴好:“让我们回归正题:你居然趁我不注意,偷偷吃我的分身。呵呵,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什么?”我大吃一惊,连忙分辩:“我和那只阿蒙做的可是你情我愿的交易啊,何来偷吃一说?”
“你情我愿?”阿蒙殿下摇了摇头,伸着手指点点我的胸膛,再指了指祂自己:“这是哪里来的话?我可并不情愿。”
这种时候您和您的分身又合体了是吧?您搞事的时候又怎么说分身和本体不能一概而论呢?
我知道不能和阿蒙殿下讲道理。毕竟这世上所有的道理对祂来说,都有可以祂钻的空子。bug的含金量,懂不懂。
我很懂。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说:“我道歉,我下次吃之前一定先问问您,问问您能不能吃您的分身。”
“道歉没用。”阿蒙殿下又摇了摇头:“道歉有用,要错误干什么?”
“那我把特性吐出来还给您吧。”说这话的时候,我有一种英勇就义的感觉。
阿蒙殿下再次摇了摇头:“我看你好像不是很情愿啊。”
“没有的事,我很羡慕那些要被您吃掉的时之虫呢。”我诚恳地说。这可是大实话。
“还是算了。”阿蒙殿下看着我,笑了:“这样岂不是显得我很小气,连两份‘寄生者’都要捞回来。就让你占了这个便宜吧。”
那还真是谢谢您啊。
“这么说我可以走了?”我试探到。
阿蒙似笑非笑地注视着我,看得我悄悄开始用脚趾扣地,祂终于开口了:“来,我送你一程。”
“倒也不必如此辛苦。”我连忙说:“主让我长着这双脚,就是要让我用它们来行走的。我的脚生来就是要走路的呀!”
“没事。”阿蒙殿下仁慈地说:“我允许你不用。我父亲祂不会介意的。”
我会介意的,好吗?
可惜我介意没用。阿蒙殿下伸手捏住我的后颈把我提起来,祂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我对北大陆不熟。”我说。
“没关系,我还挺熟的。”阿蒙殿下笑得还挺温馨:“你说说你有什么想法。”
我悬在半空中,倒也不用担心掉下去,只是后颈被阿蒙殿下捏得发麻,我缩着脖子思考了一下,委婉地暗示祂:“唔,我希望去一个落地就能开饭的地方。”
“呵呵。”阿蒙殿下按了按戴着单片眼镜的右眼框:“很好的愿望,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的。”
真的吗?您不是要玩我,对吧?
我正想开口问问,就感觉全身一凉,眼前的景色一下子变得模糊。
天色从光亮变得暗淡,城中房屋缝隙里的太阳转瞬变成山间绯红的圆月。我嗅到一股浅淡的气息,像是沉淀已久的空气,让人昏昏欲睡,但它们还带着一种久远的清香。
后颈的力道消失了,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在自空中坠落。
我想要张开翅膀,又或者是欺诈我的下坠,但都没能成功。阿蒙殿下在看呢。
于是我张开双臂,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极速掉落。
夜间冰冷的风扬起我的头发,让它们发出如旗帜被鼓动般的声响。我在风中笨拙地打卷,却并不恐惧。就算是偷盗者途径,到了天使也不至于摔死。
顶多就是黏在地上砸实了,比较难起来罢了。也许还会有点疼,不过问题不大。只要我偷的够快,无论如何都没关系。
我的心跳声逐渐和风声合为一体,四肢的末端微微发麻。我知道我要到了。
我做好准备,迎接坚实的地面,摔散开的我,四溅的黏液。我轻轻曲起手指,确认我还能够偷窃——阿蒙殿下为何想让我坠落?
迎接我的不是泥土,也不是地砖,而是某种柔软的事物——我摔进人体组成的小丘里。
现在外面的人类都喜欢大晚上不睡觉玩叠叠乐了是吧?
但我很快意识到不到不对,因为我鼻腔里全是死亡的气息。我睁开双眼,磨蹭着从四肢和躯体间的缝隙里爬出来。我感觉它们在注视我,却并不伸手挽留,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离开。它们也不可能留住我就是了。
跪在这尸体构成的小丘上时,我发现它们都是完整的。无数纤细的丝线从它们身上延伸出来,在空中略隐略现。
月光直接从那些丝线里透过,并不能映照它们,由此可见它们并不是真正有实体的存于现世之物。
事实上我能猜出它们是什么,但为什么我能看见灵体之线?
或许是阿蒙殿下刚刚塞给我的。祂真好心。
我一边在心里感谢阿蒙殿下,一边朝丝线聚集的地方看去。
层层叠叠的丝线中,我看见一道身影,有六条手,毫无疑问不是人类。祂长的有点潦草,像是觉得没人会看随便捏的,但诡异地还挺好看,有一种野性的,原始的美。那张脸上长着许些黑色的短毛,显得有些苍老。但那双望向我,带着困惑和好奇的眼睛又毫无疑问是年轻的。
祂把那些爬满了我视网膜的灵体之线慢慢地缠绕在祂的手指上,再反方向转动手指,让灵体之线一边脱离一边在夜空中画圈。祂安静地凝视着我,如此周而复始。
我好像看见一只居住在山间的幼狼,面对祂第一次遇见的生物,琢磨着是否要露出獠牙。那双眼睛的眼白很大,盯着我的黑色瞳孔像是无光的漩涡。
和阿蒙殿下有点像。
一种古怪的感情从我的心中升起,似乎是恐惧,又似乎是见到了某种阔别已久的事物。
我从密偶堆上站起,犹豫着要不要说话。
还没等我开口,一具密偶突然站了起来。祂来到我的身边,一下子贴上来,靠的很近。
我似乎感觉到一股模糊的气息,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我曾经闻到过。当我想要仔细分辨的时候,它就消失了。
祂用光滑细腻的鼻尖轻轻地蹭我的皮肤,嗅闻我的气味,我无端地由此想到了小狗湿润温暖的鼻头。
闻着闻着,那张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个可以称得上是纯真的笑容:“恐惧的味道。”
“别害怕。”祂的语调里有一种古怪的鼻音,像是鼻腔里传出的哼唧声:“我不会吃了你的。”
夜色下山间的小镇里,在密偶堆成的小丘上,周身围满灵体之线,声音属于少年的存在对我说:“我是安提戈努斯。从天上掉下来的小人儿,你叫什么名字?”
斯蒂亚诺轻轻地翻动着面前陈旧的手抄本。借着夕阳的光,他右手握着笔,在羊皮纸上记下自己觉得有价值的部分。
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传来刺痛的感觉,斯蒂亚诺停止研究。祂放下手中的羽毛笔,抬起头,果然看见面前的空气里浮现出模糊的人影。
“早安,我可爱的学徒~”明明是在黄昏的夕阳下,斯蒂亚诺的导师却快乐地向他道着早安。
斯蒂亚诺早就习惯了导师这种古怪的行为,他平静地回应道:“早安,导师。您有什么事吗?”
导师的身影在橙黄色的夕光下逐渐清晰,最后定格成了宛如儿童油彩般的图案。
光照在祂身上,有些直接透过去,有些却勾勒出祂躯体的线条。导师脸部的位置仍然如往常一样笼罩着灰色的雾气,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见那里有一张骨质的面具,长长的鸟喙从灰雾间突出一个点。
斯蒂亚诺有时会怀疑那里是否真的长有一张脸。就像他有时还是会疑惑,为什么导师总喜欢卡在灵界和现实之间,在那层对于其它存在来说根本不存在的膜里穿梭。
“我没事就不能来看你么?”导师假惺惺地说:“不过我确实有事。”
“你们摩斯苦修会有没有往南大陆扩张的想法啊?”
“我一个问题想问您。”作为摩斯苦修会创始人之一的斯蒂亚诺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这正是他们摩斯苦修会的发明。
鸟喙上下晃动了一下,像是在点头。于是斯蒂亚诺说:“为什么您没事要来看我,为什么您总将自己排除在外,为什么您希望我们去往南大陆?”
“……”导师沉默了一下:“你这是一个问题吗?”
“我只用了一个问号,只有最后一个短句的语调有上扬。它确实是一个问题。”
斯蒂亚诺的语气很笃定。在他笃定的语气里,导师发出了笑声。
祂的身形在空气里微微闪烁,像是混合着的颜料被倒进了泛起波纹的水面。
“你这个怪胎。”这个怪异地存在惊叹着:“你这浑然天成的奇葩。你那平凡的母亲的肚子里,是怎么钻出你这样奇异的玩意的?”
“我也不知道。”斯蒂亚诺也被导师的快乐感染了,他露出一点浅淡而羞涩的笑容。
导师的身形一下子变成扁平,再变得鼓胀,斯蒂亚诺能由此想象到祂在灵界里转圈的样子,就像是在跳舞的孩子。
“我就喜欢你这点。”导师宣布,然后祂开始回答他的问题:“摩斯苦修会是你们的组织,又和我没关系。”
“您为什么这么说。”斯蒂亚诺尊崇地开口:“最初的我们之所以能走到一起,我们之所以能避开教会的追踪,之所以能发展会众,能像现在这样作为令人尊敬的隐秘组织被承认。都是倚仗于您的帮助。您对非凡的理解,对教会的了解,对世人的熟知,毫无疑问是让摩斯苦修会发展到现在的重要支柱。”
“这些都不关我的事。”导师的声音里染上了厌烦:“就算我不存在,你们自己也能做到,只是比现在更慢,要付出的代价更多。”
导师漫不经心地解释着:“为蒙昧所苦,追逐文明之光的孩子们会聚集在一起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我只是加快了这一切的进程,它本身就是印在命运河流里的画卷。”
斯蒂亚诺知道,最好不要和导师争辩,他尊敬地低下头:“您说是就是吧。”
导师的身影微微收缩了一点,斯蒂亚诺感受到祂的目光从自己的身上移开,投向夕阳相对的方向,东方太阳升起的方向,主的神国所在的方向。
“我不能再待在北大陆了。”斯蒂亚诺并不出言催促,祂安静地等待着,直到导师发出轻微地呢喃:“我必须离开。”
“您在躲什么人吗?”斯蒂亚诺关心地问。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导师说,祂的语气防备而警惕。
面对这种不信任的姿态,斯蒂亚诺并不感到受伤,祂只是叹了口气:“我对您的了解太少了。”
“这样对你比较好。”导师又恢复了如往常般快乐地语调:“我的仇家可多了呢。”
祂咯咯笑地补充到:“我素未谋面的仇家。”
“南大陆比北大陆的局势乱得多,那里对我们来说并不安全。”斯蒂亚诺说:“我们的成员都是人类,北大陆也是我们生长的土地。摩斯苦修会是不会往南大陆去的,至少现在不会。”
“我就知道。”导师的语气里没有抱怨,祂是真的预见了:“所以我来像你告别,你毕竟是我的学生。”
“导师。”斯蒂亚诺温和地呼唤祂:“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所以我想的是,我可以和您一起去。”
如拙劣的图画般的身影扭曲了一下,像是在为预料之外的变数疑惑。斯蒂亚诺继续说:“您先前告诉我,如果想要成为天使,我需要一份来自‘知识妖精’的遗产,还需要阻止一场灾难。”
“北大陆足够平静,它的灾祸不够多,找到机会也就没那么容易。”斯蒂亚诺解释到:“所以我打算去南大陆。”
“你是刚刚打算的吧。”导师的无力地说。
斯蒂亚诺抿起唇,他的眼睫毛在夕阳的光晕下慢慢地颤抖:“重要的是我可以和您一起去。”
“重要的是我可以和您一起去。”斯蒂亚诺又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强调着什么。
但他的导师,他的引领者厌烦地咂了咂嘴:“啧。”
“不需要。”导师恹恹地说:“你很快就会有很多机会的。”
“不过没关系,我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那些占卜家总说:‘占卜不是万能的’了。”
导师轻轻哼起了祂常哼的小调。斯蒂亚诺曾委托他的会众帮助他寻找这种小调的来源,最后发现它的来源模糊不清——有人说它像精灵族最古老的歌,也有人说那是不死鸟疯狂的鸣叫。
太阳开始在地平线上跃动,阳光逐渐变得浅淡,绯红的月亮露出来,朝这片主授权人类的王者统领的土地撒下它今夜的第一缕光。
“哇,时间到了。”导师像是被这红色的月光惊醒了:“今天的月亮好圆呀!”
“是的,今天的月亮很美。”斯蒂亚诺认真地附和祂。导师冲他招了招手,他顺从地走过去,让导师将他的头抱在怀里。那感觉像是被一张幕布环绕,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和祂手上的力道不同,导师的话语倒是很温和:“好了好了。”
灰色的雾气飘散下来,骨质的鸟喙贴上斯蒂亚诺的脸,像是一个吻:“你肯定能升的更高。我们会有很长时间见不到,下次再见的时候,说不定我会有需要你做的事情。”
“我很荣幸。”斯蒂亚诺说。鸟喙一触即离,只留下微妙的触感,冰冷坚硬,但又轻盈。
笑声从空中传来,夕阳将它最后的光挤出来,导师的身影变得模糊。斯蒂亚诺连忙伸出手,抓向那团雾气。
他扑了个空,但导师停下来看着他。
“至少让我知晓您的名字。”斯蒂亚诺的语气几乎是在哀求:“我从没见过您的脸,也不知晓您的名讳。您来时没有声响,走时没有痕迹。除了我甚至没有任何人能记住你,除了我没谁能证明您是存在的。如果不是您的教导切实地在引领着我们,我也许也会怀疑……”
一只手伸出来按上他颤抖的嘴唇:“我没有名字。”
“我的沐光明者。”导师时常这样称呼斯蒂亚诺,虽然他并不知道原因。祂的话语声好似在歌唱:“我没有名字。我教导你,是因为你被选中了。尽管我们本来不应该有交集,但我循着味道来找你。因为我很好奇。”
“因为我很好奇。”突然祂停下来,语气也变得冷淡:“我至今不知道我的行为会造成什么后果,无论是是对我,还是对你。”
“您总有尊名吧?”斯蒂亚诺的尾音扬起来,像是在质问:“您不可能不是天使!”
“我真不是。”导师又笑起来,祂的声音在夕阳最后的光里回荡:“但是你如果想要一个称呼的话,我倒还是能给出来的。”
“我是居于世界表皮间的蠕虫,是灰雾上黄黑之王的新娘,是无面无貌的不死鸟之主。”祂哼唱着,语气里有一种琢磨不清的东西:“我无面无貌,也无形态。我等着祂来将我娶回去……”
原来导师真的没有脸。
斯蒂亚诺注视着导师的身影伴随着夕阳最后的光晕一同消失。他张开窥秘之眼,把视线投向灵界,那里也没有导师的身影。
但是斯蒂亚诺知道,导师还没有完全远去,因为他的耳畔里还回响着导师的歌唱声。
祂还在这里,只是他看不见了而已。
我对祂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在夜色彻底降临的时候,歌声也完全消失了,斯蒂亚诺将视线重新移回到羊皮纸上。
随手放置的羽毛笔尖碰在羊皮纸上,已经染开一大块墨点。斯蒂亚诺懊恼地看着那块脏污,有心用个巫术将它去除,但最后他还是决定把这页笔记重新抄一遍。
斯蒂亚诺把手伸向手抄本,打算先把它合上。他的手停在半空中,手抄本已经被合上了,一个看起来很陈旧的金属盒静静地压在上面。
斯蒂亚诺犹豫了一下,他伸出手指去触碰那个小盒子。在和冰冷的金属接触的那一瞬间,他的指尖发出微光。
是导师留下的。斯蒂亚诺连忙把它打开,然后他忍不住抽了口气。
盒子里躺着的是一块拳头大的,表面布满皱纹的小东西,像个发育不全的大脑,在绯红的月光的映照下发出迷人又炫目的光彩。
作为曾经的神秘学家,都不必拿起,只要看一眼斯蒂亚诺就知道,这就是他晋升所需的那份特性。
“您是从哪里搞到的?”斯蒂亚诺忍不住惊叹。导师似乎比他所想象得更加强大。
而那个小盒里除了贤者的特性,还放着一枚符咒。
这枚符咒黑暗光滑有如宝石,斯蒂亚诺能判断出它由一条首尾相连圈成一团的蠕虫制成。
蠕虫的来历斯蒂亚诺倒是不太清楚了,他只是依稀知道,北大陆的查拉图家族,索罗亚斯德家族和亚伯拉罕家族的高位者们的神话生物形态有蠕虫的形式,但他不太能确认制成符咒的这条蠕虫属于哪一种。
既然是导师给的,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斯蒂亚诺让那条蠕虫飞起来,落在他的手心中。
“它能记录下一个场景。”导师的话语在他的脑海里响起,祂的声音亲昵,就像是俯在他的耳畔旁所言:“然后在你需要的时候复现。凡人也许会用它来记录强大的非凡能力,但是你不同。知识之妖选择了你,尽管我觉得祂是个蠢货,不过我相信你会不断攀升。”
“用它来记下真正值得记录的事物。”
导师的嘱咐声消失了。斯蒂亚诺叹了口气,为导师一如既往的语义不明和导师的话里出现的全新信息。
他敏感地觉察到有一部分信息并不是他现在应该知道的。于是他把眼镜取下来,擦拭镜片。
一道灵体从镜片里钻出来,半透明的手掌托举着他需要的水晶球。斯蒂亚诺把水晶球贴在额头上,念诵咒文,将他现下不需要的那部分信息储存了进去。
失去了记忆的斯蒂亚诺略带恍惚地注视着眼前的水晶球,寄宿在眼镜镜片中的灵体自觉地把水晶球从他的手心里取走,容纳进身体,然后又钻回了镜片里。
空气里残留着轻微的冷意,斯蒂亚诺抬起眼,越过夜色构筑的帷幕,看向老师先前所注视的方向,看向太阳升起的地方。
他确实是被选中的孩子,他所看见的远比一个‘预言大师’所能预见的多得多。
斯蒂亚诺听见凄厉的惨叫,而他一时甚至都没能意识到那是从他的口中吐出的。
灼热的液体从他的眼眶里流下,那里还装着他融化的眼球。斯蒂亚诺的双眼因为剧烈的疼痛而紧闭着,他伸手将它们捂住,好像这样就能挡住他看见的景象,但是泪水和鲜血依旧混合着从他指缝里溢出来。
良久后他安静下来,只剩下身体在剧烈地喘息。当他最终冷静下来的时候,摩斯苦修会的会长一边庆幸着他先前摘下了眼镜,一边又重新将它戴上。
眼睛一压上斯蒂亚诺的鼻梁,他瘪下的眼皮就重新鼓起来。斯蒂亚诺长长地吸了口气,又将它缓缓地吐出去。他睁开眼皮,新长出的眼睛还有些畏光,好在现在是夜晚。
斯蒂亚诺将那陈旧的金属盒合上,塞进衣襟里,放在心口上。他其实并不能够完全理解自己所预见的景象,但他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在接下来的这场影响全世界的灾难里,他的摩斯苦修会绝对不能有事。
安提戈努斯。我知道这个名字,智天使大人曾告诉我,那是毁灭魔狼弗雷格拉的子嗣,而祂当时还含糊地说现在血统最纯正的魔狼只剩四头。*
这头八腿魔狼现在是人形,多出来的手自然地垂在身侧,倒是一点也不显得突兀。祂那双属于黑夜的眼睛里印着我的身影,我注意到祂的眼睛和眉毛都有点圆,眼尾则是垂下来的。
见我迟迟没有回答,祂的脸上露出点担忧的神色,又凑上来嗅了嗅我:“摔傻了吗……”
“呃,没有。”我感觉有点痒,忍不住往后缩了缩:“我还在想……”
“这个还要想的啊!”安提戈努斯瞪大了眼睛,这让祂的眼睛看起来更圆了。祂的语气里没有质疑,倒是充满了发现了新事物的高兴。
安提戈努斯快乐地哼唧着,祂往后退了点,手上不断地把密偶们的灵体之线团成团:“好喔,我等你。”
关于名字,我确实是要好好想想。
我名叫阿比盖尔。我是梅迪奇和索罗亚斯德的孩子,但是作为天生的神话生物,再加上名字是主赐予的,所以我可以不管人类的那一套,也就是不冠上姓氏。
在神国里,大家一般直接都叫我鸟鸟,平时会以我名字称呼我的基本上只有主和智天使大人。阿蒙殿下则从来不叫我——无论是用阿比盖尔还是鸟鸟,祂就从来没叫过我名字。*
可是这是在外面,我要不要给自己挑个姓呢?不然会不会太显眼?我思考着,突然又想起我眼前的这位是头八腿魔狼,想起我爹平时打的异教徒都是什么成分。
啊这。
虽然我应该并不出出名是万一呢!阿蒙殿下你太坏了!
“你叫我鸟鸟就好了。”我心虚地说。
“你好,鸟鸟。”祂看着我,黑珍珠一样的眼睛亮起来:“我是安提戈努斯。”
爹的,祂好可爱。
“你好,安提戈努斯。”我学着祂的语气说:“我可以叫你安小狼吗?”
安提戈努斯看着我,祂又笑了:“你也喜欢给我取别的名字啊。”
也?
我露出疑惑的表情,但安提戈努斯没有解释,祂只是点了点头。我发现祂每次做完表情之后很快就又会恢复面无表情的状态,像换脸一样,很是有趣。
“我是个‘命运木马’。”我小声地说,像是怕打破这里的寂静,又像是怕被人听见:“小安,你是什么?”
“你不是说要叫我安小狼吗?”安提戈努斯也和我一样压低了声音:“我是‘奇迹师’。”*
“但是我有‘诡秘侍者’的特性。”祂很快又补充到:“还有唯一性。”
听到那份特性的名字的时候,我的心不知道为什么抽搐了一下,也许是羡慕吧?
“真好。”我说:“偷偷人的序列一特性都没我的份……”
“如果我有两份的话说不定可以分你一份。”安提戈努斯发出点鼻音:“但是我没有,而且我姐姐会骂我的。”
“我也不会要。”我皱了皱眉:“智……呃,我的一个老师说不能随便乱拿别人的东西。”
“我不是人。”安提戈努斯又凑了上来,两只灰黑色的,毛茸茸的狼耳从祂的披散的发间立起来:“我有耳朵……还有尾巴。”
安提戈努斯侧过身体给我看祂的长尾,祂的尾巴微微晃动,我走近了一点,它就来勾我的小腿。
小狼,小狼。你有两只耳朵和一条尾巴。
“主啊。”我忍不住惊叹:“我可以摸吗?”
安提戈努斯盯着我,瞳孔收缩了一下。祂沉默了。当我以为自己冒犯到祂了,正准备道歉的时候,祂开口了,只是语气里带着疑惑:“你们为什么都对我的尾巴感兴趣?”
“不只是尾巴。”我没在意祂的话,只是抬手放在自己的脑袋上比划了一下:“还有耳朵。”
“嗷,也不是不行。”竖着的狼耳抖了抖,安提戈努斯冲我呲了呲牙:“你不会把它们偷走吧?”
?你在说些什么,谁会那么幼稚啊?
我和安提戈努斯非常处的来。
祂的巨人语和精灵语说的都很糟糕,赫密斯语也充满了魔狼的口音,我经常不得不用解密学者的能力才能明白祂究竟说了些什么——这种时候我总是后悔当年没有认真听智天使大人讲课,又或者是懊恼着自己为什么不从祂那里顺点符咒走。而小安也总是被我突如其来的那些怪词搞得晕头晕脑,我解释好几遍祂也是一副不太明白的样子。
我奇怪祂的语言是从哪里学的,尽管学的不好,但是主要是发音的问题,祂的听力还是很好的。结果听见我的问题,小安眯起眼睛。祂的耳朵耷拉下来,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边把灵体之线缠成团边哼哼地小声嚎叫。
安提戈努斯团好线团后,祂的六只手勾住延伸出的线条同时一拉,满地的密偶们一下子被牵引着飞起来,挂到半空中,然后一具接一具地滑进房子里。祂喜欢像挂腊肉一样挂祂的密偶,还觉得着很优雅。
最后一具密偶也滑进房屋之后,小安就问我,祂挂的是不是很好看?我看着祂,好半天才明白过来祂是想转移话题。
可是祂为什么要转移话题?
我一边揉着安提戈努斯的耳朵夸奖祂,一边冥思苦想,终于想到魔狼是吃人的,祂可能是把祂的老师吃了。
我恍然大悟,安小狼这是担心我心里觉得不舒服啊。
我赶忙告诉祂,我一点也不在意祂的食谱。小安呆呆地看着我,好一会才用耳朵蹭了蹭我的手心,然后祂拉出一具密偶,问我是不是想要尝尝。
啊这,还是算了吧。我拒绝了。这密偶都不知道挂了多久了,我可不是魔狼,没有坚强的消化系统,吃了万一拉肚子该怎么办!
很明显,我和祂之间存在着一点隔阂,存在着一点鸟同狼讲。但是我们都不在意这些小事。
再说一遍,我和安提戈努斯,我们非常处的来——至少是我单方面这样觉得。
和小安在一起待了一段时间后,我才知道我被阿蒙殿下丢到了夜之国。
祂是真不怕我被异教徒抓住狠狠摩擦啊。
这里是霍纳奇斯主峰的峰顶,是独属于安提戈努斯的“亡者之城”。除了我和祂,这座城再也没有其它活物了。
当安提戈努斯问我是从哪里来的时候,我含糊地告诉祂我是个旅行者,祂居然信了。
我好感动,这还是我第一次欺诈成功。神国里那些失败的过往我不想多提,评价是大家都被阿蒙殿下玩过一轮了,多多少少都点了些偷盗者特防,让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命运木马十分悲伤。
为了掩饰我喜悦的表情,我还掏出了奥赛库斯送我的乐器。和我想的一样,它确实来自夜之国。
安提戈努斯凑上来嗅的时候我心虚地撇开脸,担心祂从上面嗅到什么信息。闻完之后祂果然摇了摇尾巴,说了句:“我知道了。原来是给你的嗷。”
你都知道了些什么啊?能不能说清楚啊?
我渐渐习惯了安小狼时不时的谜语发言,也许这就是占卜家吧。
当然,安小狼也闻出来它已经坏了。祂的解决方式是让我许个愿。我按照祂的指点许愿,说我想要一个新的。
我的愿望实现了。我把新的乐器凑到嘴边用力一吹。尖细狭长的声音从小孔中涌出来,依稀能分辨出是狼的嚎叫。
我正要感谢祂,却发现安提戈努斯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了。
“你为什么骂我?”祂委屈地嘟囔,爪子在土地上刨出一道道显眼的划痕。
“什么?”我感觉很奇怪,又吹了一下。这次祂几乎是在瞪我了,瞳孔竖成了一条直线,喉间发出阵阵雷鸣般的声响。
安提戈努斯生气了。我过去摸祂的脑袋,祂甚至用背冲着我,不住地打起响鼻。小安的原型很大,简直像一座小山一样。我不得不爬上祂的身体,攀到祂的肩膀上,站起来用双手挠祂的下巴。
“你怎么不高兴了。”我也很委屈:“我第一次吹,不好听很正常啊。”
直到我把祂挠得直摇尾巴,安提戈努斯才哼哼唧唧地告诉我,这个小东西叫做“狼言”,是夜之国的子民用来和祂还有祂姐姐沟通的。
“毕竟我们的叫声很难学。”小安说:“你刚刚是在骂我嗷。”
“对不起。”我惭愧地说:“我不知道,不知者无罪呀。”
“这是什么话?”一点也不小的安小狼张开了嘴,祂的犬齿比整个我都大:“不知道就没错的话,我的牙长来是做什么的?”
要不是祂的尾巴摇得让我不得不用双腿夹紧祂身上的毛,免得自己被吹跑,我就真信祂还在生气了。但是现在我只是敷衍地拍了拍祂的脖颈,好奇地问:“那我刚刚吹的是什么意思。”
安提戈努斯的耳朵又耷拉了下来,祂瞪了我一眼,那双不透光的眼睛在这种场景下居然还有点吓人。我连忙滑下去,按揉着祂的肚皮,直到祂发出舒服的呜呜声。
“你骂我是没用的狼崽子,吃饭只能捡别的狼剩下的。”祂在我的再三询问里很不情愿地开口:“这话好过分的!”
啥?就这啊?你们魔狼真的好奇怪。
“你是只皮毛厚实的狼,一看就强大又优秀。”我夸祂,然后趁机向祂许愿:“我希望能有人教教我该怎么吹‘狼言’。”
“你可以直接学我叫。”安提戈努斯认真地提议,祂指的是魔狼语:“我可以教你。”
我十动然拒:“我对乐器有爱好而已?”
“这也能算乐器?”安小狼很没有艺术情操地说。祂从历史迷雾里拉出了一名夜之国的神使,实现了我的愿望。
等到我能将那狼嚎般的声音编织成语言的时候,有人类从山下的夜之国上来了。他们看向我的眼神平静,似乎把我当成了安提戈努斯的密偶们的一员。
他们是来将自己要死去的亲人送给这位亡者之城的铸造者的。那些将死之人躺在棺材一样的长盒里被托举着,一点点地往峰顶上移动。
他们被一个个的放出来,摆在安提戈努斯的面前。我探身过去打量他们,那些或苍老或年轻的面容上有着疲惫和虚弱,但是没有恐惧。
安提戈努斯伸出手,祂手指的姿势和我平日里拨弄竖琴的样子有几分相似。夜之国的子民跪下来,却没有低头,而是看着他们的家人在神子的力量下重回新生。
这本来应该是个略带惊悚的场景,可是他们的脸上带着平静的笑容。安提戈努斯时常木然的脸上也显露出祥和的浅笑,像是收到了新玩具的羞涩的孩子。
我从这一幕上感受到了和我以往在东大陆所见的强烈的不同。安提戈努斯的脸上没有神性。这并不是神明在眷顾着祂的子民,尽管安提戈努斯确实是古神的神子。夜之国的臣民们将自己的所爱送到祂的手上,不是像神祈求怜悯,而是他们确信死去的人们会在安提戈努斯身边继续活下去。
他们与亲人之间并不是天人两隔,而是比邻而居。
待到他们走后,新生的密偶开始在安提戈努斯的操控下建造属于他们自己的居所,那些原有的住户也走出来帮忙。整座城都是活的,它由死物组成,但是全然没有死气。
“我喜欢这样。”小安说:“冬礼日的时候他们会去和家人团聚,家里若是发生了什么事,有人写信上来他们也会下山。而他们也和我在一起。等到再也没有人记得他们的时候,我会将他们吃掉。”
“这个世界上能吃的东西有很多。”安提戈努斯在吵闹的人声中告诉我:“但是人类对我来说除了食物还有其它价值,所以我愿意等待。”
这段话语祂说得格外清晰,像是曾经深思熟虑,又像是从心底涌出,所以显得格外自然。
我看着这剧场般的城市,看着里面切实活着的人们。我大概明白为什么主没让我们把异教徒赶尽杀绝了。
黑暗也有它存在的意义,光出现了,并不意味着它就必须消失。
天气渐渐的越来越冷了。山间的泉水不再流动,太阳的光变得薄而稀疏,就连天上的云朵都因为冷意而几近静止。
在雪花落下来,触碰上因寒冷而变得坚硬的土地的声响里,安提戈努斯让祂的灵之虫来继续演绎这场木偶戏
小安的耳朵尖上粘着白色的雪,祂甩着脑袋把它们抖下来。魔狼的声音因为祂的动作而显得断断续续:“鸟鸟。”
安提戈努斯呼唤着我,祂摇了摇尾巴,向我伸出爪子:“我们去狩猎吧?”
那么多腊肉还不够你吃是吧?
虽然在心底吐嘈祂,但是我对祂所说的狩猎非常感兴趣,所以我一边点头表示同意一边趁机用手指去按揉祂软乎乎又温热的肉垫。
安提戈努斯毫不在意,祂牵着我的手把我带进了历史孔隙中,一边引导着我在过往的时光里漫步一边寻觅祂的猎物。
当我们跃过光辉纪元,从白昼踏入永夜的时候,我突然感受到一阵源自灵魂的熟悉感。
我正为这感受而奇怪,安小狼就示意我停下来。我看见一道细长的身影一闪而过。
牠的外形如同猎犬,通体覆盖漆黑的短毛,眼睛是燃烧着的暗红色火焰。这诡异的生灵在历史孔隙间时隐时现。明明我确实看见了牠以实体存在于那里,却依旧有一种虚幻的、不够真实的感觉。
智天使大人教过我,我知道那是福根之犬。看来我的熟悉感是来自非凡特性的聚合了。
安提戈努斯是一头选中了猎物的狼,而那只小狗现在还没意识到危险,仍然在快乐地奔跑着。
安提戈努斯松开我把我留下,祂快而轻盈地跟在牠的后面,祂准备猎杀了。我没有留在原地,而是远远地坠在后头,看着祂们的身影交错着,在历史孔隙里浮现。
中途,我甚至还看见一个人类模样的家伙短暂地路过,多半是查拉图家的古代学者。他没有注意到我们,而小安几乎是惋惜地看着他离去。如果我不在的话,祂大概会扑上去让那可怜的孩子有来无回吧。
终于,那只福根之犬察觉到了不对,牠张开口准备呼唤牠的同伴。可是太晚了,安提戈努斯的手指已经勾住了牠的灵体之线。
福根之犬地挣扎迅速地减弱,但安提戈努斯并没有松懈。祂精确地举起空闲的爪子,把前来救援的另一只福根之犬一巴掌拍飞了。
爹啊,魔狼的体质可真让我羡慕。
我几乎要怜惜那只在做无用功夫的小狗了。你再不跑,等小安腾出手来你也得凉啊。实际上祂完全可以同时制裁你们两个,我怀疑安提戈努斯只是在享受狩猎的过程罢了。
那狗狗好像听见了我的心声,牠停下动作转过身来看我。不知怎么的,我似乎能从牠烧灼的眼睛里读出哀求。
这让我感到疑惑。于是我伸出了手,合上手掌偷走了牠的一颗眼珠。牠发出了凄厉的嚎叫,就像是遭受到了未曾预料的背叛,钻进历史孔隙里跑了。
真奇怪,我们认识吗?
我可是第一次见福根之犬啊,这些小狗也太自来熟了吧?
安提戈努斯舔着爪子,提溜着祂的猎物回来了。祂看见我,不禁张大了嘴巴:“鸟鸟你怎么跟过来了?你又不是古代学者,乱跑的话会从洞里掉出去的!”
“我倒是觉得还好啦……”我说:“我可以欺诈它的。”
安提戈努斯鼓起两颊冲我哼气:“你们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样!”
所以这个们到底是指谁啊?
我被祂拉着穿梭回了亡者之城,密偶们还和我们离开时一样并无异常。
安提戈努斯把福根之犬放在地上,用爪子划开牠胸前的皮肤,一颗尚还跳动的心脏暴露在空气中。安小狼落下爪子,爪痕过处,厚实的深红色肌肉应声展开,露出心脏的各个心室,周边还有些丝状网络。我想到,那些或许就是心脏瓣膜。
不过心脏瓣膜是什么。
安提戈努斯把撕裂的心脏拿起来,祂扬起头将这块血肉放在舌尖上,我看见了祂的喉结上下滚动。
在我拒绝了共食的邀请后,安提戈努斯就自顾自地品味着祂狩猎的成果。
祂的动作确实有几分优雅,可祂毕竟是头小狼。鲜血从祂的嘴里溢出来,将福根之犬原本就染红了的毛发浸得更加沉重。
安提戈努斯吃得实在是津津有味,惹得我都开始咽起唾沫。我垂下眼睛看向手心里握着的那颗福根之犬的眼球,它已经熄灭了,但还是温热的,但我不确定它的温度是来源于我的血肉还是它自己。
我的嘴唇贴上了手掌,那颗眼球的口感尝起来像柔软蓬松的蛋糕。我将它吸进嘴里,它立刻就迫不及待地滑进了我的喉管。但等它真落到了我的胃里,它却又不动了,并且迟迟不和我融为一体。
福根之犬的眼球好像在我的胃里吸饱了液体,似乎又重新燃烧起来,现在它开始彰显自己的存在感。那颗小东西沉甸甸地压在那里,散发着灼热,我蠕动着胃部的肌肉想让它被挤出来,它却像是落进了土地里已经生出了根须的种子一样顽固,只害得我的舌底满是反酸带来的苦涩。
安提戈努斯舔干净了毛发后过来蹭我,我有气无力地问祂:“你吃饱了?”
“当然没有。”一点也不小的小狼回答:“牠还不够我塞牙缝呢。鸟鸟,你应该明白的,我们是怎么也吃不够的嗷。”
“确实如此。”我悲伤地揉了揉胃:“特性这种东西永远也不嫌少。”
“我明明都有‘诡秘侍者’的特性了,却还要完成那个仪式。”小安几乎是委屈地嚷嚷着:“我太难了。”
凡尔赛是吧?别逼我骂你。
“是是是。”我揉着祂的耳朵直翻白眼。
“我每次狩猎完都觉得很满足,甚至都不觉得饿了。”安提戈努斯慢吞吞地说:“所以鸟鸟要是饿的话,也可以试试狩猎。”
“……谢谢你,安提戈努斯。”
“不用谢。”安小狼认真地回应我。阳光通过雪地反射到祂的眼睛里,像是贴上了一层金箔,让祂漆黑的瞳孔也显得亮了。
安提戈努斯啊,你可真是头好小狼。
“你必须要走了。”在渐渐沉凝的,金红色的光里,安提戈努斯对我说:“等到大雪彻底将山脉封闭,我的姐姐就会来了,祂会关闭夜之国的大门,将我们拉到隐秘的世界里。隐秘的力量一降临,你就不好呆在这,想走也走不了了。”
我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安提戈努斯在提到祂的姐姐时脸上有一种模糊而朦胧的神色,勾起了我作为偷偷人的丰富好奇心:“祂是‘天之母亲’?”
“你知道喔。”小安看起来很高兴:“姐姐很厉害,祂保护了我,不然我也死了。”
我知道祂指的是什么,不过祂似乎并不因此而感到悲伤。这也很正常,毕竟我们是天生的神话生物,还不是像阿蒙殿下那样的幸运儿。我们没有人性。
“我的爸爸,弗雷格拉是个疯子,以前我常常需要注意别被祂踩死。”安提戈努斯语气轻快,就像是在讨论一件和祂全然无关的事情:“不过我很感激祂给我生了个姐姐。”
“我没有哥哥姐姐。”我想了想说:“我的父亲在这点上比较没用。不过我要感激祂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安提戈努斯闻言看向了我,祂面无表情,眼神却像是看见了个突然出现的怪物。
“不。我倒是不感激祂这一点。”安提戈努斯简洁地说。
“好吧。”我站起来,立在祂的肩膀上用脸贴着祂毛绒绒的吻:“我会想念你的。”
“我们会再次相见的。”安提戈努斯眨了眨眼,用一种确信地口吻说:“在一个更吵闹的地方。”
“占卜家。”我低声埋怨祂。我拉拉祂下巴上的毛示意祂低下头,安提戈努斯垂下祂的前额。我回忆着曾经大蛇对我爹做过的那样,踮起脚把我的额头贴上祂的,再笨拙地亲了亲祂的鼻梁。
我的声音毕竟还是和大蛇不同,我的话音语调变换,好似在歌唱:“愿神保佑你。”
安提戈努斯的瞳孔消失了,整个眼睛都变得黑沉沉的。我松手从祂身上滑下来的时候祂一直看着我。
“好的。”安提戈努斯在我的背后说。
不知怎的,我觉得祂的话语不是接受而是应答。但我没有回头,只是穿过布满城镇的线,渐行渐远。
“阿蒙。”阿比盖尔的气味一从城里消失,安提戈努斯就冲着光秃秃的树林嗷了一嗓子。
一只乌鸦从最高的那棵树的树间突兀地出现,嘎嘎地吵闹:“好冷!”
阿蒙一边叫着一边飞过来,一头扎进了安提戈努斯温暖的毛发里。安提戈努斯包容地团了团身子把这小只的鸟儿温柔地裹起来。
“祂怎么样?”阿蒙舒适地打了个滚,咂着嘴问。
“我喜欢祂。”安提戈努斯用祂长长的狼吻拨弄了一下阿蒙的羽毛:“祂身上有股阿曼妮西斯的气味。”
“你是指祂们都是母的?”阿蒙抖了抖翅膀。*
“差不多吧。”安提戈努斯迟疑着回答:“而且祂很不会说谎,谎言的气味特别明显。”
“是魔狼的鼻子还是占卜家的直觉?”阿蒙狐疑地从狼毛里伸出鸟喙,轻轻叨了口安提戈努斯湿乎乎的鼻头:“那你能闻到我的吗?”
“大部分时候能。”安提戈努斯老老实实地回答:“偶尔我要等你自己揭晓答案之后才能意识到。”
“那你还会被我骗?”阿蒙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毕竟阿蒙你只是在和我玩。”安提戈努斯抽了抽鼻子,好脾气地说。
“安提柯,我就喜欢你这点。”阿蒙赞许道。祂变回了人形,翘着嘴角趴在安提戈努斯的身上,赤裸而光洁的脚蹬着其下暖和的皮毛,催促着永恒魔狼的幼子与祂一同转变形态。
安提戈努斯依言赤裸地被阿蒙压在了雪地里,祂的躯体和阿蒙的不同,在白色的雪上显示出健康的红晕。
“阿蒙。”安提戈努斯的语气很忧郁:“你什么时候把我爸爸的皮还给我?我喜欢把它垫在身下,那样睡起来很香。”
“我要把它送掉。”阿蒙折起安提戈努斯的腿把它们打开,冰凉的手指粗暴地挤进祂干燥紧致的穴口中戳来戳去:“你不是说你们还会再见面吗,下次自己去找祂要吧。”
“喔。”安提戈努斯张开嘴小声喘息,祂放软了自己的后穴:“祂和你一样喜欢给我取其它名字。”
“这点我和祂都是像梅迪奇。”阿蒙坦率地说:“哦,不对,我是学的——梅迪奇那个家伙把我教坏了!”
阿蒙大声宣布,语气里满是嫌弃。安提哥努斯不解地点头,接着发出一声短促地哼叫。阿蒙没把手指拿出来,而是把硬起的性器一起塞了进去。
阿蒙发出一声幽长满足的叹息,祂夸赞道:“安提柯,你里面真暖和,而且也不烫,这是你的优点。”祂用手指拂过安提哥努斯的胸膛,饱含力量的肌肉现下像是一团散发着热气的蓬松蛋糕。于是阿蒙舔了舔嘴唇,一口咬了上去,留下一排清晰的牙龈,隐隐透出的血痕。
“阿蒙,你又骗我。”安提戈努斯抽了抽鼻子,倒不是因为疼痛,只是阿蒙的发顶在祂的鼻尖下方蹭来蹭去,搞得安提哥努斯有些发痒罢了。这种咬来咬去的小游戏对于魔狼来说实属常见——阿蒙连皮都没咬破的行为放在安提哥努斯的幼时可是会被嘲笑的。祂健壮的腹部被顶起一个鼓包:“我姐姐快来了,我们没办法各做一次。按照我们之前商量好的,我们应该扔硬币决定的。”
“我进都进来了,你就让让我吧。”阿蒙露出狡黠的笑容,祂总能得到祂想要的。阿蒙慢悠悠地抽送着,在甬道内的凸起附近打转,祂倒是一点也不急。
安提戈努斯用尾巴缠住阿蒙的腰,把祂深深地拉近自己。安提戈努斯脚趾下的雪被祂团成坚硬的小球,又随着阿蒙的动作被碾碎。
未受照料的阴茎颤抖着吐露出白浊,安提戈努斯安静地注视着天上刚刚升起的红月,不知在想些什么,连呼吸都忘记了。
阿蒙把手从安提戈努斯的身体里抽出来,合上了祂空洞的眼睛,将自己微凉的精液射进了那因为高潮而收缩的躯体里。阿蒙没把祂软下的性器拿出来,而是闭上眼,瘦削的脸蛋贴着安提戈努斯的脖颈,像是要和祂一起做那个漫长但是美好的梦。
——
黄昏已经过去,风从远方吹来,整座山上的森林都在因为晚风而颤抖。树木干枯的枝条交织在一起,遮住天空。星星稀稀拉拉地缀在夜幕上,只留下一点很轻微的闪烁。
我和绯红的月光一起走在雪上,好像还能听见风裹挟叶片的声响。我来的时候还是夏天,而现在白雾伴随着我的呼吸从我的嘴里吐露出来,可对于我漫长的生命来说,这都是是一瞬,如果不是我因此感到快乐,它甚至毫无意义。
我在树木下的雪地里留下一串足迹,然后在山崖侧旁的那棵松树上,我看见一道白色的影子。
是阿蒙,祂被吊在了树上,赤裸的身体在寒风里冻得青紫。“救救我。”祂虚弱地哀求,活像是祂真会因此而死一样。
我把阿蒙解下来,将由时之虫构成的披风裹在祂的躯体上,祂整个人都是软的。
阿蒙把祂冰冷的手塞进我的衣服里,放在我的胸前紧紧地贴着我的肌肤。我也不算暖和,不过祂恐怕只能凑合了。
一缓过劲,阿蒙就开始抱怨:“本体惩罚我,祂太狠了。阿蒙都怕冷。”
“那祂把亚当殿下的手指拿走了吗?”我问。
“祂拥有一整个亚当,不在意被我们偷走这么一点。”阿蒙摇了摇头:“你的特性呢?”
我也摇了摇头,于是祂看着我,我看着祂,我们一起笑了。
我突然发觉祂现在的形象比祂的本体,比阿蒙殿下显得稍微大点。虽然身段还没有成年,但祂脸上的婴儿肥已经彻底退去了,皮肉薄薄地贴在骨骼上,像是长得太快而没来得及充实自己的血肉。
阿蒙的眉毛细长,鼻梁挺直,鸦羽般的眉毛向上翘起,落着点闪铄的雪。漆黑的鬈发柔软蓬松,罩着祂如象牙一样苍白优雅的脸颊和纤细的脖颈。
祂的脸庞在月光下显露出一种柔和的神性。我注意到祂微微翘起的嘴角和轻弯着的眼眸。
我惊叹了。是的,祂确实是祂父亲的孩子。阿蒙确实是主所孕育的神子,谁也不会怀疑这一点。
……只要祂不开口说话就行。
“把衣服给我脱了。”阿蒙说着就开始威胁构成我衣服的时之虫。
我叹息:“为什么?”
阿蒙不接受质疑。洁白的衣袍在祂的手指下融进我的身体,我的皮肤光滑赤裸,就好像是它们从未被覆盖过那样。
阿蒙审视着我,祂的手在我的身躯上移动,祂抬起我的手臂捏来捏去,又弯下腰比划我的腿,像是在丈量什么。
“会很合身的!”阿蒙无端地说,曲调快活。我等待祂的解释,或者是接下来的行动,而阿蒙发现了我鼓胀的胃部。
“这是什么?”阿蒙把手按上去勾勒鼓包的轮廓,祂的声音里还带着点残余的笑意:“安提柯给你喂了什么小零食吗?”
“你们认识?”我感到不适地往后缩了点,阿蒙的触碰立刻就追上来:“祂什么也没给我喂。”
“你出生前我们就很熟悉了。”阿蒙简短地回答:“我问你这是什么。”
“噢。”我说:“福根之犬的眼珠。”
笑容从阿蒙的脸上消失了,祂的手从我的皮肤上离开。阿蒙鼓了鼓掌,一把掐住了我的下颚,语气轻飘飘的:“你以为你是本体吗?什么都敢往嘴巴里头塞?缺你这口吃的了?”
祂用的力气很大,我的骨头被祂捏得生疼,只能发出点支支吾吾的抗议声。
阿蒙没有理会我。祂将我的背抵上树干,粗糙的树皮把我的脊背磨出浅淡的划痕。阿蒙曲起腿,用膝盖顶进我的腿间。
“我猜你没法自己搞定它。”阿蒙面露厌恶地嘟囔:“看在我父亲的份上……”
阿蒙强迫我张大嘴,先是手指,再是手掌,最后是小臂。祂几乎把自己的整条手臂塞了进去。我的咽喉滚动,祂手指、手腕、手臂上的每一处骨节我都在不能自主的吞咽里清晰体会。
我感觉到眼眶传来湿润感,但是寒冷的天气不容许泪水。
阿蒙看见我的表情,深深地蹙起眉头:“别这样。”
祂抱怨着,手指在我的胃里挠来挠去:“落到这种下场是你自己应得的。”
那颗眼球像个活物一样在我的胃囊里逃窜,阿蒙啧了一声:“给我站好,别乱动。”
阿蒙警告着,祂用另一只手挤压着我的胃,隔着皮肉对里面的小玩意里外夹击。我想弯腰,想呕吐,想抗拒这种痛苦。但是阿蒙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吓人了,那混合着愤怒和懊恼的神情出现在祂总是微笑的脸上,简直像是看见一条狗在思考一样惊悚。
“我该不会要把你拆开吧?”阿蒙问,当然不是在问我。祂终于抓住了它,就把它顺着我身体里的通道拽了出来。
当那个玩意出来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阿蒙的手里抓着一个古怪的生物,它由拳头大的一团由黑色丝线般翻滚蠕动的触手组成,全身混合着羊水一样黏稠的体液,活像个被过早地从母亲的子宫里取出的婴孩。
这个古怪的婴儿脱离了我的躯体,它在冰冷的空气中瑟缩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嚎哭,震得我头顶树枝上的雪都落下来。然后它像是认命了,将蠕动的触手收了回来,紧紧抱成一团,重新化为了一颗眼球,圆滚滚的,安静又无害。
“你管这叫福根之犬的眼珠?”阿蒙质问我。祂把那颗还沾染着许多粘液的眼球丢到雪地里,光着脚踩上去碾碎它,先把它粉碎成非凡特性,又把非凡特性进一步碾碎成灰黑色的雾状斑点,让它们聚合又分裂,分裂又聚合。
“我不知道。”我干呕着从喉咙里挤出话语:“这是什么东西?”
“我也想知道。”阿蒙停下了祂神经质的举动,祂一下子冷静下来,正了正祂水晶磨成的单片眼镜:“至少我能肯定,你不需要知道。”
我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正靠在树上,阿蒙站在离我两步远的地方,弯着腰,专心致志地玩着地上的雪。
阿蒙方才还笑得很开心,现在却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蒙?”我被我自己沙哑的嗓音吓了一跳:“你不高兴吗?”
阿蒙抬起头,缓慢地冲我展露笑颜:“没有的事。”
阿蒙语气轻快地立起身子,拍掉手上沾着的雪。祂的手指搭上了我光洁的肩膀。我的胃不知道为什么抽搐了一下,就像是感到害怕,活像是阿蒙会令我痛苦似的。
“抬起手。”祂说,以命令的口吻。我照做了。
阿蒙像变魔术似的抖出一件纯色的亚麻衣服,衣服的袖子很长,领口还有细绳。祂给我套上了这件亚麻长衫。亚麻布料擦过我的肩颈,从未体验过的质感让我不自觉地瑟缩。长衫的下摆掠过我的手腕落到脚踝,阿蒙一拉细绳,将宽松的领口收紧了。
我忍不住用手磨搓着这种初次和我贴合的布料:“这是什么?”
“你该不会觉得自己能穿着天使的服饰到处乱跑吧?”阿蒙流利地答到,就好像祂早知道我会问:“又或者你希望北大陆的居民看见你裸奔?”*
“好了。”阿蒙的神色比先前缓和多了,祂弹了弹我的肩膀,把长衫的肩缝拍扯平整,然后阿蒙转而又柔和地问我,语气带着点期待:“你觉得它怎么样?”
“我很喜欢。”我说,不自觉地解密了它的来源,得到好一个惊喜——我不敢相信这是阿蒙亲自缝的,但是我的解密能力不会骗我:“我觉得很稀奇!”
“你不要这样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阿蒙微笑着叹了口气,我知道祂被我取悦到了。
阿蒙抖开了我先前为祂披上的斗篷,祂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穿上了一件亚麻衬衫。那件衬衫几乎盖到了阿蒙的膝盖处,下面露出两条光洁白皙的小腿。
阿蒙把斗篷披到了我的肩上,又把它系好,还曲膝弯腰拉了拉斗篷的下摆。
我察觉到原本属于自己的时之虫变成了阿蒙的,不禁侧过脸嗅了嗅。
“你现在不冷了?”我嘲笑祂。
“怎么,想要我把偷走的寒冷送给你?”阿蒙摸了摸单片眼镜下端附近的皮肤,祂低下头,把头埋进我的肩窝吹了口冰凉的气,激得我打了个寒颤。
阿蒙笑眯眯地威胁我:“你知道嘴馋会有什么下场的。”
切,小气。
我努力把注意力从阿蒙的时之虫组成的斗篷上移开。阿蒙向我抬起手,我以为祂是要和我握手,就也抬起手去碰祂的。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我哑着嗓子问祂。
但是阿蒙却绕开了我的手。祂用手把我凌乱的头发挽到脑后,再用指尖将它们梳开。我感觉到祂碰上我的后颈,惹得我微微发痒。
“啪哒”一声轻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扣上了。阿蒙移开手,我黑色的长发被祂扎起,祂伸手一勾,再挥手弹了一下,我被束起的头发就像是马儿的尾巴在我的身后轻轻摇晃。
“一个发饰而已。”阿蒙抢在我提问之前就开口。祂对我太熟悉了,我不说话祂也能从我脸上看出我在想些什么。
我试探着摸了摸,它凉凉的,摸上去像是个软滑的圆环,却又紧紧地贴住我的头皮,含着我的发根。我又用手指拨了拨发尾,发觉指尖微微湿润,像是淋了一场雨。
我眨了眨眼,又摸了摸,发现湿润感消失了。我看了眼阿蒙,祂正轻轻地捏着自己的眼尾,于是我觉得还是先不问为妙。
可我或许可以问点其它的。我赤裸着脚踩在雪地上,在原地转了个圈儿。斗篷的下摆飞起来,像鸟儿张开的翅膀。我扎起的头发随着我的动作在我的脑后跳动。
“我好看吗?”我满怀希望地问阿蒙。虽然不知道算不算,但是我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打扮过呢。
阿蒙抬眼看我,面露惊讶,随后祂抿了抿唇,谨慎地回答我:“你为什么不去问问梅迪奇?我听说父亲都会觉得自己的女儿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女孩,他甚至会觉得她赛过天使。”
“我已经是天使了。”我捏了捏袖口。“爹老嫌我胖。”
阿蒙用祂那黑珍珠一样的眼睛狡黠地看向我。“我可没办法看着你说谎。”祂淘气地说,抬起手摸我的脸蛋。“但是你和梅迪奇可一点也不像,没谁会把你当成祂的孩子的。”
“你一定是因为我之前说你长得不好看而报复我。”我忿忿不平地说。
“你该懂得我没必要骗你啊。”阿蒙说,祂接着又骄傲地补充:“而且你那话是对本体说的,我在分身里可是数一数二的美丽阿蒙。”
你是什么西西里的美丽阿蒙吗?
我抬起眼,又打量了一下这个阿蒙。祂察觉到我在看祂,就轻轻地、微微地侧了侧脸,露出瘦削的脖颈,颈窝凹陷下去,一小缕卷发从祂的耳侧滑下,勾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我突然发现祂的那头鬈发比其它的阿蒙都要长一些,放下了的话应该能勾到肩膀,但却被一条黑色的布带松松垮垮地扎了起来,毛茸茸的一小丛,像是小熊的尾巴。
那条布带被辫成花的样式,作成它的一定是一双很灵巧的手,因为那是朵深眠花,花瓣微微卷曲,半隐半现地藏在阿蒙蓬起的头发里,真的是一朵开在深暗中的花。
“还没看够啊?”阿蒙说。祂的睫毛上落了一点点雪,在月光下泛出浅光,衬得祂眼睛的颜色更黑、更右深了一些。我的口中泛起一点甜味,移开了视线。
啧,祂是对的,或许吧。
阿蒙愉快地眨了眨眼,绕到我身后,搂着我的肩膀,手掌覆盖在我的眼睛上。我被阿蒙推着往前走,后背贴上祂的胸膛,有一颗虚假的心脏在里面缓慢跃动。
我倒也不担心阿蒙会故意让我摔跤,只是重复了一遍先前祂没有回答的问题:“我们接下来去哪?”
阿蒙一言不发,祂低笑了两声,抵住我的肩膀让我有往前走了几步。冷风从我的长袍底下吹进来,激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阿蒙仍然遮着我的眼睛,祂塞了一大团毛绒绒又厚实的东西在我的怀里。
“你看,我连睡觉的被子都给你准备好了!”
阿蒙语气轻佻地在我的耳畔宣布。话音还在我的耳边环绕时祂就猛地抬开了遮住我眼睛的手,我还没来得及看看眼前是什么样的。紧接着一股力道从我的腰间传来,我向前倒去,却没摔到雪地上,而是开始不断向下坠落。
我被阿蒙推下悬崖,心里觉得这场面有些似曾相识。我看着下方,悬崖下原本有一条河,河水早就冻住了,镜子一样的冰面上树立着一根巨大的冰凌,它所生长的地方正是我下落的终点。
我本能地睁大了眼睛去看,去衡量,去估算它的大小——我可以先行让时之虫们躲开,露出一个洞,让冰凌从我身体重打开的洞口穿过我,这样就不会太疼,还能省下我偷盗的力气。
我自然地想像到自己被冰凌穿透的样子,应该会很像被长针固定在墙壁上的蝴蝶,那样一定看起来很美。我还可以让自己流一点血。新鲜的、富有生命力的红色从透明的、水晶似的冰凌上滑下的场景,绝对会棒极了。
我咯咯地笑起来,在空中翻了个身向上看去,想和阿蒙分享我的喜悦。可是悬崖上没有阿蒙的身影,那里连一根乌鸦羽毛也没有了。
阿蒙走了?我转了转眼珠想:我要不也溜了得了?
但是我的灵性直觉已经在提醒我,冰凌的尖刺已经就快到我的身下了。我懒得再动了,便只是把阿蒙塞进我怀里的东西往上拖了拖,抱在我的心口前,准备指挥我的时之虫进行我刚才想到的表演。
还没来得及开始,我就察觉到有什么要从我的身边浮现,灵性直觉没告诉我有危险,我还以为是阿蒙,就完全没动弹,任由那双手搂住我,把我拉进了灵界。
被环抱住以后我立刻就意识到这不是阿蒙,围绕着我的这具躯体不像阿蒙那样瘦,会勒的我发疼。相反,贴着我的肉体健康而温暖,动作也很柔和。
隔着薄薄的布料,我感受到一颗鼓动的心脏,体会到相邻序列的气息。而且并不算太倦弱,或许能有半神。他、也可能是祂,我好奇地猜测起来:会是个占卜家还是学徒?
“我抓住她了!”伯特利·亚伯拉罕吁了口气,小心地把怀里的女孩放在雪地上。他的神色里甚至还带着那种刚脱离凡人不久的非凡者对于自己所作的事情的惊讶。
所罗门目光温和,嘴角擒笑地默默注视自己专注的旅伴。祂的手按在半山腰的一棵树上。所罗门和伯特利·亚伯拉罕,正悄悄地绕过夜之国,直接去往传言里的“亡者之城”看看那位古神之子。
他们需要谨慎地收敛感知,以免被察觉。但是伯特利·亚伯拉罕依旧同往日一样欣赏沿途所见的风景——虽然所罗门觉得那都只是些白色的山,白色的树和白色的雪罢了。
尽管这个小姑娘的出现让所罗门感到疑惑,祂还是没阻止伯特利将她捞过来救下。就算有什么问题,伯特利也能做他想做的,不然要祂所罗门是干什么的?
“孩子,你没事吧?”扶着我的少年松开手,轻声发问。
我为我所听见的称呼而瞪大了眼睛。解密学者所带来的解密能力一如既往地像是我的被动那样,自然地运行起来。
这样对我说话的家伙,我敢打赌他、肯定是他,比我要小。
“我不是孩子!”我鼓着脸,大声喊,但我的嗓音还是哑的,这导致我听起来像极了一只受惊吓的小狗。“你是谁?”
少年蓝色的眼睛眨了眨,他抬起手,我条件反射地凑上去,用发顶蹭了蹭他的手心。
蹭完后我才想起来不对,于是若无其事地移开脑袋,却又被那双手追上,按住了我的脑瓜。
他摸了摸我的头,然后在自己的胸前比划了一下我的身高,耸了耸肩,露出纵容的微笑:“好,你是个大孩子。”
我缩起脖子,往后退了两步,狐疑地盯着他,仔细地观察他的脸。
这也没戴过单片眼镜的痕迹,怎么一股阿蒙味啊?*
“他是伯特利·亚伯拉罕。”原先站在不远处的年轻男子走过来,将自己的手按在我面前的少年人的肩膀上:“救了你的人。”
我敏锐地察觉到一种若有若无的压迫。我垂下眼帘,神秘的符号在遮掩中于我的眼底一闪而过。看来我得称这位为祂。
“我是所罗门。”所罗门简洁地说。
我抬起眼,毫不掩饰地打量着他们。
所罗门的身量已经几近成熟,祂几乎和亚当殿下差不多高,只有线条尚还残留着点柔和的脸显示出祂仍还可以被称为少年。
祂身着的是简单的亚麻服饰,但是针脚细密整洁,尺寸贴合,绝不是随手所制之物。所罗门的身上有一种久居上位的气息,祂随意地站着,目光平和而专注,像是并不处在荒郊野岭,而是在属于祂的华贵居所。
被所罗门按住肩膀,救了我的伯特利·亚伯拉罕比祂矮上一些,我瞟了眼他的头顶,衡量了一下他和阿蒙殿下的身高。
嗯,阿蒙殿下更高,赢!
伯特利·亚伯拉罕倒是穿着精致,不是华贵,而是整齐实用,符合一个熟练的旅行者该有的模样。
伯特利·亚伯拉罕被所罗门环着肩膀,这种姿态似乎蕴含着祂对他的关照和庇护。
伯特利·亚伯拉罕身材瘦削,与阿蒙相像,不过和阿蒙不同的是他并不显得纤弱。他的肩膀算不上宽,腰背细而笔挺,身材比例极好。
他的脸蛋还有着明显的稚气,特别是在所罗门的衬托下显得他还是个男孩。可是他的眼睛,他那双属于晴朗的夜空中,被明星和皎洁的白色圆月映照的蓝色的眼眸,其中坚定而沉着的光让人毫不怀疑伯特利·亚伯拉罕是独属于他自己的主宰。
好像形容错了,毕竟月亮是红色的,不过我觉得白色会更好看,很干净。
另外,我总觉得他们俩的名字有点耳熟,但是我心里的答案太离谱了——君权神授的北陆管理者和持有未来的“万门之门”的预言的尊贵存在怎么会大冬天的跑到霍纳奇斯山脉啊?
总不会是来旅游的吧?不会吧?
我陷入思考,就没有移开我的视线。见我长久地看着伯特利·亚伯拉罕,所罗门发出一声轻哂。
“她看你看得呆了。伯特利。”所罗门微微低头,嘴唇贴着伯特利·亚伯拉罕的耳廓。“我看这孩子肯定被你完全捕获了。”
“嚯?”伯特利·亚伯拉罕翻了个白眼笑了:“你一直看着她,我猜你也被她捕获了?”
所罗门挑起他肩膀前的一缕长发,伯特利·亚伯拉罕微微侧过脸看祂。其实伯特利·亚伯拉罕的相貌天生带点冷漠的意味,但当他垂下眼帘,从密长的眼睫下看过来,眼尾微微上挑,像一只振翅欲飞的美丽蝴蝶,所罗门就体会到了一种隐秘的引诱。
“那我就是这唯一不被注意的家伙了。”所罗门叹息着,祂合上眼,睫毛颤动,像是真的为此感到悲伤。
“怎么会?”伯特利·亚伯拉罕把手伸向自己的肩头,抬着手指勾住所罗门的手。
所罗门睁开双眼,黑色的眼眸中满是笑意。祂反手扣住他的手腕,按着它让柔软的掌心露出,用带着薄茧的指腹磨搓着他手指和手掌连接的地方,再插入了他手指间的缝隙,缓慢地让他们的皮肤贴合在一起,十指相扣。
所罗门低下头,俯身亲吻伯特利·亚伯拉罕的指尖。当祂的嘴唇离开时,伯特利·亚伯拉罕抽出手,摸上所罗门的脖颈,点上祂的喉结轻柔地打转。
“看着我。”所罗门轻笑着说。祂双手捧起伯特利·亚伯拉罕的脸,吻上他浅色的唇瓣。
伯特利·亚伯拉罕抬着脸,睫毛随着气息微微颤抖,但他始终没有闭上眼睛,而是温和地注视着所罗门,在唇齿磨蹭间交换着彼此的气息,发出液体混合的声响。
他们这样安静地互相搂着,除了接吻什么也不做的纯洁姿态,倒和我爹于大蛇很像。
趁着他们你来我往地拨弄对方的舌头的时候,我看了看阿蒙塞给我的东西。我把它抖开,发现是一整块没经过鞣制的皮毛。我抚摸着它,又凑上去用脸蛋蹭上面的毛发。
嗯,没错,是狼皮。
片刻之后我凝重地抬起脸,看向在云雾里若隐若显的峰顶。我可亲可爱的安提戈努斯,我会为你哀悼的。愿你下辈子能继续做一只无忧无虑的小狼,不必再遇见阿蒙了。
“你们关系真好。”为小安祷告完之后我就将祂暂时抛到了脑后,转而将注意力放回了终于分开的伯特利·亚伯拉罕和所罗门带点身上。“就像我爹……我是说我父亲和大、祂大学的时候认识的朋友一样。”
“谢谢。”伯特利挑了挑眉:“不过我和所罗门只是旅伴而已。”
“大学是什么?”他敏锐地问。
我怎么知道,这个词是自己从我嘴里蹦出去的,关我什么事。
我露出修狗一样的无辜表情,低眉顺目:“大抵是某个地方罢,我记不清了。”
“好了。”所罗门打了个响指,无形的魅力从祂的身上散发出来,诱导我说出我的身份:“我们已经做过自我介绍了,现在到你了。”
我很容易地就破解了这个试探,几乎没受什么影响,毕竟我可是堂堂命运木马,不过所罗门估计也没怎么认真就是了。
我辨识出这是律师的魅惑,智天使大人给我展示过。感谢祂的教导,居然真的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我是个旅行者,刚从夜之国出来。”我老老实实地说。偷偷人的话,怎么能叫说谎呢?我怎么就不是一种旅行者?我说是就是。
“我们正要去。”伯特利·亚伯拉罕愉快地说:“谢天谢地,我们终于到了,所罗门祂老是迷路……”
所罗门挑起眉毛,祂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祂只是耸了耸肩,亲了亲伯特利·亚伯拉罕的耳垂,什么也没说。
“可是据我所知,夜之国已经封闭了。”我小声地插嘴,语气里满怀同情:“大雪封山,我估计这会隐秘的力量都已经降临了。”
伯特利·亚伯拉罕仰起脸看向被黑夜笼罩住的峰顶。所罗门看向我,像是在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
一到伯特利·亚伯拉罕的注意力不在此处的时候,祂的目光就变得非常冷漠,还流露出隐蔽的危险感,对我的。
我直视祂的眼睛,学着阿蒙殿下平时的样子,微微翘起了嘴角,弯着眉毛,满脸友善地仰头看祂。
我的眼神比祂还冷漠,赢!
“我在夜之国认识的朋友和我讲的。”我解释道,心里有点小骄傲。“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会这个时候从山上跑下来呢?”
“也许是偷了什么东西呢?”所罗门俯下身来,凑我的耳边,手指按上我的后颈,轻轻地问。我微笑地侧脸和祂对视,不置一词。
“你们两个在比谁的眼睛更大吗?”伯特利·亚伯拉罕回过神,语气里带着点遗憾。
“我们还要去吗?”所罗门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祂直起身子,抱着手臂。“你知道的,伯特利,打不过你也可以跑。”
“……还是算了,你这个野蛮人。”伯特利·亚伯拉罕揉了揉额角,评价到:“我只是想问问那位古神之子对“门”的下落有没有什么了解,最好别用打上人家家门的形式。”
“主没和你说什么吗?”所罗门问。
“祂说我会在旅途中得到答案。”伯特利·亚伯拉罕叹了口气:“或许是还没到时候。”
“不用着急。”所罗门捧起他的双手,伯特利?亚伯拉罕指尖粉白色的指甲像是小巧的贝壳:“毕竟你还这么年轻。”
所罗门实事求是地说:“伯特利·亚伯拉罕,我年轻的旅伴。你都还是少年。”
“我不着急。”伯特利?亚伯拉罕闭着眼睛,他那张年轻稚嫩的脸上写满了憧憬:“序列三是很美好的时期……可是我好奇,这天地对我来说还是不够大,星空太广阔了。”
他发出一声满怀向往的叹息:“我无法接受自己会停留在某个地方,我是一定要去看看的。”
“你会的。”所罗门的语气笃定得像是祂能够预见那样的场景,伯特利?亚伯拉罕漫游星空的场景。
祂看着他,像是在看一颗自己留不住的星星。
“啊,等等。”听罢他们旁若无人的这段对话,我不得不麻木地、不合时宜地插嘴道:“你们不会是所罗门王和那位被主赐名“亚伯拉罕”的伯特利吧?”
所罗门瞥了我一眼,像是刚想起我在这里一样。祂简短地回应我,搞得好像我是什么听不懂北大陆通用语的笨蛋一样:“我刚刚已经说过了。”
伯特利?亚伯拉罕睁开他美丽的眼睛,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来,对我微微颔首。
“所罗门王殿下。您不在的话,北大陆现在是谁在管理?”我适时转换了人称代词,追问到。
所罗门移开视线,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我有学生,北大陆则有那些家族和他们的族长。”
祂耸了耸肩:“有我没我都是一样的。”
好家伙,学生就是要用来狠狠压榨的是吧?
“而且真正重要的公文本来就会送到天国副君的案头。”所罗门补充到。“所以我给自己放假了。自己申请自己批。”
副君大人我要举报,这里有律师滥用职权。
“伯特利·亚伯拉罕大人,您是在寻找‘门’的下落?”我对这位离家、不,是离国出走的所罗门王没什么好说的。我还是对伯特利·亚伯拉罕比较好奇,毕竟他可是未来会成为“万门之门”的存在啊!
未来的门途径的真神给我贴一下,说不定这位就是命定的诡秘之主呢,快把阿蒙殿下的唯一性抢走,让祂天天干活,不能再嚣张!
“叫我伯特利就行。”伯特利·亚伯拉罕点点头,再指着所罗门的肩头对我说:“喊祂所罗门。”
“好的,伯特利。”虽然感觉这样不太礼貌,但是这是本人的要求,而且我很乐意能少说几个字。
“不过,你如果想找‘门’的话,何必去问安提戈努斯?”我疑惑地问:“直接去不死鸟的神国不是更好吗?”
所罗门眯了眯,祂再次打量我,又看了眼高处的峰顶。
“不死鸟的神国?”伯特利皱了皱眉:“我听说过,但是这和‘门’有什么关系?”
“当然是格蕾嘉莉也掌握着门途径啊。”我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两滴泪水:“不然你以为祂是怎么开辟冥界的……虽然主要的功劳还在‘永暗之河’头上。”
我的后半句话因为困顿而说得有点含混,不过他俩当然都能听清。
“你很博学啊。”伯特利饶有兴趣地夸奖道:“我确实没怎么来得及了解这些,所罗门你……”
“稍等。”所罗门扣住他的手臂把伯特利拉到了自己身后,伯特利被祂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个踉跄,不由向祂投去一个诧异的眼神。
所罗门向他打了个手势,然后半蹲下来,祂黑色的眼睛盯着我,里面有模糊的暗色线条涌动,祂的脸几乎要和我的脸贴上,我能感觉到祂呼出的气息。“你的嗓子好像有点哑,我让伯特利帮你治一下。”
我很想拒绝,毕竟这是我的时之虫不知道为什么在发癫,针对肉体的治疗手段怎么会有效?不过很明显,所罗门的话不是请求而是通知。所以我只好笑了笑,甜甜地说了句:“谢谢。”
“那么,你叫什么名字。”所罗门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到。
……好家伙,你还玩先用后付是吧?感受到自己被“贿赂”了的我睁大了眼睛:你们律师还可以这么玩?*
“……”我悄悄往后挪了一点,目光游离,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所罗门。
我的名字是阿比盖尔。这是主给我取的,平时大家都叫我鸟鸟。
按理说这二位是人类出生,又不是魔狼,而且也肯定不是我爹殴打的异教徒,我直接说名字就好了。
但是阿蒙特意给我送了件衣服,还提醒我不要穿着天使的服饰乱跑,是不是在暗示我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思考捏,思不出。我歪着脑袋,觉得很苦闷。阿蒙殿下的脑回路我不懂。
“怎么了?”所罗门慢悠悠地问。
“你别催嘛,让我想想。”我目光飘移,干巴巴地说。
这套流程是不是有点似曾相识?
伯特利的笑声从前方传来,我偷偷抬眼瞟了眼,看见他正俯在所罗门的肩头笑得直不起腰。
“她还要想想。”模糊的话语和他的笑声一起从伯特利颤抖的身体里传出来:“所罗门,你有没有觉得她有点呆?”
……忒!你才呆呢,你全家都呆!
笑着笑着,伯特利突然一顿,随即咳嗽了起来。所罗门无奈地看了伯特利一眼,摸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咳、咳。”伯特利摸了摸咽喉,感慨地按了按自己的脖颈:“现在还会被呛到……这就是半神‘人’的一面吧。”
你的人性可真奇特,明明这只是倒霉吧?
咯哇,不要再吐嘈了阿比盖尔,快回归正题呀!
我以前偶然见过的那些人类似乎都有他们各自的姓氏。虽然我现在并不在神国里,而是处于北大陆,不过应该也没什么不同的。
人类一般都会随父母姓,对吧?
我的母亲姓索罗亚斯德,祂是索罗亚斯德家族的族长,所以我可以自称为“阿比盖尔·索罗亚斯德”——尽管我从没见过这位我传说中的生母。
我的父亲、我亲爹是梅迪奇。梅迪奇是个天生的神话生物,阿蒙殿下说梅迪奇没爹没妈,是火里蹦出来的。所以梅迪奇就叫梅迪奇,干净利落,没有姓氏那种奇怪的东西。
假如我爹要有个家族的话,祂的后代就应该会姓梅迪奇。一大堆小梅迪奇,遍地滚的小草莓们。
哎哟,有点可爱。
还有点饿。
我大可以说我的姓名是“阿比盖尔·梅迪奇”,又或许我可以换个思路。
主是一,主是万,主是众生之父,我还可以和主姓——主叫什么来着?
主有名字吗?没听祂提过,但是主既然曾经是……
……
我关注这个干嘛,真奇怪。
短暂地恍惚了一瞬间后,我马上决定放弃思考这些有的没的,我一个神话生物关心这个做甚?
想通之后我觉得思绪都清晰了,山间的空气似乎也变得更甜美了一些。
“我是阿比盖尔。”我带着某种骄傲,大声地回答所罗门。
所罗门看着我,眼睛里闪过思考的神色,祂冲我笑笑:“真是个好名字,它有什么寓意吗?”
“我是神赐给我父亲的礼物。”
我狡黠地眨了眨眼:“正如您是神赐给诸民的王者。”
听了这话,所罗门了无生趣地拍了拍我的脸颊,好像对我失去兴趣似地移开目光,拢着伯特利的侧脸和他咬起耳朵。
祂知道我是谁?
我对此有些期待:我应该不会那么没有名气吧!一定不会的吧!我好歹也是天使啊!
他俩若无旁人地聊着,却因为律师的扭曲而什么声音都没有传进我的耳朵。
但是你们不会以为我没有办法罢!我可素偷偷人!偷听这种事情,我们偷偷人最擅长惹!
不对,偷偷人的事,怎么能叫偷听?明明是你们自己说得太大声了!怪不得咱!
如果说所罗门的扭曲是一张网,那么我欺诈时所做的就是在不碰上其中丝线的情况下钻过去……我很专业,因为我是一只阴暗的小蘑菇,惯喜欢听人墙角。
但是你们要相信,之前智天使大人在背后说风天使列奥德罗大人没脑子被祂追着打,还手之后祂们两个互相打,打塌了新修好没多久的神殿后一起被副君大人殴打——这种事情的起因肯定不是因为我,一看就是阿蒙殿下干的!
什么,你说阿蒙殿下去了北大陆玩?恼,祂难道没有分身吗,我说不是我干的就不是我干的,我有奥赛库斯和伊西斯做不在场证明的呀。*
所罗门压低了的嗓音在我的耳边响起,像是某种透过水膜传出的低音弦乐,叫我耳后的皮肤一下子紧了紧,就是内容令我一下子不愉悦了。
所罗门!坏!祂和伯特利说的话居然是和我没关系的!搞什么啊,问得那么正式结果完全不关心么?
你们北大陆人,蛮夷!
……咳这话在心里说说得了,要是被其它人听到可就是歧视,不太利于团结啊。
不过还不等我翻个白眼,转过身,离这两个光天化日之下不成体统说悄悄话的家伙远些,伯特利就按下所罗门的手,用那双蓝宝石一样澄澈的眼睛看着我,动作很自然地冲我照了照手,问我要不要和祂们一块走,去那传闻中的不死鸟的神国瞧瞧。
看见他这动作,我不由得无端抬头向后方,看了眼夜幕下的山巅。伯特利和小安没见一面确实是有些可惜了,我有种直觉,祂们是一定能处的很好的。
而且为什么我总感觉他刚刚的举动有那么一点点像主?哪里来的错觉啊!*
至于伯特利的邀约……为何不呢?
我想也不想,就像一只见了甜美多汁的果实的鸟儿一样凑过去,抓住伯特利·亚伯拉罕的衣摆蹭了蹭,而所罗门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扣住伯特利的右手,被伯特利拉着走了。
这就是一切的开始了,我们相识,一起走了,走上的是同一条道路。
这就是一切的开始啊。
日后登临神位,成为黑皇帝,遭受所信任者背弃的所罗门,还是被称为神明之下的第一存在,万门之门,毅然与所罗门分别,并别离故乡千年的伯特利·亚伯拉罕,我是永远也没能知道祂们当年决定带上我的原因的。
至少当我们一同悉悉索索地踩在雪地里的时候,我们之中没谁想到我们此后会一起走得那么远,又分别的那么仓促,而且那样纠缠不清,直到迎来那个尘埃落定的结局。
唯一知晓的存在,祂在早已遇见这些荒缪的剧目后,却只是三言两语规划了一个合理的轨道,之后便沉默着,将我的那对友人的命运带进了坟墓里。
……我要如何才能不恨你?我要如何才能恨你?
伯特利·亚伯拉罕和所罗门都没发现阿比盖尔那小小的偷听行径,但是所罗门真正同伯特利·亚伯拉罕传达的话语,阿比盖尔是没有听到的。
不错,阿比盖尔作为偷偷人的业务当然是很熟练的,可是这自从生下来就在造物主光辉的神国里躺平的天生神话生物怎么能识得由凡人一步步爬上来的非凡者的手段?特别这非凡者还是造物主选定的王,还是失序的天使!
毕竟谁家套娃只套一层啊?
但是伯特利·亚伯拉罕是很想回到那个时候把所罗门拎起来,晃晃祂脑子里有没有水的。
因为阿比盖尔是一见了那灵界深处的城市就扑了上去,趴到石门上推起来,一副一点都不担心有危险的样子。一边推还一边嘟囔着这门怎么打不开,然后很期待地回头看向他。
“……你拉一下试试。”伯特利·亚伯拉罕如是说。
我盯着伯特利,然后狐疑地伸手,拉了一下城门……噫,它开了!
它开了!
“伯特利,你简直是个天才!”我毫不吝啬我的夸赞,很大声地说。
伯特利看起来有点牙疼,所罗门转过脸去,哈哈大笑。
笑什么,这门本就应该是你这个野蛮人来,轮不到我开的!再说了,全神国的门都是推的,这世上居然有要靠拉来开的门,天理何在啊!
城门一开,我一下就抬脚迈了进去,探头探脑地四下探索起来——我可是主的天使,我在这世界上难道还能遇上什么危险吗?
“你在怪我。”所罗门放了个扭曲,闲闲地说:“但我是没有说错什么的。”
“我没怪你。”伯特利·亚伯拉罕没好气地否认了:“我只是突然有种在看小孩的感觉。”
所罗门伸手拢了拢他的长发,悄悄地令伯特利·亚伯拉罕的发尾打了个卷,又勾了勾,绕在自己的手指上:“这种情况很正常,也许祂只是见得太少。但这样不是正好?探路探得多主动。”
伯特利眨了眨眼,他倒是早就习惯了所罗门这种突然转到混沌阵营的话语,并且很乐意同祂一起坏一下:“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呢?”
“那又关我们什么事?”所罗门笑着回答他:“就像我之前说的。阿比盖尔这个词就不是赫密斯语里有的,也不是巨人语、精灵语、巨龙语……无论是那种语言里都没有这个词的。但是祂就是能说出个意思,还能挑拨一下我,甚至也是个天使!那祂还能是从哪里来的呢?”
顶着伯特利·亚伯拉罕好你是律师你说得都对的目光,所罗门震震有词道:“我怎么管得到祂,主可是只允许了我,只赐予了所罗门管理北大陆的权利。一只天上掉下来的小鸟儿,关我什么事?祂可轮不到我来操心。”*
“那你又是为什么想要邀上祂一起走?所罗门?”听了这一连串的辩解,伯特利·亚伯拉罕捉住所罗门不安分的手,把自己的头发抽出来,又抓了所罗门的头发,塞进祂自己手里。
“我说过的。”所罗门轻飘飘地看向那扇开着的石门,注视着门里面那座阴沉的城市:“那好歹也是个天使啊。”
“骗子。”伯特利·亚伯拉罕随口回了句嘴,他了解祂,但也懒得去探寻所罗门隐瞒了什么。他把所罗门甩到身后,自顾自地踏进了城内。所罗门捏了捏自己的发尾,露出了一个没人看见的、很无辜的笑容,垂下手也就进去了。
“你不该来的。”所罗门刚进城,向前看去却没发现伯特利·亚伯拉罕的身影。
走这么快?祂没来得及挑眉,就听见了伯特利·亚伯拉罕的声音。
“伯特利,你怎么跑到我身后了?”所罗门闻声扭头问,祂看见伯特利·亚伯拉罕扶着闭合的石门,他的身形笼罩在浓郁的灰色雾气里,像是隔着一排排的香烛和所罗门对话:“你不应该来的。”
某种不祥的预感冰冷地蔓延,灵性直觉催促所罗门,要快一些,再快一些,于是所罗门伸出手抓向雾气中的身影,黑色的阴影带着扭曲的力量,比祂的动作更快一步扑进了那片灰色雾气中。
“所罗门?”伯特利·亚伯拉罕听见了声响,他在门下方远处的街道口停下,回头看了眼,却只看见了闭合起来的石门。一双冰冷的手搭上他的肩膀,他僵硬了一瞬,然后辨认出了熟悉的触感,叹了口气。
“吓一下你,喜欢吗?”所罗门难得淘气地说,祂用手指在伯特利·亚伯拉罕的肩头轻轻地敲击,像是在弹奏一把骨肉做成的琴:“生气了?”
“过不了多久,就该轮到我吓唬你了。”伯特利·亚伯拉罕到也不恼,只是微笑着回了一句。他没有扭头,所以也就没看见所罗门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黑色的眼睛暗沉而空洞,它们的幽深已经脱离了秩序阴影所能带来的范畴。
伯特利·亚伯拉罕回过头来的时候,只看见所罗门如往常般对他微笑着,微微低头看着他,很自然地提出:“我来带你走,不然你又要迷路了,谁知道这城会有多大?”
于是伯特利·亚伯拉罕就点了点头,任由所罗门牵起他的手,温暖的手指还刻意揉了揉他的腕骨,惹得他扣住那只不安分的手,牢牢地抓着。
所罗门发出一阵哼笑,祂就着伯特利·亚伯拉罕的力道同他十指相扣,然后领着他走进小巷里。祂的目标是很明确的,祂要带着伯特利·亚伯拉罕向下,走一条最短的路,去往这神国的中心。
“所罗门?”扭曲扑了个空,所罗门猛地一惊,祂的面前别说是人影了,连一丝灰色的雾气都没有,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所罗门缩回手,朝呼唤声传来的方向看去,伯特利·亚伯拉罕站在远处,下半身被石阶遮掩起来,他抬着脸看着所罗门,脸上似乎隐约流露出些关切的神色:“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所罗门忍不住按上自己的心脏,自从踏入半神半人的门槛后,祂几乎忘记心脏因为惊吓而跳动的感受了。祂攥紧了衣襟,手指扣进胸前的肌肉中,简直是要把这颗不安分地在祂耳边不住吵闹的东西从自己胸膛里掏出来。
“我们不应该来的。”所罗门说,祂不由自主地重复着自己方才听见的话语,牙齿碰在一起,在这座安静地离奇的城中传得很远,又回荡回来,就好像有某种阴魂不散的东西,呆在这儿不愿意离开。
伯特利·亚伯拉罕侧了一下脸,像是没听清祂在说什么。所罗门低头看着他,背后是冰冷的,闭合着的城门:“伯特利,你有注意这扇门是什么时候关上的吗?”
“什么?”伯特利·亚伯拉罕问,所罗门便又重复了一遍,而听完祂的话,伯特利·亚伯拉罕就露出了一个清浅的,带着点疑惑的微笑:“这扇门不是一直都是关着的吗?”
现在寒意彻底浸透了所罗门的身躯了,祂的瞳孔紧缩,嘴角忍不住抽搐地露出一个笑容。所罗门大步向前,几乎是从阶梯上直接滑了下去,祂一把抓起伯特利·亚伯拉罕,将他给提溜回了城门口。
黑色的雾气从祂的躯体里蓬发而出,然后同祂伸出的手一起重重地拍上了那扇门,但其实所罗门是不必多费这个劲的,因为城门只在祂的手指尖一碰上的时候就顺从地向外开启了,似乎这座空荡荡的神国对祂就没有一点挽留的意思。
“所罗门,你做什么?阿比盖尔都还在里面。”
伯特利·亚伯拉罕质问道,可所罗门理都不理,祂踏出城门,忍住了,没有回头看,只是很坚定地揽住伯特利·亚伯拉罕,省得这漫游者从祂的掌握下轻松地走脱。
所以所罗门也没有看见伯特利·亚伯拉罕在祂的怀里露出的饶有趣味的笑容,他笑着,像是遇见了什么期待已久的、很令他高兴的事情。那双因笑容而半眯的蓝色眼睛却一点笑意也没有,反而传出一种冷酷的幽暗。
在所罗门看不见的地方,伯特利·亚伯拉罕裹着一副快乐的皮囊,他最后垂下眼眸,无害地被所罗门带着,远离了不死鸟始祖的地上神国。
所罗门就这样带着伯特利·亚伯拉罕飞快地在灵界中穿梭,沿途的灵界生物们都很敏捷地避让开,那些动作慢了一点的,就被飘过黑色的雾气裹携着研磨成了碎末,融进油画般的背景里。
一直到把那座寂静的城市甩到深处,那扇城门的闭合声远远地抛开,所罗门才停下来,终于回复了伯特利·亚伯拉罕先前的质问:“祂是不会有什么事的,天使没那么容易死。”
所罗门感到了一种久违的疲惫,但是祂又已经放松了下来,甚至尽管知道伯特利·亚伯拉罕并不需要,依旧对他露出点安抚性的笑容,故意挑衅道:“但是你,我的伯特利,你是很脆弱的啊,那种地方对你这个年轻的旅行家来说,也还太早了吧?”
我是很恼火地踢了脚旁边的石墙,这破地方真就是一个人都没有嘛!受不了了,我要私闯民宅了!
但是在闯空门前,我还是疑惑地看了看城门口的方向,好好地寻思了一下:所罗门和伯特利是还没进来呢?还是默默地找了个小巷子交流感情去了哇?